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萧彧说:“我想采取募兵制,愿意守护家园、建功立业者,可征集入伍,采取自愿原则。服役两年可退伍,家中免除两年赋税,自动延长留伍时间者,将发放俸禄。”
姚陶摇头:“自愿入伍恐有难度。郎君当前最需要的,便是大量的兵力,否则无法与朝廷抗衡。”
言下之意,还是要强行征兵。
萧彧叹气:“我知道,没有人愿意打仗。我也不愿意,但是有些仗,是不能不打的,比如保家卫国。所以我想试试。”
姚陶看着萧彧,没有说话,心里觉得他这方面有些天真,普通人哪有保家卫国的觉悟。
萧彧又说:“还有一事需要姚大人去督办。”
“郎君请讲!”姚陶说。
萧彧说:“我打算在各地兴办学塾,你将政令颁发下去,以临近几个村落为整体,找一个中间点,创办一所学塾,令六至十二岁孩童免费入学,不拘男女,不论贵贱,一视同仁。”
姚陶听到此处,目瞪口呆:“办学塾?不分贵贱,让所有孩子都上学?”
他想不明白,这些普通人读了书又有何用,朝廷取仕皆是要看门第的。
“正是,我免费提供书本。你负责找一批品行端正的读书人来当老师。教授这些孩子识字算数。”
萧彧觉得,募兵制要想推行下去,首先得让百姓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与从前相比,有了更好的变化,他们才愿意为守护这样的生活而付出努力和代价。
姚陶不能理解:“可是郎君,这些平头百姓读了书又能做什么呢?”
萧彧说:“可以参加考试,优异者录入官府衙门当官为吏。”
姚陶的嘴张圆了,在这个门第家世高于一切的时代,萧彧想法简直太惊世骇俗了。
姚陶能当官,是参加九品中正制选拔出来的。能参加九品中正的,都是积累了数代的名门世家,至低也是门第稍低的寒门庶族,但寒门庶族,即便品学再优,也不可能被评为上品,姚陶就是其中之一。
许久,姚陶才喃喃地说:“郎君预备怎样考试?不看门第,只看学识?”
萧彧点头:“对,不看门第,只看学识与品行,二者兼备,方能为官为吏。”
姚陶双手抱拳,深深作揖:“郎君此举堪称创举。”
萧彧笑道:“也谈不上什么创举,此举在安国未必能推行下去,因为门阀势族势力庞大,在朝中盘根错节,此举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必会想方设法阻挠。在崖州这个门阀匮乏之地,这个举措倒是没什么阻力。”
姚陶此刻才真的佩服起萧彧来:“郎君所言极是,郎君大才,是天下百姓之福。我这便去替郎君推行此事。对了,郎君所说书本,恐是一笔巨大开销,光誊写就颇费人力,怕是难以推行。”
萧彧笑着说:“这倒不怕,我自有解决办法。姚大人且随我来。”
姚陶跟着萧彧,去了印坊。
印坊已经雕完了《论语》,印工师傅正在印刷,而雕工师父已经在雕刻《孟子》了。
姚陶看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雕版,又看着一摞摞已经印好的《论语》,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这、这,郎君,书……”
这书原本是打算印出来拿到北边去卖的,谁知道竟发生了皇帝驾崩,梁王造反的事,一切计划都打乱了。不过还好,这书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萧彧说:“姚大人看这些书够用吗?”
他想过,崖州怎么也得有几千学生,就书本来说,成本的确不算低,但相对于人才来说,这些投资太便宜了,毕竟人才是无价的。
正在看印工印书的姚陶突然抹了一把眼泪:“郎君此举实乃天下百姓之福,我代表天下读书人向郎君表示感谢。”说完一撩袍子,就此拜了下去。
萧彧连忙将人扶起来:“姚大人,万万不可!你这是要折煞我啊。”
“郎君受得起这一拜。”姚陶说着又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我想起了当年求学时借书的事来,真是千辛万苦,很多时候,就是有钱也无处买。郎君此举为天下读书人解决了最难的书本问题,这是造福天下的好事。郎君轻门阀,重学识品行,为天下底层百姓开通了上升渠道,此举将改变整个安国乃至天下未来的格局,造福苍生,泽被千秋,伟哉!”
“姚大人谬赞了,萧某实在不敢当。”萧彧觉得很惭愧,这并非是自己的创举,而是别人发明的。
姚陶说:“郎君不必谦虚,你完全当得起。郎君,可还有事吩咐姚陶去做的?”他的语气明显多了几分敬意。
萧彧说:“减免赋税与募兵之事等农具到位的时候再谈,目前你便去做推广学塾一事,等这个做出了些许成绩,募兵制才能推广得更为顺利。还有,你将挑选好的读书人先送到我这里来,我要统一训练一下,才派往各地教学。”
“姚陶明白。必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此事办妥。”姚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犹豫片刻,又说,“郎君可否送我一本书?”
“当然可以。”萧彧拿了一本装订好的《论语》,送给了姚陶。
姚陶双手恭敬接过书,然后告辞离开。
萧彧看着姚陶的背影,十分欣慰,幸好又碰到一个推崇知识文化的人,否则对牛弹琴,这事就难办多了。
送走了姚陶,萧彧便在赖峰和向阳的陪同下,挨个去昨天去世的几位勇士家中慰问,并且送上抚恤金。
虽然抚恤金给得不算少,但怎么能抵得上失去的家人呢?
七户人家,萧彧遇到了两户不能理解的家属,对着他是又骂又打,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家人。
赖峰和向阳试图拦住那些癫狂的家属,萧彧制止了他们,他并没有回避,而是让对方尽情发泄。
向阳说:“这种事郎君以后不要亲自去了,交给我们来办就好。”
萧彧摇头:“无妨,如果这样能够让他们死去的亲人回来就好了。”
向阳说:“郎君不必负疚,能为郎君死,是我们的福分,我相信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
萧彧:“……”
第60章 岛主
裴凛之披星戴月赶回家, 已是夜深人定。
吉海给他开了门,小声地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裴凛之点点头, 表示知道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 向阳抱着双臂倚在门口, 见他回来,站直了身体。
裴凛之朝他点一下头,两人一句交流也没有。向阳朝自己房间走去, 裴凛之则轻轻推门进屋, 尽量不发出声响。
屋里的灯笼还亮着, 床上只有阿平在躺着, 萧彧则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裴凛之走过去, 毛笔落在桌上, 笔头还没干,将桌面涂黑了一小块。
裴凛之将毛笔捡起来, 放在笔架上, 然后将萧彧轻轻扶了起来,准备抱到床上去。
萧彧这几日心里有事,睡眠很浅,裴凛之刚抱起他, 他便醒了, 沙哑着嗓音问:“回来了?”
裴凛之也没有松开手,继续抱起他:“嗯,怎么不上床去睡?郎君今日去看望死者家属了?”
萧彧也没抗议裴凛之抱自己,而是将手盖在眼睛上:“嗯。”
裴凛之跪坐在床边, 将他放在床上躺好:“郎君不必太过自责, 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但如果不作出牺牲, 神州大地上就会永无休止地发生战争,每天都会有人像这样死去。我们要做的,便是终结这个乱世,让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再也没有战争与屠戮。”
萧彧放下手:“你说得对,只有终结乱世,这样的牺牲才会消失。”
生长在盛世中的他自然明白和平的可贵,也知道那并非是一个虚妄的幻想,只要努力,肯定是能实现的。
只是在这之前,会有无数的人抛头颅洒热血,甚至包括他自己。
裴凛之说:“郎君早点歇息吧,我去沐浴。”
萧彧问:“州城的事都安排得如何了?”
裴凛之说:“差不多了。从明日起,所有将士都会加强练兵强度。我和关山每日都要过去,以后由赖峰与向阳负责你的安全,你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千万不能单独一人行动。”
萧彧点头:“我知道。”
裴凛之说着起身出去洗澡,其实他完全可以住在城里,但为了萧彧,他愿意每日奔波。
等朱卢县令唐敬云的事解决之后,他打算说服萧彧搬到城中去,起码安全多一道保障。
裴凛之洗完澡回来,看见地上落了一张纸,应是被风吹下来的,他捡起来,走到桌边,准备用东西将它压住。
凑近灯光,他仔细看了一下上面写的东西,不由得愣住了,上面写的全都是崖州治理方案,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六个方面,囊括了吏治、人口、税收、教育、军事、刑罚、水利、农耕等各方面,既分析了情况,又列出了大致的治理方案。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裴凛之越看越喜,这样的治理框架,比之安国当今混乱的朝廷机构不知道要明晰多少倍。殿下那十几年的太子教育真不是白学的,他就是个天生的治国之才!
裴凛之顾不上睡觉,赶紧将萧彧写下的内容大致整理了一番,如获至宝地收了起来。
数日后,唐敬云如约赶到崖州述职。进城的时候,便受到了很严苛的盘问,他以为这是新刺史刚到一地,安全措施做得比较严格,倒是没有怀疑有什么不对。
但是一进刺史府,便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院子里站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
进了院子,守门的侍卫说:“大人自己进去吧,你的随从都在院中等候。”
唐敬云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十来个随从,点点头:“你们在这里等吧。”
他跟着侍卫进了门,侍卫并没有引他去大厅,而是将他引到了后花园的凉亭中。
珠官县令姚陶和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坐在凉亭中的石桌旁,两人正在喝茶,见到他来,姚陶站起来拱手:“唐大人,你终于到了。”
唐敬云撩开官府下摆,跪地就拜:“下官唐敬云,拜见刺史大人。”
裴凛之放下茶杯,站起来,将人扶起:“唐大人,快请起,我不是赵仑。”
唐敬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高大的年轻人:“那赵大人呢?”
姚陶说:“唐大人,这位是护国公裴凛之裴公爷。”
唐敬云眨眨眼,显然不太明白国公爷怎么会在刺史府。
“唐大人,裴某有一事相求。”裴凛之说着朝唐敬云作了一揖。
唐敬云吓得往旁边一躲,国公爷那可是一品爵位,岂是他一个七品县令能够受得起的:“裴公爷,可千万别折煞下官。”
裴凛之说:“裴某求贤若渴,希望唐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唐敬云不明就里:“下官不太明白公爷所言。”
裴凛之也不拐弯抹角了,便说:“我把赵仑杀了。”
唐敬云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你、你,他、他是朝廷命官。”崖州虽小,也是一个州,刺史相当于五品官职,他说杀就杀了,这是要造反啊。
裴凛之说:“我岂会不知。赵仑妄图谋害我安国皇族正统血脉太子萧彧,所以我将他杀了。”
唐敬云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废太子萧彧。
他心里暗暗叫苦,他们杀了皇帝派来的刺史,为何还要叫自己过来?
裴凛之将唐敬云从地上拉起来:“唐大人请起。凛之为了护主,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我们需要唐大人的协助。”
唐敬云面色惨白,知道自己这是要被迫站队了:“裴公爷请明示。”
裴凛之说:“我家殿下萧彧已经被废黜太子一位,贬至崖州为庶人。然新帝萧祎还要赶尽杀绝,唐大人觉得这事过分吗?”
唐敬云苦涩地点点头,心想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们生在皇家呢。
裴凛之说:“我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都是为了活命。况且他萧祎姓萧,我家殿下就不姓萧了吗?比起来,我家殿下更有资格做皇帝。崖州这地盘,我们要了。唐大人,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道:要么跟了我家殿下,要么就还是效忠你那皇帝陛下。你要清楚,我是不可能容许崖州地盘上有异己力量存在的。”
唐敬云面色惨白,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他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死,要么投奔萧彧。
一旁的姚陶说:“裴公爷,我来劝说唐大人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