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常老板难得读到这种故事,竟一时读得入了迷,等将所有手稿读完,天色都已经黑尽了。
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了要出版这话本。
这决定多少有几分冲动行事,毕竟这稿子不符合流行,笔者更是个无名之辈,能不能卖出去都不一定。
因此,《梦谈》的初版印量很少。
刚开始售卖时,这书的确没有多少人问津。
可只要读过故事的人,都对其赞不绝口。这样口口相传之下,竟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热潮,销量直逼市面上最受追捧的那几部话本戏文。
常老板开了书肆多年,自然不会放过这商机,连忙将话本再版印刷。
现在最初的热潮已经散去,书肆偶尔仍会收到读者来信,催促尽快发行第二册。
景黎得意地扬了扬唇角,迫不及待问:“那第二册……”
这就是景黎来这里的目的。
可常老板听了这话,脸上却稍稍显出为难之色。
他在景黎面前坐下,手指下意识把玩着面前的茶杯。
常老板在这府城开书肆已经有二十多年,形形色色的著者见过不少,但像他身旁这位少年这样的,却是独一份。
说是少年或许并不恰当。
对方看上去年纪很小,但约莫也有二十左右,那张脸生得漂亮,叫人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双儿。他身上书卷气不重,目光干净玲珑,神采奕奕,性子也十足的单纯。
不像读书人,反倒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少爷。
若非他提前知情,必然不会相信,那生活气息极其浓厚,笔触细腻温和的新兴话本,竟是出自这人之手。
想到这里,常老板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昭离先生,您文采斐然,能与您合作是常某之幸。”
一听他这话,景黎心头微微一跳。
这话他之前听过不少。
这《梦谈小记》里的故事,原本是他断断续续记录的一些生活琐事。到了府城后,他们经济拮据,景黎这才想到将这些故事整理出来,写成话本,赚点润笔费。
他没有名气,写的故事也不符合潮流,在常老板收下他的书稿前,他已经接连被七八家书肆退稿。
而所有退稿的说辞,第一句话总是:“先生文采斐然,能与先生合作是鄙人之幸,只可惜……”
……就离谱。
景黎有点沉不住气,没等对方说完,打断道:“常老板,你方才还说第一册卖得很好的。”
事实上,《梦谈小记》的第一册给景黎赚的润笔费并不算多。
他初出茅庐,有人肯收他的稿子已经是撞了大运,自然不敢强求太多。《梦谈》第一册的书稿是书肆买断,一共只给了景黎五两润笔费。
据景黎所知,《梦谈》的初版加再版印量已有近千册,减去成本后每册书能盈利三十文,这样算下来,常老板在他身上着实赚得不少。
毕竟,可不是每个新人的书都能赚这么多银两。
景黎:“而且先前我们不是都谈好了吗,第二册改成你我分成,书稿你很早就已经收去了呀。”
第一册的成功是他们都始料未及的,按理说,若他们继续合作发行第二册,利润只会比第一册更高。这也是常老板主动向景黎提出,要将书稿改为利润分成的原因。
第二册的书稿景黎早在年前就已经交给了常老板,算算时间,最近就该发行面市了。
这人现在是要反悔吗?
这个时代投稿用的都是手稿,没有什么备份的说法。
景黎最开始也担心过书稿的安全,不过这间书肆在府城有点名气,加上有官府监管,景黎才会放心来投稿。
以他们这几个月的相处来看,常老板虽然有些油滑,但做生意很有诚信,绝不是那种会临时反悔的人。
他这样,分明是放着现成的买卖不做嘛。
景黎忽然想起方才在外头看见的那些被打包的书册,问:“你要搬走了?”
“我……”常老板古怪地停顿了片刻,叹道,“我实话和您说吧,我在老家还有个年迈的婶婶,她孤身一人在乡里,年前还大病了一场。我打算回老家一趟,所以可能要关店一段时日。”
景黎眨了眨眼。
就因为这?
常老板道:“这话本现在正受追捧,您换个地方发,总比卡在我这儿好。鄙人这也是为了先生着想。”
话是这样没错。
现在景黎手头已经有了一册成书,也有了点成绩,倒是不担心投不出稿子。可这个节骨眼要换了下家,价格一定会被一再压低。
怎么想都没有继续在这里发行来得划算。
景黎抿了抿唇,有些低落:“你要去很久吗?”
少年五官生得俊秀漂亮,这样小声低语,可怜得叫人心都软下来。
常老板瞧着他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叹气。
对这位“昭离先生”,他了解不多,心中却已大致有些猜测。
这少年生得这样好看,文笔又温婉细腻,多半是个双儿,而且多半已经嫁为人妇。他穿着较为普通,每次过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未透露自己家住何方,真实姓名,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