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萧彧大窘,想退开,裴凛之已经移开手,说:“姚陶也同我提过此事,说是愿意当夫子的人极少。我看郎君不妨采取一些奖励措施,鼓励读书人来当夫子。”
萧彧被他一提,顿时醍醐灌顶,抱住裴凛之哈哈大笑:“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就这么办!谢谢凛之,你提醒我了。”后世也有支教老师考公务员或事业编的时候能加分。
裴凛之被他的主动弄得一愣,然后顺势回抱住他,用手轻抚他的脑袋。
萧彧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裴凛之抱着,赶紧退开来,掩饰性地咳一声,说:“就按照你说的办。让姚陶与唐敬云发告示,通知崖州所有读书人,明年春季,崖州开科考,不论年龄,皆可报名,择优录取,凡学塾夫子考试时能加分。”
“郎君英明!这下想必不会再缺夫子了。”裴凛之嘴角微翘。
萧彧拍拍裴凛之的胳膊:“还多亏了你提醒我。”
裴凛之说:“姚陶让我问郎君,你打算何时搬去城中,他有事也方便同你禀报。”
萧彧闻言,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这可是自己一点一滴建造布置起来的,就要离开了吗?还真有点不舍啊。
“搬去刺史府吗?”萧彧问。
裴凛之说:“郎君不想搬到刺史府?”
萧彧问:“刺史府里能种地吗?”
裴凛之想了想:“好像不能吧。”殿下真是对种地情有独钟啊。
萧彧说:“那城中可还有能种地的宅子?”他那些水稻种子就算是杂交成功,也不是一代就能稳定下来,必须要进行反复杂交,经过七八代才能稳定,他想有一块自己的试验田,这样就不用总往城外跑,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裴凛之说:“明日我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好。凛之我还给你看样东西。”萧彧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裴凛之。
裴凛之一看,是一份崖州军纪。
萧彧说起了今日闵翀带回的海贼闹事一事,说:“我觉得军队要想有战斗力,除了练兵,还要有严明的军纪以及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我起草了这份军纪,你看看有哪些需要修改的地方,还要什么要补充的。”
裴凛之坐下来,拿着军纪看起来,萧彧在一旁逐条给他解释,两人商量着删改了一些,也增加了一些。
改完之后,萧彧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取缔崖州所有的青楼妓馆。”
裴凛之很意外:“为何?”殿下从未去过青楼妓馆,怎会突然想到这些。
萧彧说:“青楼妓馆的存在,是对女性的物化,不把女子当人看待。崖州现在既为我管,我便要打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
裴凛之说:“可那些妓馆都是私产,青楼女子也无谋生本领,取缔之后,要如何安置她们?”
萧彧说:“怎会无谋生本领?养蚕缫丝这些活她们不能干?织布编网她们不能干?咱们村中的妇人还能下地干农活呢。没有干不了的事,只看想不想干。再说她们还能嫁人。”
裴凛之看着萧彧:“郎君想得太简单。青楼妓馆都是私产,就这么取缔了,只怕不好服众。”
萧彧挑眉:“服众?不服的怕只有那些青楼妓馆的老板,我没抄他们家治他们罪就算不错了。他们坑蒙拐骗了多少无辜女子。往后崖州岛上禁止各类娼妓活动,公私娼皆属于违法行为。”
裴凛之发现,自己比起殿下来,显得太浅薄了些,他只一心想让殿下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却未曾想过要改变这个世间的面貌。
但殿下是真心实意关心百姓的疾苦,试图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怎么能够不支持呢?
裴凛之胸中满怀柔情:“我听你的,郎君。”
萧彧脸上露出笑容:“谢谢你,凛之,总是这么无条件地支持我。”
裴凛之说:“因为郎君总能轻易说服我,也总会令我出乎意料。郎君想要打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我会帮你实现这个目标。”
翌日上午,阳光朗照,街道熙攘,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崖州最大的青楼春晓院却门窗紧闭,一片安静。
春晓馆内,一位负责洒扫的老妪正在轻手轻脚打扫卫生,忽然听见有敲门声,便忍不住嘀咕:“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有人来敲门,姑娘们早都睡了。”
她慢腾腾过去开门,压低了声音问:“谁啊?这个点还没开张呢。”
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见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老妪心中暗叹:乖乖,这是哪位姑娘又有好福气了。
“客官,姑娘们这个点都已经睡下了,客官可有预约好的姑娘?”老妪问。
裴凛之推门进来,负手而立:“我找你们老板,她人可在?”
老妪说:“老板也歇下了。”
“那就把他叫起来,将所有的人都叫起来。衙门办事。”裴凛之将手中的公文一展。
老妪一听衙门办事,顿时慌了:“我、我们没犯什么事吧?我这就去叫人。”
老妪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跑去叫人。很快,整个春晓院都热闹起来,姑娘们骂骂咧咧的,刚睡下就被吵醒,谁都有起床气。
春晓院的老鸨麻利地挽着头发,满脸不高兴地出来了:“哟,这是哪位官爷啊,我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吗?”
裴凛之说:“奉崖州府衙令,从即日起,崖州境内所有青楼妓馆取缔。春晓院被查封,院中所有姑娘的卖身契都作废,现在赶紧去收拾东西,跟我们离开。”
他这话一落音,整个楼里都静悄悄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听错了,很快,老鸨就大叫一声:“你说什么?查封?取缔?这是谁说的?给我看看公文。”
裴凛之将公文拍在她脸上:“慢慢看去。如果觉得不相信,便去县衙求证。”
这时姑娘们反应过来了,大家都惊呼起来:“呀?是真的,我们可以走啦?以后再也不用在春晓院接客了?”
裴凛之冷着脸:“对,赶紧去收拾东西。”
大部分姑娘都跑回房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有一小部分慢腾腾的,有的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不会是逗她吧,有几个则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离开。
裴凛之催促:“赶紧去收拾东西,还愣着做什么?”
一个胆大的女子过来问:“官爷,你说带我们离开,要带我们去哪里?”
裴凛之说:“有家的,可以回家去,无家可回的,官府会给你们安排去处。”
震惊的老鸨已经回过神来了,她癫狂似的冲过来,抓住裴凛之:“你是骗我的吧?怎么能取缔呢,这些姑娘全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官府难道是强盗吗?把我的人说带走就带走了。”
裴凛之举起剑,将老板格挡在自己二尺远的距离,不让她靠近自己:“这里有多少被坑蒙拐骗来的无辜女子,你心里想必比我们更清楚,官府没有抓你治罪,已是网开一面。若是再不依不饶,违抗命令,别怪我送你去官府蹲大牢。”
已经有姑娘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出来了:“官爷,我可以走了。”
老鸨看见自己的摇钱树一个个就要跑掉,顿时心疼得嚎啕大哭,她辛苦培养出来的摇钱树就要没了,她能不伤心吗?
等所有的姑娘们都到齐之后,裴凛之清点好人数,然后带着人出来,再将官府查封封条贴在春晓院大门上。
这些姑娘被送到城中一所宅子内,这宅子是姚陶安排的,姑娘们先集中在这里,进行登记。
等叶大夫来替他们检查过身体后,再根据她们的意愿进行安排。
愿意回家就送回家去,不愿意回家的,便进行技能培训,萧彧的作坊需要大量人手。
而且他家还有大把的光棍,要是能互相看对眼的,萧彧也愿意替他们主婚。
第64章 试验
短短几天工夫, 崖州城内所有的青楼妓馆都被贴上了封条,官妓也好,民妓也罢, 悉数被解救出来。
仅仅一个总人口不到十万的珠官县,光青楼女子就有二百多人, 这个比例令人触目惊心。
崖州换了天,百姓尚且不知, 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是随口感叹两句。因为对普通百姓来说, 不管是换了谁当皇帝, 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 赋税徭役一样都不会少。
但关了妓馆, 却引起了百姓极大的关注, 几乎人人都在讨论妓馆关门的事。
这完全就是一件损害男人利益的事, 富人们往后没有了风月场所,单身汉也没有了发泄欲望的去处, 就算是有些从不去妓馆的人,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应该, 没准哪天就需要了呢。
闵翀等人知道萧彧此举后,都觉得十分诧异,甚至有些不能理解。
闵翀问:“郎君为何要关了青楼?”
萧彧淡淡地说:“就是见不得那些女人被奴役。”
闵翀说:“可是你这么贸然封了青楼, 禁止妓女, 那些娶不起媳妇的光棍恐怕会向良家女子下手。”
“确实会有这样的隐患,这就需要刑罚跟上了。”萧彧也考虑到了这方面, 事实上, 就算是在嫖娼合法的社会, 强奸案依旧存在, 有的国家甚至犯罪率还相当高,可见还是道德与法制的问题。
孟洪则说:“郎君放出来那些青楼女子该如何处置?”
萧彧说:“有愿意回家的,便放回家去,有愿意嫁人的,便让她嫁人,都不愿意者,安排去织坊缫丝织布、去雨具坊做雨具。”
孟洪皱眉:“要她们与良家女子一起做活?”
萧彧注意到他的态度:“孟大哥觉得这样不妥?”
“我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她们名声已坏,不太适合于良家女子在一起。”孟洪饱读圣贤书,思想深受礼教影响。
萧彧说:“我觉得只要她们洗净铅华,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像普通人一样凭双手吃饭,就无可厚非。我以为她们同我们一样,都是人,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命运更为坎坷,有的是被拐卖去的,有的是被骗去的,还是有的被迫卖身去的,都是无以为生,才沦落到那种地方。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是值得同情,但还是不适合与良家女子一起做活,于双方都不太好。还请郎君三思。”孟洪说着抱拳深深作揖。
闵翀也说:“招她们做事未尝不可,但还是尽量分开吧,别安排在一起。”
萧彧望着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能太过天真,青楼女子对这个时代的男人们来说,不算是人,而是玩物,他们自己可以亵玩,却不会容许这些女人与自己的妻女平起平坐。
萧彧沉默许久,叹气说:“我会考虑的。”
他可以将这些人单独放在一起管理工作,但若是不能让她们回归正常社会,这比青楼又能好多少呢?一样备受歧视,基本也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萧彧之所以敢提出取缔青楼与妓馆,是因为崖州小,人少,各方面都落后,根基尚浅,没什么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政令便于施行。
如果连崖州都做不到,往后在全国范围内怎么去推行?
但就孟洪与闵翀的态度来看,就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的重重阻力了,要对一个社会进行改革,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珠官县的妓女已经被解救出来,自然不会再让她们回去重操旧业,必须要负责到底。
萧彧亲自去给这些女人们做思想工作,进行安抚和劝慰。
萧彧看到统计结果,发现有不少女子是通琴棋书画的,他们有的是被抄家的大户人家的妻女,也有的是从小就由妓馆培养的,都是为了迎合客人附庸风雅的需要。
萧彧心思一动,既然这些女子通文墨,为何不让她们去学塾当夫子呢。
他将这个想法一提,顿时遭到了裴凛之的反对:“这不太合适,郎君,自古哪有女夫子。”
萧彧笑道:“有才有德,便有资格为人师表,不拘于男女。若是班婕妤谢道韫这样的才女,你还觉得他们不能当夫子吗?”
“这不太一样。她们毕竟是青楼出身,就怕那些孩童的父母知晓了,会去学塾闹事,对学塾的声望会产生影响,继而会对郎君的威望产生影响。”裴凛之首先考虑到的,永远都是萧彧。
萧彧想了想,未必不会发生,就算消息再闭塞,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哪个孩童的长辈就去逛过青楼妓馆,一旦闹起来,受伤害的还会是这些可怜的女人。
不是有句话说,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希望又将之打破,那才真正的令人绝望。
萧彧叹气说:“既是这样,便从中挑出一些,先对她们自己人进行教育吧,让她们读书识字,颐养性情,然后再送去作坊干活。”
毕竟有不少人还疾病缠身,需要时间进行调养,不妨先教养数月,彻底与过去迎来送往的日子告别,让她们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好。”裴凛之答应下来,“郎君要顺便去一趟县衙吗?姚陶已经将学塾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等你下一步指令。”
“那就去看看吧。”
姚陶为官十余载,早已熟知了官场的一套,每每来了新上司,无外乎都要弄点新政来彰显其能力与手段,比如修城墙、修官道、修水利、修官学等等来树立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