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 第238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穿越重生

  这些精挑细选过的魔类,不仅符合谢青鹤苛刻的不修条件,还都有一个与原身魔类相伴的亲友皮囊,以供伏传同往。

  这种合适的魔类自然是用一个少一个,谢青鹤要独自入魔,小胖妞就不肯让他浪费。

  谢青鹤站在原地,说:“我自然听你安排。”

  小胖妞才拍拍胸脯,说:“大师兄独自进去就简单许多啊,等着,文澜澜马上就给你找一个。”

  ※

  修道四门中,丹、炼、器、知。

  谢青鹤已有《大弯不折》、《内火炼真诀》、《强神御器法》三门筑基法典,分别对应丹道、炼道、器道。唯独知道,尚且空缺。

  丹道是修者根本,其余炼道、器道、知道,皆为偏门。

  知道也称识道、慧道,许多神仙故事之中,都有某某书生、贤臣、高官贵族,诵读经书多年,一朝顿悟,飞升成仙的记载。知道修者只是读书明理,从来不修性命,一朝开悟直接升天。

  ——所以,四门之中,修知道似乎是最容易的,也实际上最为艰难缥缈。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可以总结掌握知道的修行规律,所谓一朝开悟直接飞升,完全是撞大运。

  谢青鹤对前三门修法都志在必得,唯独知道修法,他心里没底,也没有太大执念。

  反正有那么多魔类,反正有那么多入魔机会,放平心态一次次试错。

  次次都错,次次落空,那也无所谓,权当修行。

  若是不小心撞了大运……

  毕竟,凡人只有一次机会,他可以无限次重来,撞大运的机会当然也比凡人多了无数。

  这次出生在江南小镇,鱼米之乡,祖父蒋大福是临江村的地主,父亲蒋占文读书识字,有个秀才出身,营生就是给镇上富户大家当陪客,每天混吃混喝,日子居然还挺滋润,母亲张氏是农家女,勤俭持家,照顾子女,一家子过得算是非常美满。

  蒋英洲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三个姐姐,长姐温柔,二姐狡猾,三姐泼辣,都很爱护他。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蒋英洲可谓非常幸福。

  一来家里宽裕,不缺吃喝。二来家庭关系简单,没什么勾心斗角。三来全家上下都把他当个宝贝疙瘩,要星星不给月亮,几乎就是爹妈姐姐全家五口把他一个人供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蒋英洲居然入魔了。

  镇上富户安少爷有一块价值百两的羊脂玉佩,蒋英洲见了就喜欢,再也看不上母亲缝的香包,姐姐们打的穗子,也不肯再出去交友玩乐——认为自己衣着贫贱,没脸见人。

  蒋占文接连在外陪酒卖诗,家里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给他买了一块上好的玉佩,蒋英洲才高高兴兴得挂着玉佩出门。

  好景不长,没多久蒋英洲又生气了,窝在家里不肯出门。

  ——因为,安少爷有好几块不同的玉佩,每天不重样的,他就只有那么一块!

  每天戴着同一块玉佩出门,看着安少爷不重样的玉佩,蒋英洲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自己!

  为了买那一块玉佩就掏空了家里的银子、赔上了蒋占文多年的脸面,想要再照样筹买第二块是绝不可能了。张氏不懂其中的道道,央求蒋占文再卖诗文,给儿子买一块玉佩,惹得蒋占文大怒。

  蒋占文能在短时间内卖出诗文筹出这笔钱,卖的并不是诗文,而是他多年的人脉脸面。

  他一个秀才,才华有限,诗文能值多少钱?不过是这些年常走动的东主赏脸罢了。

  张氏无知农妇,并不懂里面的玄机,竟然要他再卖诗文,蒋占文面上挂不住,自然生气。

  眼见弟弟卧床恹恹不起,父母为此吵闹,长姐蒋元娘暗中叹息,主动推了青梅竹马的婚事,对父母表白,甘愿嫁给镇南李家米商做续弦,得了二百两聘礼银子,马上就给弟弟买了两块羊脂玉佩。

  这时候安少爷被接到郡城舅舅家读书,蒋英洲就成了同龄少年里最阔绰的一位,玉佩这事儿才算是勉强绕了过去——至于长姐嫁给与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米商,日子过得好不好,蒋英洲丝毫没牵挂。李老头儿家境殷实,长姐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能有什么不好?

  当然,安少爷去郡城舅舅家读书,蒋英洲也想闹一闹。

  只是亲舅舅正在乡下种地,再闹也不能给亲娘换个娘家吧?蒋英洲只得怏怏作罢。

  随着年纪渐长,蒋英洲将四书五经读得乱七八糟,称得上一事无成。夏天太热,不能读书。冬天冻手,不能读书。春秋天读书也得挑日子,太阳太刺眼了不读书,阴天雨天光线太暗不读书,晚上那就更不能读书了——那烛火坏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到十五岁上,被蒋占文拉去县里考童生试,蒋英洲从考场出来就阴着脸发脾气。

  张氏哄他:“不过是去长长见识,你爹也是二十岁才考中秀才……”

  蒋占文将眼睛竖起:“什么叫二十岁才考上秀才?多少人皓首穷经都考不中呢!若不是与你成亲得早,我这样一表人才,二十岁的秀才老爷,县令家的千金都想与我议婚。”

  张氏含笑道:“正是呢。二十岁的秀才老爷都嫌早,你才几岁?不着急的。”

  蒋英洲霍地将考篮扔在地上,笔墨纸砚砸了个稀碎,家里人都惊呆了——这时候蒋二娘也已经出嫁,除了蒋占文与张氏,家里还有三姐蒋幼娘在旁。

  “人家都用文臻坊的考篮,上下三层,笔墨砚台都是分开的,独我一个用这破烂玩意儿!”

  “人家用徽州的墨,歙州的砚,磨出的墨汁顺滑凝慎,写字也好看,我这什么破砚台,与烂石头何异?我这什么破笔,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人家的笔十几两银子一支,我这就是树枝竿子!”

  “我还考什么考?丢人都嫌不够的!若是叫我这样的穷鬼考上了秀才,那才是没天理了!”

  蒋占文叹了口气,张氏揪着手帕子满脸惶恐焦虑。

  蒋幼娘皱眉道:“阿爹考学时家里也很窘迫,用的笔墨还不如你今日的呢,你说你这笔不值钱,好歹也是七百多个钱的贵价货,我和阿娘绣了多少手帕子才给你买上一支。你摔坏的考篮,也是阿爹当年用过的呢,他老人家都能考中,你为何不能?拉不出屎倒要怪茅坑。”

  张氏已训斥道:“幼娘!怎么跟弟弟说话的!”

  蒋英洲已气得上前猛地将蒋幼娘推倒在地,照着她胸口狠狠踹了两脚:“要你管?我和爹娘说话,有你什么事?你懂什么读书,你懂什么考学?你这么能耐,你变个男人去考个秀才回来呀!”

  张氏又去拉蒋英洲:“哎呀,我的个祖宗,那是你姐姐。你再生气也不能踢她呀!”

  蒋幼娘从混乱中坐起,抹泪哭泣:“娘,你看他!”

  蒋英洲原本已经被安抚住,闻言又是一脚踹蒋幼娘脸上,生生把蒋幼娘踹翻在地,怒骂道:“女生外向。莫以为你在议婚了就敢拿乔,你一日没出门,一日是我蒋家的人,我就踹死你!”

  见蒋幼娘嘴皮磕破吐出血来,蒋占文才皱眉阻止:“好了,都不许闹了!”

  所有人都看向蒋占文,一家之主心情不悦地翘起二郎腿,说:“英洲才下场回来,心情本就烦躁,让他发泄一二就过去了。真当读书考学是那么简单一回事么?十年寒窗,何时不辛苦?——幼娘你一个女孩儿家懂得什么读书考学的事?在家吃饱喝足、整天养尊处优,倒要与辛苦读书的弟弟吵嘴!她娘,带她进去打几个手板,再来给弟弟赔罪。”

  蒋幼娘被训得目瞪口呆,知道亲爹偏心,却不知道居然偏心到这个地步。

  蒋英洲则得意洋洋地看她一眼,狗腿地去给蒋占文倒茶:“爹,我不生气了,您也别生气。”

  张氏倒也心疼女儿,期期艾艾看了丈夫好几眼,被蒋占文狠狠回瞪。无奈之下,她只好哄着女儿进屋,打水给女儿洗了脸上的脚印、嘴上的鲜血,又把女儿抱在怀里:“你也不要记恨。这读书考学都是爷们儿的事,咱们妇道人家本就是不懂的,弟弟读书考学辛苦烦闷,你就不要去吵他了……唉,你爹也是气急了,你把手伸出来,阿娘打几下,这也是咱们家的家教。”

  蒋英洲隔着一道门,听见张氏用竹尺打了蒋幼娘的手板,听见蒋幼娘的痛叫,嘴角微微上翘。

  这边父慈子孝喝酒吃肉,那边张氏在厨下忙碌,蒋幼娘还得用肿起的手收拾被弟弟砸了满地的笔墨纸砚,看着摔得稀烂的砚台,蒋幼娘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谢青鹤醒来时,恰好是蒋英洲摔烂考篮的第二天。

  昨夜多喝了两盅,蒋英洲酒量不好,又要学着旁人“借酒浇愁”。蒋占文那是真的愁,蒋英洲纯粹是借酒装疯,喝得酩酊大醉就回屋呼呼大睡。

  反正已经“愁”过了,没考上童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谁都不许提这伤心事。

  有张氏照顾,谢青鹤醒来时,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屋子里干净透气,没有半点酒醉后的邋遢。他目睹了蒋英洲的一生,知悉了蒋英洲所有的情绪,这会儿正熟练地收摄情感,熟悉皮囊。

  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自然是因为蒋英洲认为,今天可以阻止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恨发生。

  根据蒋英洲的记忆,今天安少爷回家探亲,带着他舅家的表妹一起来了镇上。

  镇西有一片荷塘,荷叶大如斗,也算是十里八乡颇为出名的好景。安少爷带着表妹到镇西赏荷,就会路过蒋家。

  恰好蒋占文不在家,张氏去街上买酱油,蒋英洲睡醒了肚子饿,支使蒋幼娘给他煮荷包蛋面,蒋幼娘昨天才受了气,倒也不敢不给他煮面,只是嘴上阴阳怪气了两句。蒋英洲气得又去打她,蒋幼娘睡了一夜非常气愤,拿起烧火棍跟蒋英洲对干。

  蒋幼娘虽说年纪大,可瘦瘦小小力气也不大,哪里打得过营养极好人高马大的蒋英洲?

  于是蒋幼娘且战且退,奔出门去。

  ——撞上了安家的表小姐。

  蒋英洲认为,正是因为这个极其不良好的第一印象,让他失去了迎娶安家表小姐的可能。

  谢青鹤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到胸腹间叫嚣的饥饿,忍住了原身自带的呼喝三姐给煮面的冲动。

  有些人入魔缘于心眼小,有些人入魔缘于欲求多,有些人入魔缘于本性十恶不赦。

  也有一些人入魔,纯粹就是因为……脑残。

  安家表小姐,五品员外郎家的闺女,勋贵家的外孙女,她就是缺胳膊断腿心智永远三岁半,那也不可能嫁给你这个连童生试都过不去的废柴啊!

  想什么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

第156章 溺杀(2)

  谢青鹤起床之后,见蒋幼娘在院子里晒咸菜,看着他的眼神略微不善。

  蒋英洲三个姐姐里,三姐最为泼辣,也是唯一敢顶着父母偏心与弟弟争吵的女孩儿。昨天闹了那么一场,蒋幼娘吃了亏,这会儿爹娘都不在家里,蒋幼娘也是憋着一股气——随时都要爆发。

  谢青鹤不想去触霉头。

  他从容地避开了蒋幼娘的目光,从她面前路过,走进了厨房。

  蒋英洲出生时家里就有三个姐姐,等同于三个佣人,哪里轮得到他做家务?连个蒜头都没剥过。谢青鹤也不好一醒来就家务精熟,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灶上小火煨着半锅水,有馒头和白水鸡蛋温在里边——张氏心疼儿子,哪可能不给儿子留饭?

  谢青鹤把锅里的吃食端出来,灶屋里就有一张八仙桌,他打算对付着吃点。

  哪晓得才把锅盖掀开,蒋幼娘一掀帘子跟了进来,哼道:“你离灶台远着些!待会儿烫了指头熏了眼睛,又要去跟爹娘告状,说我不伺候你!”麻利地接过了谢青鹤手里的锅盖。

  谢青鹤看着她单薄的肩膀,熟练的动作,往后站了一步。

  蒋幼娘比蒋英洲大两岁,十七岁的女孩儿,长得不如十五岁的蒋英洲高挑。蒋英洲穿着丝衣、戴着玉佩,蒋幼娘只穿灰扑扑的麻料,头发用绣帕包着,连一根簪子都没有。

  见谢青鹤坐在灶屋里的八仙桌边,蒋幼娘吃了一惊:“你在这儿吃?”

  谢青鹤点点头。

  蒋英洲是个附庸风雅的讨厌鬼,跟蒋占文一起吃饭,就要在堂上高坐,蒋占文不在家的时候,他就非要去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反正不肯对付。

  蒋幼娘原本讨厌死了弟弟的挑剔狂悖,这会儿看谢青鹤安静不作妖,居然有点担心了。

  她把馒头捡出来,又从瓮里装了一碗粥,缸子里拣了咸菜切成小块端上桌。谢青鹤已经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粥,被蒋英洲造得浑身难受的皮囊慢慢舒坦了下来。盘子里有两个鸡蛋,谢青鹤剥了一个,把蛋白挑了出来:“不吃蛋白。”

  蒋幼娘面露喜色,却故意板着脸去拿筷子,说:“真是少爷脾气。”把蛋白捡来吃了。

  谢青鹤又剥了第二个鸡蛋,把蛋黄放在一边:“不吃蛋黄。”

  蒋幼娘一怔。

  谢青鹤已经擦擦嘴站了起来:“也不洗碗。”

  蒋幼娘顿时觉得自己受了愚弄,也顾不上那泛着香气的蛋黄,追着出门,冲谢青鹤怒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你把鸡蛋分给我吃的,你跟爹娘告状,我……我不认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门外车马喧哗。

  是安少爷带着他家的表小姐从蒋家路过,去镇西荷塘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