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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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疏被爹娘抛弃时,他什么也不会,茫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的他倒是学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伸手不打笑脸人。
比如,做人要圆滑一点。
他长得不错,头脑又聪明,在市井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天都扬着张笑脸,再也不像以前倔强古板,许多人看他年纪小又机灵还算善待他。
德善没有修行的本事,因此也没教会晏云疏什么,他就像个普通人活着。
开始那几年晏云疏辗转各地打零工,为了有饭吃,他给客栈当过小跑堂,也去后厨做过帮工,什么药铺、纺织铺,酒庄等,他都混过,杂七杂八学了一堆东西,像是做饭,简单制药,缝衣服……连街头行乞唱小曲他都学过,可见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晏云疏真正走上修行之路是十七岁时。
那年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对方很厉害,还说他其实有资质,可以修行,就是很可惜错过了最佳时间,而且他的出身不详,又不是清白人家,除非有机缘,不然正经门派不会收下他。
晏云疏经过这么多年很少会直面抱怨什么,他顺杆上爬,舔着脸像当年的德善那样卑微,祈求仙人能教个一招半式,不需要厉害,最最普通的那种就行。
那个修行者大概久居高位,很少见这种厚脸皮的少年,居然真的教了他两招简单的,还有引气入体。
晏云疏得以顺利进入修行行列。
德善没有走通的路,他现在终于走上了。
后来他在这条路摸爬滚打,靠着天赋勤学苦练,又四处去偷师,时间长了倒是有了些经验,对付几次鬼物妖怪后,他也开始了散修的道路。
当然,这路走起来也很不易,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不准哪天就命丧怪物手里了,加上能挣的钱并不多,有时候自己玩命帮人打妖怪驱邪,雇主扭头就跑个没影,他连收款都找不到人。
但怎么活不是活呢?
晏云疏一边安慰自己是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不为钱财,一边揉着饿扁的肚子四处找食吃。
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应该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谁想到鬼店那次让他遇到了商陆。
对方和他不一样,人家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晏云疏又想起了德善的话,不自觉开启“趋炎附势”模式,张开手臂企图抱上大腿,或者学个一招半式也是好的,但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真的被收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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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道长人很怪,明明出身道门不愁吃不愁穿,可对钱还蛮看中,刚见面就扒了自己身上的钱,场景仿佛当年德善交贡,但他和白浪绝不一样。
因为他花钱比搜刮还厉害!
商陆道长只是单纯的享乐主义,晏云疏跟着他忍着心痛吃香喝辣(全是他的血汗钱啊)
晏云疏以前也伺候过人,那些高傲的家伙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会教他什么东西,能给的只有奴役,商陆道长也奴役他,但他又真的教他,并且教的内容还很厉害,晏云疏感觉自己的实力进步了很多。
在跟班生涯的那段时期,二人兜兜转转,谁也没有目的地,有的只是一路上到处降妖除魔。
晏云疏离开金水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其中也有刻意避开的意思,但此次旅途可能太过舒适,他竟然忘了这个,不知不觉路过了金水。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
晏云疏想起了靠着墙自尽的德善,突然很想去寻一寻,他自以为漫不经意提出进城里逛逛。
边南也没有拒绝,转头说道:“你待过这。”
“……这,这都能算出来?!”晏云疏震惊地看着他,“道长,你摆摊的话绝对大赚啊!”
“不需要算,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因为你一直都挺排斥我逛城的,怕我花钱?哼,抠门。”
被商陆当面指出小心思,晏云疏脸一下子红了,他忙摆手解释:“也不能这样说,花钱嘛,该花,道长想花钱是天经地义,大不了我街头卖艺挣钱。”
他一边说一边哼哼哈嘿做着武打动作,非常搞怪,二人的气氛向来这么诙谐又和谐。
边南又道:“你不给我介绍这里,那就是说在这里待的并不愉快,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道长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晏云疏这么些年一直装满不在乎,他刚想说没有是你多想了,但看着对方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眸,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确实不怎么愉快,被您发现了。”
“嗯,”边南踮了下脚尖,伸手拍了拍晏云疏的头,“走吧,若是遇上不长眼的家伙,贫道便帮你找回场子。”
商陆道长年纪小,个子也才到他脖颈处,看着非常瘦瘦弱弱,可是说话十分有安全感。
晏云疏抿了抿嘴忽然弯腰蹭在对方身边撒娇,语气装得甜腻腻道:“哥哥~你对壮壮真好呀,刚刚说话真是太威武了,弟弟我好喜欢你,嘤~”
边南捏着他的脸颊把他丢在一边:“恶心心。”
晏云疏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的他习惯用插科打诨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要帮他找回场子,这冷不丁一听,晏云疏感觉眼泪都快出来了,鼻子酸酸的,真是没出息啊。
然而,这场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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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在半个月前被灭门,满门上上下下无一例外全部被斩杀,尸体流的血把门派都染红了。
晏云疏听周围居民介绍才知道,原来那些年里被伤害过的人不止是德善,甚至说他们的情况还算轻。
这桩案子是当年一个被侵犯的弟子所为,他那时被欺辱又被赶出门派,后来不知道在外面得了什么机缘,十几年后重返白浪把这里杀得血流成河。
晏云疏站在被封锁的门派外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他想看看能不能问出德善的墓碑,不过那帮人显然不会给人立碑,如今灭门后线索更是找不到了,他久久站在这里,最后长叹口气。
[对不起,为师无能]
“不用担心,我找到靠山了,师父。”
他说得很轻很轻,说完后扭头看了看那边的商陆道长,对方在阴凉地里惬意地吃着西瓜。
晏云疏转身冲他摆手:“道长,道长,给我也留一块嘛。”说完他迈着欢快的步子跑过来。
“办完事了?”
“嗯……还没有。”
“要进去?”
“不是白浪,道长,那个……你能陪我回一趟家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回家有什么好怕的?把瓜吃完,咱们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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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晏云疏心里这么多年的有两根刺。
一根是德善,一根是他的家人。
嗯,是不算家人的家人。
晏云疏记事很早,他的记忆力也很好,关于那个村庄,其实一直印在他脑海里。
他有刻意想去忘记,后来俨然成了某种执念,放在心里变得更加刻骨铭心,甚至午夜梦回还会想起。
现在白浪已经成为过去,那这根刺也该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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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位置并不难找,边南陪他一起回去,更给他添了份底气和勇气。
那里在这二十年里变了很多,路更宽了,屋舍也翻新了,所有的面孔都变得熟悉又陌生,那些人也认不出来他就是当年的大宝,因为他变得高大又英俊。
晏云疏按照记忆中的路,来到了他的家。
可惜那里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地下还有一个地缚灵。”
“嗯?她还在?”
当初那个女鬼是个地缚灵,她好几十年前就在那片荒地,他爹后来在那地方盖了房子,女鬼也住了进来,晏云疏小时候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直到跟人修炼后他才发觉不对。
女鬼身上没有怨恨的气息,那几年她也没伤害人,或者在家里作乱(除了吓唬他之外),按理说这样的鬼魂早就该投胎转世了,她怎么会留这么久?
边南进屋单手画了个阵将女鬼揪了出来,对方确实还是那个女鬼,她看到晏云疏时也有些震惊。
女鬼道:“你居然还没有死?”
晏云疏:“你都没死,我当然不会死。”
小时候就是互怼,现在态度也不会好到哪去,女鬼鄙夷地看他一眼,刻薄地说:“你没死回来干什么?不会又被抛弃了?也是,呆瓜在哪都惹人厌。”
“啧,”边南手指微抬一下,啪得一声,那女鬼的嘴巴顿时挨了一鞭子,“口无遮拦。”
女鬼往后退了退,捂着嘴很惊疑地望着他。
晏云疏凑到边南身后对着女鬼叫嚣:“我才不会没人要,告诉你,这是我大哥商陆道长,是超级超级超级厉害的修士,我只是回来看看而已,这叫了却尘缘,劝你不要惹我!”
女鬼恨恨地瞪了瞪他,不屑道:“有什么好看的,这家人早就走了,哦,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弟弟小宝科举考得不错,人家在城里做了大官,你爹娘高兴地举家搬走了,哪像你这倒霉蛋还流落在外。”
晏云疏身子僵了下,似乎被她的话刺中。
边南淡淡道:“求道成仙自然要流落在外,踏遍万水千山,看遍世间美景,方能探修行之奥妙,你困守此地犹如井底之蛙,一叶障目不知晓也算正常。”
女鬼指着他:“你!”
“被天地遗弃在角落的透明人,无能狂怒也就会耍耍嘴皮子,你这幅模样还是尽早投胎去吧。”边南手掌微翻一个阵法在女鬼脚下亮起,他潇洒一拂袖道,“走你。”
女鬼霎时被团吧团吧扔进投胎之路。
屋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晏云疏忽然眼泪汪汪地抱住边南,像只大型犬委屈地蹭蹭头,说不上来是在撒娇还是诉说。
边南伸手拍了拍他:“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晏云疏重重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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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去的方向和当年晏云疏被父母遗弃的一致,那里在晏云疏的记忆里充满了荒凉、阴冷,不过现在走到这里,二十年的变化却让这里焕然一新。
荒地变成了成片的绿草地,其间鲜花盛开,芳香扑鼻,旁边还有很多棵模样很好看的大树。
优美的风景,舒适的天气,湛蓝的天空白云飘。
若是才子佳人在此并会吟诗作赋一场。
但边南和晏云疏不是这种高雅之士,他们不慌不忙拿出来各种吃食,布垫一铺,就地野餐。
边南吃饭的样子很斯文,晏云疏就略带狂野些,他一边吃还一边絮絮叨叨。
有时和边南讲他以前经历的趣事,有时也说些不太好的过往,边南只是安静听着吃着东西,晏云疏也不需要别人评价什么,他仅仅只是想诉说罢了。
“我以前跟他卖假仙丹,他混账归混账,倒是还有点底线,不去骗小孩和女人的钱,但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会相信什么十全大补丸?”
“道长肯定没见过什么狗洞吧,我小时候总爬那里,因为我们卖东西老是被追,那时候我感觉我都把这一生的狗洞都钻完了,不过有一次,有个狗洞特别小,我当时年纪小,刺溜~轻轻松松就过去了,结果他卡在里面出不来急得满头大汗,噗,真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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