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144章

作者:Econgee 标签: HE 古代架空

他抿了一口热茶,将凳子拉近了些,最后靠在了李浔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了对方的腰,也轻轻地说了声。“你也辛苦了,李浔。”

李浔听着这话笑了声,“难得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语罢,偏头看见屏风后头有氤氲的热气冒出,就知是小玉和小兰打了热水来,于是怀中的人一把抱起,双手拖在了对方的股间。

嘴上调笑道:“食君禄、分君忧,既然我们的陛下累了,那就让微臣替陛下梳洗吧。”

晏淮清被惊得挣扎了一下,嘴中嗫嚅也没说出什么,最后就干脆将头埋在了李浔的肩窝处。

两人这样相依着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晏淮清忽然就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又要新年了。”

李浔一愣,忽地又大笑了起来,“是啊,又是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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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转瞬即逝,年三十很快就到。

到底和在掌印府时不同,宫中规矩多,即使晏淮清下令减去了一半冗长繁琐的旧习,相较之下也也还是奢华有余。

檐下坠着一排排的八角琉璃宫灯,剪纸窗花精致繁琐,贴满了东暖阁的窗户,瓜果摆上了桌,隐隐能嗅见几分鞭炮的硫磺味。宫宴也早早地开始筹备

宫中的旧俗,年三十的时候会有宴,邀请朝堂中文武大臣于宫中相聚。

只是李浔的身份不便展露出去,席上戴面具也不合规矩,与其让众人揣测他的身份又掀起一场风波,倒不如干脆就不去了,让大家都能安安心心地过个好年。

晏淮清知道后连叹了好几口气,眼尾都垂下了不少,肉眼可见的心里有事儿。可其实这事儿他自个儿不太在意,毕竟做司礼监掌印这些年,他也没几个交好的同僚,不去还乐得自在。

倒是韩元嘉还在北边儿回不来,无人陪他酣畅淋漓地喝一场,这让李浔感到些许遗憾。

司内陪他喝不了。他不去,司内得去,得让朝中众臣知道东厂还有人,得让他们明白他死了,东厂也还是东厂,倒不了。

“我会早些回来的,你且……你也不用等着我,去找子卯叔吧,他定是挂念着你的。”晏淮清龙袍都穿在了身,眉目间的踌躇却让他看起来有些稚态。

李浔额头抵在晏淮清的肩上,笑得胸膛都在震。“好啦好啦,晏大爷,我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的,你可别操心我了。”

“你现在可是嫌我烦了么?”晏淮清抿着唇让他推开,“今夜我便叫人断了你的酒,偏要让你苦守。”

“哪有?!”李浔瞪圆眼睛高呼冤枉,上前去啄了一下那张偏白的唇。“我怎么会嫌你烦呢,你莫要血口喷人呀!”

晏淮清怒瞪了他一眼,将黏黏糊糊的人撕开就无情地往外走,一副一定不会让人送酒来的气势。

李浔没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又哈哈笑了几声。

等小玉和小兰将酒坛搬来后,他才拎着朝冷宫走去.

宫道很长也很静,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那边传来的唱曲儿声。往年晏悯在的时候,戏班子唱的都是《劝善金科》、《升平宝筏》、《鼎峙春秋》、《忠义璇图》这样的宫廷大戏,将一些有趣故事删删改改,最后竟对朝廷歌功颂德了起来,实在无趣。

不知今年唱的是什么。

又走了几步,便听见那边有一旦角隐约唱道:“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嗨呀,唱的竟是《穆桂英挂帅》呀!”他惊叹一声,摇了下头便跟着哼了起来。“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唱着唱着,又觉得这西皮二黄太快,便哼起了往年听过一支昆曲,里头唱道:“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普天下梦南柯人似蚁……”

哼着哼着,冷宫也就到了,他推开那扇斑驳的门,看见了挂在檐下的大红灯笼、贴在门上的对联、溢出了红纸的浆糊,这才觉得对味了一些。

迈进门槛的时候就开始大喊。“子卯叔,今年炒了年货没?要是没有瓜子,我可不依。”

哪知听到他的声音,子卯叔还真的乐乐呵呵地从院子角落出来了,袖口撸到了小臂处,手上还拿着洗了一半的猪下水。

李浔的面色变了变,立刻喊道:“我可不吃这样的东西。”

“你不夹就是。”子卯站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往外吐出了一口气。“原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我才做的。”

“我怎么会不来呢?”李浔拎着酒坛子进了屋,果不其然在八仙桌上看见了干果瓜子,伸手就抓了一把。“不来年夜饭不就没饭吃了。”

子卯乐乐呵呵,眼睛都眯了起来。“就你一个人来?”

“就我一个,他们吃山珍海味去了。”他顿了下,又问:“你身上的伤可还好?”

“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咳嗽,等巫朝回来了,应该能好。”子卯也布满着这些,是什么就说什么。“那你去吃吧,我这菜还没洗好呢,酒少喝点,我今年陪不了你了。”说着,就又转身去了院儿里。

李浔撇了撇嘴,“嗨呀,还是在掌印府好,好歹还唤我一声老爷呢。”随后懒洋洋地靠在了罗汉床上嗑瓜子。

嚼着嚼着心中也不免感慨了一下,确实不如去年的掌印府热闹。

子卯做得一手好菜,可今年人不多,他身子也没好全,就只上了四菜一汤。

李浔不在意这些,有顿饱饭吃就行,新年不新年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多长了一岁、多活了一年,没有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逗着乐陪子卯把年夜饭吃了,子卯就说要歇息了,他心中有再多话讲也不好叨扰一个病患,只得自己拎着酒坛爬上了房顶,半靠在屋脊上喝酒。

那边戏台子又换了一支曲唱,咿咿呀呀地声音传过来。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李浔往嘴中猛地灌了一口酒,恍惚之间脚下一空,他撑着屋脊往环视一圈,竟是茫茫一片,不见去路、不见归途,回不得身。

作者有话说:

“长梦不多时……”这一段是汤显祖老师的《南柯记》、“他教我收余恨……”这一段是京剧名曲《锁麟囊》。

其实按照我这个明朝的背景来说的话,《劝善金科》、《升平宝筏》、《鼎峙春秋》、《忠义璇图》这四个宫廷大戏,包括《锁麟囊》《穆桂英挂帅》都不应该出现,因为京剧都是乾隆徽班进京之后才形成的,但是感觉这里用起来就比较合适,所以就写上去了。

毕竟是架空,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第165章 【陆拾壹】昼

天启元年腊月三十,除夕。

晏淮清早早地散了席,让朝臣赶回家中陪家人守岁,不过其实是自己心中也藏着些心思,他也是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迎来新年的。

不再是盛元的新年,是新的年号、新的盛世、新的一年。

知道李浔此刻必定在冷宫子卯住处,他便遣散了宫婢太监独自走了一段。

宫道又静又长,如今却不再会有孤独挫败之感,回首看这一年,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从盛元二年到盛元二十三年,二十一年间,晏淮清总觉得快乐的时候很少,无措的时候更多。

五岁之前,母后尚在,他的人生算得上顺遂美满;五岁之后,母后薨逝、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妹被贤妃抚养,他一朝从云端跌落,又莫名被锁在了冷宫中,吃不饱、穿不暖;十一岁,被晏鎏锦带出了冷宫,自以为重获了新生,不过是走上了另一条磋磨人的苦路。

没人教他母后薨后该如何生存、没人告诉他在冷宫中怎么生活、没人与他讲一个真正的储君该懂得什么……他是一个弃子、一颗棋子,直到临死才幡然醒悟,惊觉自己一生的愚昧。

他常觉自己恰似一株单薄的蒲公英,在不恰当的时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卷走,于是开始了二十一年的飘零,曾数次落脚,也数次以为自己寻找到了扎根之地,然而好梦不长,又会有一阵风将他带走。

他忤逆不了狂风、惧怕着突来的骤雨,如履薄冰地挣扎,妄图能寻得一线生机和一方净土,也终究孤独。

他想要的从来不多,可这么一点也从来得不到。

晏淮清的二十一年,所遇皆非良人、所求皆是求不得。

直到遇见了……李浔,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司礼监掌印李浔。

李浔太浓烈了,他的相貌、他的脾性、他的爱、他的恨都浓烈,与身上那如血般的飞鱼服相互呼应,像是急风骤雨天,撕开了满城黑云、展露出了一角的红日。

他一时兴起地展臂抓住了风中的蒲公英,于是风雨便被隔绝在了指尖之外,滚烫的肌肤和有力跳动的脉搏不管不顾地侵染着一切,因此飘零半生的蒲公英终于感受到了动人的暖意。

李浔于他,亦师亦友亦是爱人。

教他为人处世之理、教他权谋相斗之技、教他君王明君之道,也给他体会了最真切的爱恨嗔痴,让他明白他并非一无是处、明白世间尚有可留恋之物……由是晏淮清终于成了人。

而孑然一身的晏淮清,也再次有了家人、终于有了爱人。

晏淮清想,时至今日,蒲公英还是没找到可以扎根生长的沃土,可根茎却长到了李浔的血肉中,用另一种方法获得了新生。

一个因李浔而起的新生。

想到这里,他笑了下,心中漾着暖。

他摁了摁自己发烫的眼尾,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檐上招手。“带朕去找李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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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原以为这个除夕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虽说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却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空落落。

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喝了几坛子的酒,到后面也实在无趣了,于是便准备回坤宁宫等人散席,哪知这时候,在不远的屋脊上瞥见了两个赶来的人影。

定睛一看,竟是晏淮清,还有他那个曾经派给了对方,后面却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的暗卫。

按照晏淮清的脾性,关押也一定算不上关押,指不定暗卫过了段乐不思蜀的日子。

还没等他搞清楚,那两人就到了他的房顶上。暗卫将人带到就松了手,兴许也知道自己得了些什么“机遇”,看向他的眼神竟然还透露着几分心虚。

瞧着那表情,李浔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指不定当初晏淮清起兵时还掺和着做了什么事。

“李浔。”晏淮清喊了他一声,声音有些哆嗦,估计是冷的。

一边喊还一边朝他走,琉璃瓦被踩得咯吱响。

李浔将视线移回了晏淮清身上,真怕这人一个不留神跌下去了,于是起身两三步向前将人揽入怀中,但眼睛看得还是那暗卫。

他哼笑了一声,“去找你弟兄们过个好年,其他的,年后再跟我细说。”

“是。”暗卫面上表情一喜,随后如轻烟般飘走了。

由是整个屋脊上就剩下了他与晏淮清二人。

“怎得来找我了,宴散了?”

晏淮清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年夜饭不能一起吃,守岁总归是要和家人一起的。”

家人二字听得李浔一愣,心里头倏地被塞了些又热又烫的东西进去,熨帖得很。“上头风大,可要回坤宁宫?”

“不。”晏淮清回绝得很快,拉住了他的袖子。“我再陪你坐一会儿吧,不打紧的。”

李浔拿他没办法,也不能夺了人兴致,只得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帮着挡挡风,又坐回了琉璃瓦上。

这夜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白日里堆积的乌云还未散去,月色黯淡,星子也找不出半颗,除了吹吹凉风,也寻不到其他的趣味。可这风对他来说能压热,对晏淮清来说就只有折磨。

“喝两口?”还有一坛子酒未开,喝下去暖暖身子也行。

晏淮清帮着打开了酒坛,却往他的手中一塞。“你喝,你先喝了我再喝。”

“你还怕我投毒不成?”他笑着,却又垂眸看了怀中的人一会儿。

随后李浔拎着坛口往嘴中灌了几口酒,酒没咽下去、坛也没递过去,只是放在了一边。而后一只手托住了对方的侧脸,一只手抚在了颈上,逼着让人转头朝向他,他自己也顺势压了下去。

和他不大相同,晏淮清的身子总是偏凉,哪里都是如此。

他撬|开了那半热不冷的,将这醇厚的酒顺着渡了过去。

而右手的拇指也已经压在了对方的喉上,感受着因为吞咽而不停的滚动。咽完后,他用指腹拨弄了几下,随后抬着口一点点印走了对方因吞咽不及时而流出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