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麓
“舅……舅舅……”纪鑫眼睛通红战战兢兢望着走向他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心里充斥着各种算计和谋划,此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是个透明人,他一切不为人知的心思,早已被男人洞悉,从前不插手,只是因为没碍男人的眼。
“人外有人,699确实不值得夸耀。”
纪鑫脸色煞白,手脚冰凉,他那对爱面子的父母可是拿着他的成绩夸了他好久,奖励了他一堆好东西,他原本想告诉席亭舟,你看,我考了699,我很优秀,比方星泉优秀多了。
他从父母那里得知,席亭舟对方星泉的态度同样不咸不淡,而席家老宅的佣人告诉他,逢年过节,方星泉偶尔会在席亭舟书房里待一段时间,席亭舟有洁癖,不允许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方星泉即便是偶尔去一趟,但能呆上一段时间,足以证明席亭舟对方星泉另眼相待。
纪鑫过年时试过,吃过午饭后,他爸让他上楼去讨好席亭舟,于是他兴冲冲敲响席亭舟书房门,席亭舟连门都没让他进,在门口听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塞给他一个红包,便关门进去了。
三年间,从未改变。
席亭舟这里成了他无法攻占的高地,他想法设法,死皮赖脸黏上席亭舟,无论如何,自己是席亭舟亲外甥,席亭舟能拿自己怎么着。
他以为这次,他终于可以战胜方星泉,可席亭舟却冷漠地告诉他,699不算什么。
纪鑫仿佛被人从山巅抛下,猎猎冷风刺骨,近乎要贯穿他的身体。
如果把他换成方星泉呢?
席亭舟仍会这么说吗?
无边的嫉妒,令纪鑫的心如同千万只虫蚁啃噬。
席亭舟觉得自己该好好和纪鑫这个外甥谈谈,他平时和纪鑫接触的时间很少,头一次知道纪鑫身边的朋友居然这样看待方星泉,人以群分,方星泉内心是否也这么认为?
“当年抱错之事,纪煊和纪鑫同样是受害者,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胡乱嚼舌根。”席亭舟眉目凌厉,纪鑫的同学们个个像受惊的鹌鹑,瑟瑟发抖。
他们哪敢忤逆席亭舟的意思,接连点头附和,“是是是,席董说得对,我们再也不敢了。”
纪鑫的拳头越攥越紧,胸口大幅度起伏,身子微微颤抖,他舅舅居然说纪煊和他一样是受害者?
纪煊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偷!如若没有他,自己前十五年哪会受尽穷苦折磨,那时纪煊在做什么?他正住着自己的房子,叫着自己父母爸妈,被他们疼爱着,锦衣玉食,万人拥簇。
世上哪有这么安逸的受害者,这件事的受害者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席亭舟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由于席亭舟到来,纪鑫的朋友们被请了出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保洁人员进入包厢打扫卫生,手持消毒液为屋子边边角角消毒。
他们家境优渥,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这番举动完全明晃晃地打他们脸,纪鑫面色铁青,上牙齿咬紧下唇,留下血印子。
会所经理恭敬上前对他们说,席董帮他们开了别的包厢,已经提前结过账,让他们随便玩。
众人难堪的脸色由阴转晴,这事儿如果换作旁人做,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小姐们断然不会买账,但对方是席亭舟诶,席亭舟为自己买过单,说出去多有面子。
经理松了口气,小声告诉依然低气压的纪鑫,“纪少爷,席董请您过去。”
原本没消气的纪鑫闻言,身子打从灵魂深处发颤,他仰慕舅舅,敬畏舅舅,同时也害怕舅舅。
席亭舟不可能对他动手,但直面席亭舟审视时,却比遭受皮-肉之苦更为煎熬。
纪鑫嘴唇泛白,手指蹭了蹭裤缝边,低垂脑袋,不敢抬头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男人安静坐在那里,沉黑的眼眸静默无声,散发出的威压却令他胆寒。
“小……小舅舅……”纪鑫艰难开口。
“知道错了吗?”席亭舟问。
纪鑫如同受到惊吓的猫,猛地缩紧肩膀,“知……知道。”
“我不该贸然借用您的名义,使用您的包厢。”
“抬头。”席亭舟看不惯纪鑫畏畏缩缩的模样,毫无男子气概。
纪鑫慢吞吞抬头,眼神始终闪躲,席亭舟眉头紧皱,脑中闪过少年或乖巧,或狡黠的模样。
即使生活艰难困苦,少年依旧坚韧努力,从不自怨自艾。
与之相比,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纪鑫实在逊色太多。
席亭舟揉揉眉心,“提前告知我一声,我难道会吝啬到拒绝你的请求吗?”
纪鑫低头不语,他心里确实这么认为。
“今天我若是碰巧带人过来谈生意呢?”席亭舟问一句,纪鑫的脑袋埋得更深。
席亭舟颇为失望地注视纪鑫,他虽然和大姐一家关系平平,但不过分的要求,他基本会满足他们,然而他们似乎并未察觉。
空气倏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半晌,席亭舟开口:“你对纪煊有意见?”
纪鑫身子一僵,不清楚席亭舟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哑巴了?”席亭舟压低声音。
纪鑫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回答:“没……没有,我和他不熟。”
席亭舟凤眼凌厉,看得纪鑫头皮发麻,强装镇定,“真……真的,三年没见,我已经记不太清他长什么样了。”
席亭舟打量他片刻,收回锐利的视线,“最好如你所说,抱错的事,谁也不想,当年你们二人皆是婴孩,无法左右一切发生,三年前错误得纠正,从此往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他不来打扰你们,你也别去打扰他。”
纪鑫嘴唇嗫嚅,下意识想要辩驳,一抬头对上席亭舟漆黑的眼眸,喉咙仿佛被人扼住,发不出声音。
舅舅……并非单纯和他讲道理,而是在警告他。
为什么?
纪鑫的心坠入深井,冰冷又慌乱。
难道,方星泉巴结上舅舅了?
不,不可能!
纪鑫回想自己的安排,有方家人看着方星泉,他们若有交集,自己绝不可能一无所知,那是怎么回事?
“去玩吧。”席亭舟朝距离他两米远的纪鑫说。
纪鑫神情恍惚地点头,“好,小舅舅再见。”
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纪鑫伸手开门,身后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纪鑫,纪煊不欠你什么。”
纪鑫握住门把的手收紧,骨节泛白,不住颤抖,阴影下的眼睛赤红,他遗传了席家的丹凤眼,与席亭舟的凌厉霸气不同,他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柔媚,以至于他沉下脸来,面目阴冷。
他咬紧牙关,控制住声音,“是。”
贺酒后脚进门,望了眼门外,“你把人骂哭了?”
席亭舟理直气壮:“我没骂人。”
“得了吧,面无表情将人说哭是你的基本技能,念远上下皆知。”贺酒明显不信。
他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酒,“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可以啊,不愧是你席董。”
席亭舟睨他一眼,“他好歹是我外甥。”
贺酒听他嫌弃的语气,乐得合不拢嘴,“你果然比较喜欢纪煊,至少听你夸过他两句。”
席亭舟拿酒杯的手一顿,侧头问:“我说过?”
“贵人多忘事。”贺酒双臂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替他回忆,“有次咱们喝酒,开车去大桥喝的,我记得好像是……年初四?”
“提到家里那群熊孩子,你说有个孩子挺乖,我问你是谁,你还瞒我,得亏我把你灌醉套出来了。”
贺酒模仿他单手拿着酒杯,一副「沉思者」造型,声音低哑,眼神迷离,“我小外甥,纪煊,小时候特别像年画娃娃,会抱着我的腿朝我笑,不会叫外公就先学会叫小舅舅了,虽然发音不太准。”
“注意,这个地方你笑得特别渗人!”贺酒突然切换回来。
席亭舟眉头紧锁,死活不肯相信,一口咬定贺酒胡编乱造,“你说的事情我根本不记得。”
“啧啧啧,堂堂「念远」董事长竟然耍无赖。”贺酒朝他羞羞脸。
席亭舟端起一杯酒灌进他嘴里,贺酒瞪着他,手瞎晃,“呜呜呜!”恼羞成怒了!
酒过三巡,两人微醺,贺酒歪了歪头,陡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你上次问我办事频率,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席亭舟看似正常,实际已有几分醉意,面对发小,他倒不隐瞒,“嗯,我要订婚了。”
空气骤然安静。
旋即一阵乒铃乓啷,贺酒从一堆酒瓶里爬起来,瞠目结舌,三分醉意全醒了。
“啥?!”
他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猛鬼刷的一下爬向席亭舟,席亭舟见他手脚并用在地上摸爬,惊得抬腿闪躲,眼见贺酒的手即将抓住自己手臂,席亭舟一个激灵,抬腿将人踹翻。
贺酒四仰八叉躺地上,捂住自己被踹疼的肩膀,“绝交!我要和你绝交!席北辰,你好狠!”
席亭舟同样惊魂未定,差一点,差一点那双摸过地面,被无数双鞋踩过的地面的手就摸到他了。
贺酒气鼓鼓地瘫坐在地上,像个赌气的小胖子。
“起来。”席亭舟可不想和他在这儿耗。
贺酒抱臂拒绝,“我不!”
转头一看席亭舟距离自己八丈远,怒火更盛,“你订婚?你可吹牛吧!”
“你能牵手吗?能啵嘴吗?能负距离接触吗?”
“你肯定不能!你这个老洁癖,正常人谁愿意和你订婚,明摆着守活寡!”
虽然贺酒说的是气话,但每句话和方星泉的担忧重合,席亭舟眼神略微卡顿,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和他结婚的下场。
“我能。”席亭舟笃定。
贺酒不屑一笑,“你能吹牛。”
席亭舟扔出一颗原子-弹:“我们做过了。”
贺酒:“呵。”
“什么?”贺酒迟钝地意识到席亭舟话里的意思,惊得本人原地诈尸弹起来。
“你说什么?我幻听了?一定是我产幻了,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到死是处男!”贺酒目光难以置信,接连反驳。
席亭舟侧头瞥见自己终究没能逃脱魔爪的外套,身心俱疲。
“爱信不信。”
他冷淡的态度反而让贺酒信了几分,强拉席亭舟坐下,又叫了一箱五颜六色的酒,势必要谈到天亮,把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这种细节都要打听得一清二楚。
席亭舟今天原本就抱着取经和找个人商量的心思赴约,倒不避讳贺酒追问,两人边喝边聊,时间悄然流逝。
方星泉第五次看向时钟,快十点了,席亭舟依然没回来,往常即便有饭局,这个点也该回来了,因为席亭舟不爱在外留宿,也不参加乱七八糟的活动,所以很少深更半夜才回来。
时钟指向十点半,方星泉拨通祝理电话。
“老板没让我去接他。”祝理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方先生要是担心老板,可以开车去接他,你不是拿到驾驶证了吗?老板肯定高兴。”
方星泉心念一动,捏紧手机,“我去不会打扰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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