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鹤夫人
“你不会的,”容鸿雪说,“你和我一样,都是追求完美的人,怎么能让不和谐的音符来打断这支完美的舞?”
易真哼了一声,不过确实没有踩上去。
第一支舞跳完了,舞伴们相互致意,易真也朝容鸿雪微微颔首,等待着第二支由他们自由发挥的舞曲响起。
其余选手们纷纷退到一旁,那支早该奏响的舞曲却迟迟不至。沉默蔓延的有些久,四周的选手们疑惑地相互探看,围观的宾客同时议论纷纷。
易真眉头微皱,他和容鸿雪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自由发挥,所以自觉被得罪狠了的皇室压根不打算给他们播放背景音乐,真正地任凭他们自由发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评论区看到一条超级好笑的评论
大黑天:小真出事了,我的心也要跟着死了
易真:你的心死了,你的嘴巴还没有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的很!
笑得我直咳嗽
☆、第110章
那一瞬间,容鸿雪的眼神中闪过杀意,看着易真的时候,那丝杀意又转眼消弭不见,快得仿佛是幻觉。
渐渐的,嗡嗡的议论声也停下了,满场寂静如死。容鸿雪笑着伸手,掌心与掌心相击,发出清晰明亮的“啪”一声。
易真:“?”
易真不解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用鞋跟轻轻打了一下地板,同样发出“嗒”的清脆一声。
不得不说,皇宫宴会厅的地板堪称光可鉴人,一整面水晶玻璃就像冬日的冻湖,闪滑得可以当镜子照,稍有不慎,人就得在上面摔十八个大马趴。因此要在上面跳舞,鞋底必须经过特殊的处理。每一次抬腿落脚,女孩轻盈的宝石高跟鞋就像玉珠落盘,男孩坚硬的鞋跟也能踩出清亮的击打声。
此刻易真轻缓地点地,便如鸟嘴啄冰。
容鸿雪笑了起来,他的手掌连续拍打,鞋跟亦轻快地踏在地上——他在用身体奏乐,整齐划一的节拍从他撞击跌宕的掌心,以及发出踢踏震颤的地板上敏捷地流淌出来。
他这时不像倾世的杀神了,那双眸幽深,神情专注,更像宫廷中顶级的舞者,不惜用最多情最放肆的舞步,来邀请眼前的人。
——《Libertango》,自由探戈,在危险和激情中徜徉的舞曲,弥漫着烈火与爱的气息。
易真也笑了,他欣然应战,一把拉过容鸿雪的手,扣上他坚实的肩颈。没有铿锵婉转的小提琴,也没有低沉迎合的大提琴,乐队静止不动,宴会厅犹如清晨的黎明静悄悄,只有他们的步伐犹如一阵骤狂的急雨,将水晶玻璃也打出回荡全场的响板。
宫廷舞步持重端庄,把每一丝由岁月沉淀出的优雅,通过手臂轻舒、裙摆旋转的柔缓动作展示出来,然而此刻他们的舞步就像在刀尖上跳跃,或者干脆践踏着刀尖跳跃!
强有力的摆头,杀机图穷匕见,在这场只有鞋跟和手心拍打的舞曲中,舞者不光要相互配合,更要彼此博弈。他们的呼吸交错相融,揽腰环肩、十指相扣的模样是那么亲密动人,眼神中却仿佛有火花迸溅。犹如两头相互挑衅的狂兽,在斗兽场的中心若隐若现地呲出彼此的獠牙,时刻等待将对方一击毙命。
又一个大幅度的盘旋,易真的衣袖不再柔软如云朵,它凛冽地滚动,像是所有致命的海潮都在其中隐忍不发。他的五指张开,已然按在了容鸿雪的后颈上,那如玉的修长指节,竟在星光与灯光下折射出刀锋的雪色;容鸿雪的手臂则带着绝对的占有意志,牢牢禁锢住他的腰肢,不让他从身边逃开分毫。
先前的宫廷开场舞,宛如一个朦胧靡丽的幻梦,香水的气息弥漫,金粉和银粉的光辉也弥漫,然而现在这场危机四伏,杀气四溢的探戈,却将一切美好的伪装与掩饰都撕得粉碎。
绝端的冰冷和沸腾,凶险与高傲,在所有围观者的肌肤上,逼出了倒竖的寒毛。
再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宴会厅也被庞然笼罩的黑暗吞没!惊惧的抽气声里,只有一束璀璨的星光被允许离开漆黑的牢笼,照耀在舞池内部唯一一对舞者身上。
黑雾涛涛翻涌,他们便如同在云海中漫步,星辰的光辉和他们遥相呼应。
退步、前进,再转头,容鸿雪的嘴唇擦过易真的唇角,两个人的肌肤不曾触碰,但吐息已经近到再无可近,以假乱真的亲吻,伪装成了一瞬耳鬓厮磨的表象。
容鸿雪的精神力外放,无形中等于一次极其强有力的震慑和威胁。乐队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指挥急忙抬起手,小提琴丝滑如流水,淌进舞池中央,继而古老的管风琴轰然奏响,激昂热烈的乐声在群星间颤动,霎时将气氛推至顶点。
他们无需再用身体打拍子,舞步也随即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容鸿雪握着易真腰腹的手掌心滚烫,他哑声道:“……你跳得很好。”
易真挑眉:“你也不赖。”
此刻已是临近曲终,强如雷霆的鼓点撞进管风琴的轰鸣,易真的身形缥缈似流云,盘旋的动作却迅疾得像是穿云破雾的闪电,衣袖飞扬缭乱,光影的变幻同样无穷莫测。
最后一个鼓点,最后一瞬终结,容鸿雪猛地抱住了易真,自身亦被他带的旋转起来。鼓点蓦然停顿,乐队缄默,四下里鸦雀无声,易真的身体后仰,容鸿雪则搂着他的腰,身体前倾。
他低头凝视他的双眼,目光如海深暗。
时间像是静止了,汹涌的黑雾渐渐褪下去,露出了穹顶上被遮蔽的星辉,两个人无声对视,直至猛烈的掌声和欢呼喝彩声响起,易真才乍然回过神来。
他推了推容鸿雪的手臂,决心做点什么,来打破这暧昧又尴尬的氛围,不料还没开口,容鸿雪便抢先道:“小真,你要是敢破坏气氛,我就敢在这里狠狠亲你,一直亲到你缺氧为止。”
易真竟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起,是先说“装什么霸道总裁,你以为我是吓大的”,还是说“想让我缺氧,你有种就变成气泵,把我方圆一百米的空气抽干半小时,否则你想屁吃”呢?
犹豫就会败北,他思索的瞬间,容鸿雪已经把他拉了起来,朝围观群众颔首致意。
易真揉着腰,容鸿雪这畜生,必然把他的腰都抱肿了。
不过,他瞥了一眼对方后颈上的手指印,他也把容鸿雪的后脖颈按出青印子了,不亏。
领场舞过后,就是觐见皇室成员的戏码了。容鸿雪问:“你想去吗?”
“去啊,”易真说,“为什么不去呢?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识皇帝的全家呢。”
侍者指引他们往宴会厅五层的主看台上走,易真看了一眼下面,望见了李有灯已经和塔卡梅耶转进了舞池中,周身的银粉闪闪发亮,舍心依然在十八个保镖的看护下,深夜买无酒精的醉。
他们两个都有人看着,易真有点放心了,起码皇室不会再对他们使绊子。他跟着侍者,与容鸿雪一同走到帝后与公主王子们的所在之处。
现任阿佐特的皇帝共有三名出身正统的儿女,大王子奥斯汀·阿佐特,二女儿克洛娃·阿佐特,以及小儿子爱凡·阿佐特。王后莱雅·阿佐特年轻时被誉为“帝国的翡翠玫瑰”,其鲜艳的红发绿眼,到了中年仍然显得姝丽绝代,风华不减分毫。
皇室家族的旁边,同时立着三名姿态各异的S级驾驭者,“虹之爱丽丝”哀弥夜,“怠惰六剑”瓦妮莎·朔望,以及“百臂巨灵神”松鹿。
爱凡·阿佐特看样子是被放出来了,他躲在松鹿身后,怨毒地瞪着易真。帝国的科技到底先进,又有大奇迹者常年侍奉,他当日被蚀骨灵蝎的口水腐蚀的脸蛋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残留的痕迹了。
容鸿雪行了礼,易真看了看他的示范,也跟着行了一个。
皇帝乐呵呵地看着易真,眼中充满赞赏:“您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啊!不光拯救了亚特兰蒂斯,还挽回了一场星系之间的危机,您避免了一场战争!这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事迹,此次英雄争霸赛的总冠军,非您莫属啦!”
易真问太阿:“怎么样,皇室里有穿书者吗?”
太阿回答:[暂未检测到穿书者的系统波动。]
易真再没说话,容鸿雪身为他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替易真回答了四个字:“您过誉了。”
皇帝噎了一下,莱雅皇后急忙含笑道:“易先生长得真好,舞跳得也好,只可惜以前从未见您展示过,现在想来,真是我们的遗憾啊。”
易真还是没说话,容鸿雪再替他回答了四个字:“您过奖了。”
皇后笑容一僵,爱凡已经恶狠狠地对易真问:“你哑巴了?哑巴就滚到地沟里去要饭,来这里干什么!”
松鹿眼皮一颤,决定在容鸿雪发难的时候,好歹替这个斗鸡一样的小王子挡一下,起码不能叫他送了命。
但容鸿雪没动,易真先动了。
“那你去胧华星干什么?”易真蓦然转头,森冷地盯着他,直接开门见山,“是为了勾结金鹿团的星盗,以此抓住娜塔莉娅·赤红龙,还有尤金·霍尔,在皇太子确立之前,替皇室的正统血脉扫平障碍吗?”
满室寂静,帝后像是石雕般一动不动,爱凡更是惊得呆若木鸡,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哇哦,瓦妮莎缓缓地咽下嘴里的酒,这个太劲了,够猛!
“你、你……”爱凡猛地跳起来,指向易真的手不住发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跟我、跟我……你污蔑……”
易真道:“我说话很直的,而且我也不用瞒你们,想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七海诛王名下的碎骨星军团就是我杀光的,两千七百六十二个,我全部亲手扯掉了他们的勋章。你知道为什么,小王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要把他们宰干净吗?”
爱凡哆哆嗦嗦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惧。他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低等的贱民竟然不怕他,不怕皇室的威严,统治者的威严。他站在这里,就像站在他的家里,站在他的领地里,可这是皇宫!这是他的家,只有他和他的家人才能掌握生杀大权的地方!
他为什么不害怕,他凭什么不害怕?!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易真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发火吗?”
☆、第111章
皇帝和皇后沉默不语,三名S级也不曾开口。
大王子奥斯汀·阿佐特垂下眼睛,在无声的寂静中,他想到了很多事。
在这个世界上,皇权确实是至高无上的东西,但没有力量拱卫的皇权,就像失去了强硬的支撑骨骼,只能是一具花团锦簇的空皮囊。
S级就是最强的力量,他们凭借凡人之躯,再佐以无以伦比的天赋奇才,就能超越生命的极限,以此达到神明与魔鬼的领域。
他的血亲,他最小的兄弟,固然野心勃勃,但是仍旧十分稚嫩。他将皇宫误认为是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以为凌驾玉座,手持玺杖,凭借皇室的血统,就能成为宇宙之王、世界之主,星系中的每一颗星星都要倚靠他的意志来转动——然而很可惜,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在皇城里,爱凡是尊贵的王子,除了父母兄姐,谁也不能忤逆他的命令。他可以兴致盎然地发明许多残忍野蛮的小游戏,并且对此乐此不疲,他也可以蔑视老牌贵族的家世,鄙弃高阶驾驭者的实力,把大奇迹者看得像家养医师一样低微……只不过这些情绪都要放在私底下宣泄泛滥,假如爱凡敢在明面上暴露出一丝一毫类似的心理活动,过不了多久,这片他出生的皇宫,就要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他还小,离战场还很遥远,没有真的见识过S级发作起来,到底能造成多么可怕的结果。他们的父亲是谜一般的统治者,奥斯汀至今看不懂他的主张和意图,他似乎也早已否决了爱凡的继承人资格,就任由小儿子这么莽撞天真地成长下去,至于他们的母亲……
奥斯汀的眼睫垂得更低。
当日,爱凡重伤归来,他的手臂经过治愈,已经恢复如初,唯有脸上的毒伤始终无法痊愈。他疯狂地尖叫哀嚎,用尽最恶毒的语言,誓要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宫廷随侍的高级药剂师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治愈了他的伤口,让他安然睡去。母亲脱去一身的华服,抱着熟睡的爱凡,美丽的双眸满是悲伤。
“就让他再放纵一会儿吧!”母亲含泪说,“他毕竟是王子,是我的儿子,你的兄弟……就让他再天真一会儿吧……”
奥斯汀抬起眼睛,望着脸色惨白的爱凡。
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啊,弟弟?想到阿什泰尔的死,你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后怕吗?
就连世俗中,你眼里一手遮天的皇权,想要除去一名S级驾驭者,都必须得借助另一名S级的手腕和力量。你看这满场环绕于王座之下的强者,他们虽然放低了身段,俯下了头颅,心里却何尝有半分对于皇室的敬畏?
现在易真直视你,逼问你,比起眼前真正坐在皇位上的人,他才更像一位充满威严的,君临世间的帝王。这是何等的大不韪,可是这些誓要效忠皇室,效忠帝国的S级,怎么一个都不出来喝止他呢?
——因为他身后就站着大黑天,那个可以直接当面羞辱父亲是废物的可怕男人;因为他自己就可以杀退雷音鬼龙这样的庞然巨物,救下整个亚特兰蒂斯。
他们都掌握着实质性的力量,皇权也在这些人面前不堪一击。更何况,你还不是皇帝,仅仅是一个空有正统之名的小皇子而已啊。
爱凡全身发抖,他想要躲避易真的视线,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中含着那么沉重的压迫,直叫他喘不上气来。
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这是历史的必经过程,通往皇位的道路上始终沾满鲜血,我们不动手,其他人也会对我们动手!胧华星……胧华星上好像是死了一些人,作为牺牲品,史书会记住他们,而我作为胜利者,自然享有活着的特权,你这个贱民,见识过政治、欲望和人心的残酷吗?懂什么是大局吗?
……但这些他都说不出口。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只要他说出这番话,后续产生的连锁反应,就不是他可以承担的了。
爱凡下意识求助外援,他嘶声道:“松鹿……大人,你、您……”
松鹿揪着水晶杯边缘的一枚迷迭香叶,没有立刻回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其实,尤金那孩子,也是我的学生呢……”
她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主看台上的气氛顿时更加沉重、凝固了。
再过片刻,松鹿又重新笑了起来:“不过,易先生也不要太生气啦,今天你可是舞会的主角。作为冠军,等一下乌列将军也会来拜访你,就不要一直沉着脸了。庆祝的日子,算了算了。”
易真环视室内,皇帝坚固如海边的礁石,始终不动,也不说话,莱雅皇后掩在华贵裙摆中的手微微发抖,公主克洛娃姿态娴雅,只有一摊花瓣胡乱丢在她的座椅后面,是一朵被揉得支离破碎的鸢尾,至于大王子……他的脸色苍白,平静中却暗含着某种悲悯。
剩下的两个S级还没表态,但是态度也很明显了,易真想报复,可以,但是不要在这,也不能在这。即便容鸿雪强过他们所有人,他们也不会违背曾经对皇帝发下的誓言,更不会让一名皇室成员在大庭广众之下命丧九泉。
“易先生,”瓦妮莎·朔望发出叹息,“娜塔莉娅小姐今天也来了,她想跟您说说话,还有您的妹妹,她不是一直也在娜塔莉娅小姐身边陪伴吗?”
想起艾灵,还有始终不曾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娜塔莉娅,易真的神情不由缓和了些许。这时,奥斯汀也开口道:“易先生,我的女伴也有话要和您说,请您千万赏脸。”
“你的女伴?”容鸿雪眉梢一跳,立刻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看过去,“是我认识的人吗,不妨说说看?”
乍然承受他的质问,奥斯汀王子的手不由猛地一颤,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是……是五十岚……樱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