作者:游目
文乐下了山,骑着马回了金林。入了城中不好纵马,只得攀上墙沿往家里跑。
按道理,这会儿傅骁玉应是下朝了。
满身是汗地跑回家,思竹在门口急得不行,瞧见文乐连忙迎上来,说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出事儿了!”
文乐心倏地停顿了下,周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涌,四肢冰凉,闻到:“什么意思?傅骁玉人呢?”
思竹不知该从何说起,不好在外头说这些话,拉着文乐进了将军府说:“您是不知道,今早上朝堂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傅骁玉人呢?他怎么不在,这不是已经下朝了吗!”
“今日老夫人得到消息,说是朝堂之上,国子监傅祭酒跪地告罪,闹了鼠患,春闱考卷名单尽数被毁!”
文乐瞪大了眼,手指头不自觉抖了一下,冽声问:“然后呢?”
思竹叹了口气,眼里含着泪说:“皇上大怒,再加一轮殿前策论考校,当场阅卷,择优殿试,还……还让人打了祭酒大人三十个板子。”
文乐紧抿着唇,拿着软鞭就往外走,面带愠怒,似压抑着自身的火气。
“往哪儿去!”
文乐停下脚步。
老夫人站在门匾之下,一旁的紫琳也带着些担忧。
“你这会儿过去,是想让傅骁玉功亏一篑?”
小辈们的事儿,傅骁玉胆子再大,也不敢瞒着老夫人,早就在此之前,尽数告诉了老夫人自己的打算。
当时老夫人还问傅骁玉是不是想着皇上盛怒之后,自己一品诰命的名号能替他要个免罚。
傅骁玉一怔,摇摇头说不。
他说他提前骗了文乐出府,怕他察觉到什么回来闹脾气。
希望您知道这事儿,能帮着劝劝。
他年纪小,气性高,别因为这点小事儿,伤着自个儿元气。
作者有话说:
傅骁玉:屁股好痛好委屈
第30章
院子里格外安静,只能听到文乐沉重的呼吸声
老夫人叹气,看着院中紧咬着牙,眼睛通红的文乐,说道:“傅骁玉已经领完罚了,皇上不知道他已经搬镇国府,差人送回去了傅府。皇上谕旨,明日开始,学子去群英殿参加皇上出题‘策论’,当场阅卷,择优殿试。”
文乐身形一抖,躬身对着老夫人鞠躬。
老夫人上前,看到他埋着头行礼,身前的鹅卵石滴滴水渍。心软地将人搂在身前,拍了拍后背。
他家最小的孙子,文乐。
当初取名时,儿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地说,就叫乐儿,要他一辈子快乐、高兴。
嫡长子文钺年少就送去了祖君旁,每日与那匈奴缠斗。儿媳没见过自己大儿子几面,就为了镇国府的荣耀。
这小儿子,是她费劲血力生下来的。当着老夫人取名,不允许任何人置喙,这是她的小儿子,顶着镇国府嫡孙的由头,但他不履行任何镇国府的责任。
如若文钺是镇国府的骄傲,她就要文乐做镇国府最后的净土。
只是没曾想,文乐还是掉入官家复杂的沼泽之中。
他的祖君千方百计替他周旋,甚至求到一个忘年交的小辈那儿,只望护住文乐,却不料因为这忘年交,文乐只怕再无忠君之心。
文乐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眼老夫人,说:“您歇着吧,我、我看看他去。”
老夫人看看他通红的鼻子,对紫琳说:“去把库房里的名贵药材都收收,差人送去傅府,叫人看好了,别被那不长眼的继室卯去了我镇国府的东西。”
“紫琳知道,直接送去傅老夫人那儿,绝不让那继室操上半点心。”
金林城中新贵傅骁玉让皇帝打了板子了!
整个南朝一下就传遍了,问是为何?
说是没注意到国子监老鼠为患,让老鼠把春闱考卷给毁了个遍。
这些消息傅澈也听闻了,宫中来人将周身是血的哥哥送回屋里,傅澈就没安下心过。
她看着大夫进进出出,带血的纱布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傅澈自小坚强,却还是撑不住身子,被盒盒扶着坐到了石桌前。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公公还等着大夫看病回宫禀报消息呢,站着摸自己的浮尘,一点表情都露不出来。
伴君如伴虎,今日新贵就可成为明日的罪臣。
傅骁玉行事向来不羁,打在皇上想积攒自己势力的当头,动了春闱的卷子,也和该他受这罚。
傅澈缓了一阵,扶着桌子站起来,撑着笑意说道:“公公辛苦,您坐着歇歇晌,家兄不爱树,这日头直挺挺往下打,可也折磨人呢。”
蒋玉听到这话,打量了傅澈一眼,笑道:“傅小姐的话在理,您请。”
两人坐在石桌下,傅澈亲自倒了一杯茶,蒋玉接过,喝了一口后,咂摸着舌尖上的茶香,说道:“若是令兄醒了,就说奴才有句话想托付他。这人啊,年轻气盛,切莫替人出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傅澈斟茶,让茶水烫着了手指。见到公公的眼神扫过来,她忙不迭地收紧衣袖,遮住烫得通红的手指。
一旁的盒盒见傅澈看了她一眼,乖顺地上前,听傅澈吩咐说:“家兄不爱喝茶,公公若是喜欢这茶叶便拿回去一些,也省得没有懂得赏识的人,平白浪费了这茶香。”
正说着话,大夫从屋里出来。
傅澈也难以维系自己大家小姐的名号,提着裙摆上前,问:“我哥如何了?”
蒋玉并未起身,接过盒盒递来的茶盒,看着傅澈心想,这傅家虽说继室不慈,却有两个好儿女。
和大夫上了马车,蒋玉打开茶盒。茶饼只有薄薄一块,掀开茶香四溢的茶饼,底下竟然铺着金砖,略微一数,竟有二十块。
蒋玉拿出一块金砖递给大夫,问:“想好一会儿怎么跟皇上说了吗?”
大夫抖着手接过,说道:“皮开肉绽,虚得养身数月。”
蒋玉笑了下,摸着自己的浮尘,不再多言。
傅澈进了屋,里头还带着药味。
她眼睛通红,不敢上前,隔了好一阵才往前几步。
傅骁玉趴在床上,说:“怎么的,不认识哥哥了?”
脸色苍白,却还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傅澈跪坐在床边,忍了好一阵才把那泪意忍下去,说:“哥哥放心,蒋公公那儿我打点过了。还好你提前准备,这打板子的人与盛夏有关系,不然这三十个板子下去,可真得伤着你筋骨。”
傅骁玉看她的模样,心想当初的小丫头片子,如今也能拿得出手了。
“哥哥不疼,还能在床上歇数月陪陪澈儿,澈儿不开心?”
傅澈瞪他一眼,说:“我看哥哥是想余点时间陪陪嫂子才是。”
被拆穿的傅骁玉也不生气,托着腮帮子说:“我这事儿办得并不干净,有利益纠葛的人多查查就能发现猫腻。张丞相入朝多年,张瑶却不堪大用。春闱考卷尽数被毁,殿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再作弊,只得让有真才实学的张烈亲自前往,等张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张丞相想做手脚也做不得了。”
“是,查出有猫腻也是你做的,跟张烈关系尤好的孙煜儿和文乐可是大清早骑着马出城门了,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动了春闱考卷。张丞相要找事儿,也会朝着你去。”傅澈说着,叹了口气,“出世入世,不树敌就算站稳脚跟。”
傅骁玉看着傅澈紧皱的双眉,伸手替她抹平,说道:“是时候把你嫁出去了,让你操心操心自己夫家,免得一条到晚叨叨我。”
傅澈瞪他,刚想说什么,外头就响起盒盒那做作地高声。
“继夫人好!”
吴茉香听到盒盒这般喊她,脸色变了又变。染着凤仙花汁液的红指甲捏紧了手帕,却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盒盒是傅骁玉手下能人,她若是动了,不讨好不说,还容易惹自己一身的骚。
吴茉香没搭理她,任丫鬟扶着进了院门。
盒盒刚这大嗓门一喊,里头的人应当听到了。
果不其然,吴茉香进屋后,傅澈已经不再跟哥哥撒娇,坐在床下,转而坐到桌前,俨然已经钻回了她那副大小姐的面具里。
“澈儿给继夫人请安。”傅澈行完礼,起身说道,“哥哥身体不便,继夫人莫怪。”
吴茉香摆摆手,手上的首饰随着动作传出叮铃的碰撞声,说道:“不碍事儿,歇着吧。”
傅骁玉回府的事儿,她第一时间知道。
大夫一走,就差人紧跟在后头,多方打听消息,听说那大夫跟皇上说,这傅骁玉身体不错,可毕竟是文人,三十个大板打下去,恐伤了筋骨。
皇上盛怒,大骂庸医,直接摘了那大夫的脑袋。
有这么一茬,吴茉香就笃定了,傅家嫡子废了。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顶了那么多年庶出的名号,她一定要摘掉那些个庶出牌子。
吴茉香打量着床上的傅骁玉,他脸色苍白,额间尽是汗珠,整个人没了往日那些精神气。哪怕后头傅骁玉能站起来,他这副样子,也够让吴茉香笑上几日的了。
“骁玉身体好些了没?可要再请大夫?”
傅骁玉看着吴茉香,笑着说:“劳您挂心了,伴君如伴虎,棋差一招伤着自个儿,也是料不到的。”
话里话外竟不似往日那般夹枪带棒。
吴茉香心里一喜,若是傅骁玉没废,他何苦与我周旋。
与镇国府有婚约如何,镇国府不见得愿意自己嫡孙娶这么个废人。
吴茉香越想越高兴,心里积攒已久的怒气也消散不少,扶了扶自己的步摇,说道:“这是哪儿的话,也是想你好好的。做儿女的,总归是难以知晓做父母的的心。虽说咱们母子名号喊着,但你也知道,你娘亲是我亲姐姐,就是看在她的面上,我也不会待你不好。”
傅骁玉脸色一寒,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还敢提自己的娘?
傅骁玉的娘重病之时,刚没了胎,心情郁闷,眼看着撒手人寰,她不知怎么的突然要亲自为傅盛选妻,就是想着要找一个她看得过眼的,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
娘家传来消息,说是妹妹愿意嫁。
傅骁玉的娘还惦记着姊妹之情,差人回绝,谁知却落得个不让丈夫娶妻,善妒的名声。
金林城到处都在传,说她善妒。她只是不想自己妹妹嫁过来而已,她若是死了,这吴茉香就是继室,若是没死,她嫁过来就是妾。
无论哪个,都不应该她受着。
傅骁玉的娘是养在深宅大院的,天生温柔,以丈夫儿女为天。本就重病,被这些杂事儿压着,更是心境郁结,没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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