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梨
秦铎也微皱了眉,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放肆。
“自诩清流文人家......”秦铎也看这人收回了手,拇指指腹上竟有一丝红色痕迹,又听他自言自语念念有词,带着点讽刺的笑意:“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一身清骨啊,都会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
秦铎也口腔中的舌头轻轻一动。
完好无损,毫无伤痕。
只是,有一点淡淡的,非常特殊的苦涩的味道。
“傻了?”眼前人见秦铎也没反应,忽然动手将他推倒在床上,欺身压在他身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
“文爱卿也是一身清骨,到头来不也沦为了朕的男宠?”
男、男宠?!
秦铎也绷着的表情突然裂开了一点,眼睛微微放大,声音带着些许震惊和薄怒:“你说朕是男宠??”
“朕?”他一挑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哈,文晴鹤,你是被锤傻了吗,你自称朕了,那我秦玄枵是谁?”
“秦玄枵。”秦铎也念了一遍这陌生的名字,一低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竟光洁平整,他年少时征伐北疆留下的伤疤竟也消失不见。
这副没有经过征战和锤炼的瘦弱身体,不是他的。
秦铎也从醒来就觉得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如今终于彻底明白了现今的情况,拇指指腹粗粝的触感、手腕脚腕的纯金镣铐的阻隔感,都提醒着秦铎也这不是做梦。
那他就不再是大魏的皇帝,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文官,这小文官不知道做什么得罪了皇帝,皇帝一气之下把人掳进宫中要人做男宠。
不是皇帝无妨、成了另一个人也无妨、男宠暂且不论,秦铎也只想知道,他的大魏究竟如何了。
不知道他的傻弟弟秦泽之能不能撑得住皇位的责任。
秦玄枵垂眸看身下人愣怔,以为人被吓傻,顿时意兴阑珊,松开手,随手拍了拍秦铎也的脸,就欲下榻。
忽地,手腕被人握住,秦玄枵一低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瞳,眼神明亮极了,但眼珠却漆黑,一眼望不到底。静水深流,不怒而威。
明明面相苍白中带着柔弱,但这双眼睛硬生生将整个人的气势拔高了一节,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令秦玄枵在灵魂深处找到了一丝悸动的颤栗感。
秦玄枵的心绪仿佛突然被加了一簇蓬松的干草,碰上火星,忽然疯狂燃烧起来。
他忽然对秦铎也产生了兴趣,勾唇细细打量着。
秦铎也原本不信鬼神之说,更换魂魄之事过于炸裂,他编了个谎话:“朕......我似乎失了些记忆,如今是什么朝代,什么年岁?”
秦玄枵答:“魏,天承四年。”
若叫其他大臣和宫内的侍者看到皇帝这副有问必答的样子,绝对会震惊到无与伦比,然后仓皇跪下磕头求暴君饶命。
了解秦玄枵的人都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什么时候若是心情很好地跟人对话,那就意味着那个人性命难保了。
但秦铎也全然不知,他没听过这个年号,那他的魂魄就不是跑到了过去,而是将来。
还是魏朝吗......那就好。
秦铎也松了口气。
秦玄枵歪了歪头,看秦铎也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不恼,随手抓起眼前人乌黑散落的长发,放在手中把玩。
忽然,门外又嘈杂起来。
一个声音像是使了大力气:“陛下啊——您今日若不收回成命,老臣就一头撞死在您寝殿前的石阶上!”
另一个声音高声尖叫:“陛下!魏朝祖制从未有过将前朝官员封成后宫男、男宠的,这简直有悖国学之道啊陛下,万望陛下收回成命啊!”
秦玄枵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饶了几个还真以为朕好说话了不成,找死。”
秦铎也正思索着,忽然见身前的皇帝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怒而起身,剑锋的寒光在秦铎也眼中一闪而过。
剑身冷光乍现,通体冰寒,像是天边倒垂的明月玉珠一般。
这是!
秦铎也瞳孔一颤。
朕的止戈剑!
曾经御驾亲征,秦铎也甚至亲自上战场杀敌,沙场的历练使得他对杀意极为敏感。
秦铎也一眼便看出,秦玄枵要杀人!
来不及犹豫,秦铎也身体一弹,扑出床榻,手腕顺势一抛,奢靡的金链顿时缠绕过止戈剑的剑身。
剑锋凌厉,瞬间将金链斩断!
秦铎也借力向回一拽,止戈从秦玄枵手中一脱而出,秦玄枵猛然回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下一秒,秦铎也将秦玄枵扑倒在地,手握止戈,“蹭”地一声,剑锋刺进地面,离秦玄枵的脖颈不足一寸。
冷光倒映在秦铎也漆黑的眼眸中。
这速度和反应,绝不是寻常文官能做出的。秦玄枵收敛了神色,寒声:“你是什么人?”
秦铎也居高临下压着秦玄枵,锁着秦玄枵的双手,微微的怒火涌上,冷哼道:“老子是你祖宗!”
第2章 不如真封成男宠
断掉的金色锁链摇摇晃晃,顺着秦铎也肩膀上搭着的红色薄纱一同垂落,尾端随着刚刚动作的力道轻轻晃动,一搭一搭,轻扫着秦玄枵的侧脸。
秦玄枵被反剪双手面朝下按在地面,秦铎也压在他背上,另一只手握着止戈的剑柄,虎口发麻,大腿和胳膊因过分用力微微颤抖。
秦铎也感受着他现在这副身体的羸弱,不禁皱了皱眉。
不是自己的身体果然用起来还不太熟练,这文弱书生的身体也太手无缚鸡之力,肤色苍白,身上瘦的没二两肉。
秦铎也忍不住怀念他原本的身体,那身体才叫真正的康健有力,驰骋北疆沙场时,几十斤的破城戟和大纛他一手一个,后面在政和殿里更是能几天不合眼批阅奏折和礼部呈上来的秋闱考卷。
现在这个弱唧唧的书生,他一拳一个。
“我是你祖宗”这句话骂的过于情感充沛,余音绕梁,在空旷寂静的殿内来来回回地飘荡。
“是你祖宗......”
“你祖宗......”
“祖宗......”
“宗......”
飘荡的祖宗两个字给内殿的俩人干沉默了。
秦铎也:“......”
殿门口背对着等待侍奉的太监猛地听见这动静,一回头,见自家皇帝被压倒在地,颈侧还架着把利刃,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拂尘一扔,捧脸尖叫:“陛下——啊啊啊来人啊!护——”
“闭嘴!”脸还贴在地上的秦玄枵怒斥。
太监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护驾的“驾”字还没说出口,对上自家皇帝秦玄枵想要杀人的眼神,猛地将后面一个字咽进嗓子眼里,嘎地一声止住了声。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秦玄枵气得“哈”冷笑了一声,余光瞥了一眼寒气逼人的剑锋,又扫了一眼仍在摩挲他脸颊的红纱和金链。
秦铎也忽然心上涌起一阵危机感,他立刻动手,想要换一个将人控制得更牢固的方法。
但这副身体的反应慢了一点,力气也小,仅仅晃神一秒,眼前便一花,天翻地覆的一瞬间,他感受到止戈剑柄被争夺的力道,手腕被一道大力掰开,秦铎也挣脱不开,只得手腕一转,两指并拢,使了巧劲,砰地一声敲向剑身。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二人身位颠倒,秦铎也被掐着喉咙按在地上,双手被秦玄枵攥着断链的一端束缚在一起。
咣当一声。
止戈剑从两人争夺的手中脱离飞出,摔在不远处的地上。
头毫无遮挡地砸在地上,秦铎也被震地头晕目眩,片刻后视线才渐渐明朗。
他看见秦玄枵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垂眸盯着他,眼中似笑非笑,像是个被惹恼了的大型猛兽。
这人薄唇微张,俯身贴在他耳边,温凉的吐息洒在耳畔,声音轻轻的:“文爱卿这是要弑君?”
秦铎也被掐着脖颈,被迫抬头,视线里望见了秦玄枵肩膀处的一道划痕。
玄色的衣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细长的伤横亘在肩胛,鲜血透过伤口一点点渗出,浸没在黑色的衣料中,有几滴凝成,顺势滴落,啪嗒,滴在秦铎也鼻梁上。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夺剑时划出的伤口。
秦铎也也轻笑一声,抬眼对上那双阴沉的凤眸,说话语气却愉悦极了:“止戈剑锋,其锐不减当年。”
看到止戈剑的那一刻,秦铎也就知道,他魂魄来到了魏朝的后世。
止戈剑是他年少还在做世子时,他父亲一次偶然,在北疆寻到了一块漆黑但坚硬无比的陨铁,挂了招募寻求铸剑大师为他打造的一柄宝剑。
当时他热切极了,有空就跑到大师那去看铸剑的情形,炽热的火光和反复的淬火,衬得整个工坊白烟袅袅,自己也因钻来钻出被煤炭搞得灰头土脸像块碳。
他父亲当时跟他说,提前给你做的及冠礼,喜欢吧,给剑取个名字。
彼时北疆战火纷飞,年十六的秦铎也身量却如竹节一般,北疆的风沙和草场,将少年养出一身的无畏与英气,一身深红劲装,鲜衣怒马,眉目飞扬。
高马尾一甩,秦铎也兴奋,少年嗓音清澈张扬:“止戈!父亲,就叫他止戈。平歇兵火,以武止战,天下安平!”
只不过秦铎也没等到他父亲亲手将止戈剑作为及冠礼赠与他,一纸诏书,父亲被天子诏去京城,就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他只身赴京城,龙袍加身,再后来御驾亲征,他都带着止戈,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剑。
估计会世代传承下去吧,他之前特意跟秦泽之吩咐过,他死后不准将止戈埋进坟墓中,而是要让名剑之意传承下去。
这会止戈在秦玄枵手里,这人天子身份应该是做不了假。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尚且年轻的皇帝,是他胞弟的几世子孙。
长得......随了谁呢?一点他秦家人的样子都没,这会皱着眉,鹰视狼顾的,面相阴沉的很嘞。
秦铎也占了个长辈的血脉压制,这会打量起自家子孙的眉眼来,怎么看怎么觉得挑剔。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感觉这么凶呢?
“什么当年?”秦玄枵挑眉看着身下的人,忽然竟从人身上发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韵味出来。
这双眼睛......过于沉静了。
就好像见识过了权力中央风起云涌的漩涡,也看过黄沙涌没马足的旷阔天地,随意一瞥间,这双星目中似乎囊足了浮生,见惯了惊鸿与繁华,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一样,只剩下古井无波的平静。又仿佛在沉淀了数十载的权威中,偶尔闪现出不符合年龄段的少年意气。
秦玄枵不知道这一瞬间自己是不是疯了,他总感觉身下这人的眼神似乎不像是个面见天子的惶恐小官,而是像看自家调皮的小孩一样的宽容。
朕一定是眼睛瞎了,不然谁敢这么瞧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