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铃鹿
“现在再看看你,”秦越绕着对方走了一圈,眼睛却不止看向这弟子一人,“你们现在能活着,都是因为得到了他的庇护,如今却对他口出狂言!”
“圣君日夜忍受魔气折磨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有谁可曾关心过他?圣君修为日渐减退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有谁现在愿意站出来做他当年做过的庇护苍生的事?圣君坠入魔渊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你们知道他跳下去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
这位向来冷静自制的丹霄圣君的首徒说到最后一句,陡然拔高了声音,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他看着齐齐朝自己看过来的人群,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说他太痛苦了。”
人群中不知何时传来一声轻轻的啜泣。紧接着,就像某种机关打开了一样,原本雕像一般的弟子们像是突然活了。有的用袖子擦着自己红红的眼角,有的则握紧了剑柄面有愧色。而那先前争辩的南山派弟子脊梁一弯,直接跪到了地上。
“是,他是跳入了魔渊。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想办法让我拿到了他留下的手札,手札上全是他悉心整理的抵御魔物的方法。”
“他为这世上的人忍受病痛、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却还有人不领情,在背地里对他大放厥词!依我看,像这样的畜牲何必要救,还不如让他们死了算了!反正都是一群白眼狼!”
“可是我不能,”秦越看着面前忽然抬起头的那位南山派弟子,面对对方满脸的泪水无动于衷,“他希望你们活着,我就遵从他的愿望。不过,我没有师尊那样博大的胸怀,再让我听见这样的狂言,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完,秦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对身后重新沸腾起来的人声再不感兴趣。
远远的山脚下,一条细细的黑蛇吐了吐信子。它那属于兽类的竖瞳记录下远处发生的每一幕,随后悄无声息地游去了。
*
西部的高原下,不知道多少丈深的漆黑地底。
熔浆在一旁的裂缝中缓缓地流淌,时不时地冒出几个泡泡。深红的火光映照出一方空间,映亮了一位身处牢笼中的人。
尽管身处牢笼之中,这人依旧神色泰然、气质宁静。他盘膝而坐,闭着眼睛,满头雪一样的华发垂落在肩头,额心的剑纹在火光中熠熠生辉,更衬得他容貌昳丽、惊为天人。
而在距离牢笼不远处的前方,正站着一位黑衣人。黑色的袍子将他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俊美邪性的脸,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牢笼中的人。而在他的身旁,一条黑色的信蛇正嘶嘶地咬着一块玉简。
玉简发着光,在上空投射出热闹的影像:
“……瞧你这说的,圣君道行深厚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堕入了魔道。以前可是说了的,魔修就是罪人。”
清晰的话音在昏暗的地底回响。投射出来的影像中,两个正道弟子正争论得面红耳赤。
其中一人容貌都已经变得狰狞:“要我说,那圣君已入魔道,他的弟子将这些交出来不也是为了赎罪吗?”
随后破空声响起,鲜血顺着耳朵流淌。熟悉的冷峻的面孔在画面中出现,声音怒不可遏:“赎罪?我认为你应该向丹霄圣君以死谢罪!”
从头到尾,周围旁观的其他弟子们都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同意前一个人的观点,还是赞同后一个人的观点。又或者,他们另有其他的想法。
总之十分冷漠。
短暂的影像很快结束,画面中止,信蛇吞下玉简,嘶嘶地退了下去。
那黑衣人血红色的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话的腔调却又长又慢,如同在咏叹,又好像在引诱:“昔日的圣君沦落至此,连几个小毛头都能随意评价了。”
笼中人一动不动,神态安然,像是对外面的事毫不感兴趣。
黑袍人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饶有兴味地继续盯着他道:“当年你何必刺我那一剑呢,你看看如今还有几个人记得你的功绩。现在在你们那些人眼里,你也是同我一样的罪人了。”
“你忍受我的魔气几百年,想必很痛苦吧,”黑袍人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眼睁睁看着自己修为无法精进。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谁还念着你的好呢?我看你的那些罪,全部都白受了!”
笼中人依然一动不动。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此刻的神情看不分明。
黑袍人又加了一味猛料:“你那个徒弟明明全然无辜,却因为你平白多了一个戴罪之身。他为了你到处奔波,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跟人打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帮你帮他说话,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顺利得到其他门派的信任。”
笼中人的姿态依然没有改变,却有一缕雪白的发丝从他的肩头垂落,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很快又安定下来。
但这对黑袍人来说已经足够。他的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不自觉舔了一下嘴唇。
沈夕的气息乱了。
第99章 这是他的愿望。
不知道距离地面多少丈深的地底通道中,一袭黑袍的魔君悄无声息地前行。
他转过前方的石壁,转眼就来到了熟悉的石室内。熔浆的火光辉映在石壁上,将室内照得红彤彤的,为前方的笼中人更添了一分绮丽。
魔君看着对方,有一瞬间的恍惚。
黑色的牢笼,迤地的红衣,雪瀑的长发,苍白的肌肤,以及鸦羽般的睫毛都被笼罩在熔浆折射出的红光之下。这场景看上去既颓靡又艳丽,好像坐船过黄泉,望见两岸连绵无际的红色曼珠沙华在缭绕的雾中轻轻地摇摆。
不管见这人多少次,魔君始终都觉得很惊艳。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那时的沈夕意气风发,盛气凌人,举手投足间似乎连阳光都格外偏爱对方,在那人的眼中缀满了星星。
再看如今堕魔的沈夕,不好说对方的哪一种样子更好看,但在魔君看来,这位圣君比起那时更增添了几分魅惑的风情。
魔君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痒痒的。沈夕身上的魔气比之前又重了几分,魔君对此很满意,眼中却又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忌惮。
前段时间,因为他的彻底复活,魔渊重现人世。这本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偏偏这位圣君在那时从魔渊坠落,一下就跌到他的老巢来。
沈夕最终堕入魔道,这在魔君的意料之中。不如说对方能够拖这么久,才出乎魔君的意料之外。
这个时刻于他而言十分特殊,魔君刚刚新生,正是虚弱之际,杀过他的人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完好无损地掉落下来,叫他怎能不心生忌惮。
好在沈夕从下来后就一直待在原地打坐调息,还自己给自己罩了一座笼子。魔君对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毕竟五百年前类似的事情并不罕见。
人类修者堕入魔道后大都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身体、新的功法运转,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成为废人甚至爆体而亡。这时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那自然会采取一些保命的手段。
要不是自己现在也同样虚弱,而且还不知沈夕的底细,魔君绝不会放过这样斩除对方的大好机会。
不过,魔君颇为得意地看着笼中人。从几天前起,对方身上的魔气开始杂糅了一丝美味的怨恨,他知道是自己放出的那段影像刺激到了沈夕。
若是对方因此功法大乱,成为废人,那简直十分符合自己的心意。
再不济,也可以让沈夕投入自己的阵营。不然像这样姿容卓绝的人物再难找出第二个了,若是就这样死了,也是一种遗憾。
魔君一想到这里,心潮就澎湃起来。他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笼中人:“圣君今日感觉如何?”
依旧没有回应。
魔君早已习惯,继续道:“圣君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十天?半月?这时间不长也不短,圣君每日在这里打坐修行,想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人啊,还是这么令我刮目相看。你不在的这点时间,就有这么多人动了那么多的心思。那袁微名我也曾见过的,他看起来对你十分不满,不仅忙着争夺什么权利,对你那徒弟也是百般刁难。”
“你看看你,这五百年来受尽了折磨,世人却这般忌惮你。他们不但怀疑你,还欺负你留下的唯一的徒弟。你保护的这个天下给了你什么?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可笑?”
魔君说到最后一句,刻意放慢了语速,又特意用嘲弄和怜悯的语气去激怒对方。
果不其然,笼中人身上的魔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浓厚,并且持续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这短时间内迸发出的浓重的怨恨、憎恶,多么美妙啊!魔君情不自禁地朝着笼中人的方向走近。
这样的情绪极大地感染了他,他迅速从黑袍中拿出一枚玉简,随意地将其中保存的影像投射出来:
“如今各门派各行其是,步调不一,在抵御魔物这件事上经常产生纠纷。我认为应当推选一名正道魁首出来,由他最终拍板这些纠纷,以便尽快做好抵御魔物的准备。”
“我推举袁微名!”
“……”
“虽然说你是丹霄圣君的弟子,但是你拿出来的这些阵法并不完全适合我们抱朴宗。况且我派传承数千年,也有自己抵御魔物的方法。这样吧,我找弟子先陪你去下面的地界看看……”
“……他就是丹霄圣君的弟子?听说就是他在南山派打人,咱们还是要小心说话……圣君教出来的徒弟……”
“……”
“砰!”
不等影像播放完毕,一道剑气便从牢笼中射出,迅疾如电击碎了魔君手中的玉简。
“滚。”
这么多天以来,略带嘶哑的声音头一次在这方石室内响起。笼中人依然闭着眼,却气息紊乱,眼皮微微颤抖,额上汗珠细密,脸色苍白得可怕,可见心绪极不稳定。一柄火红的小剑探出对方的袖口,嗡鸣阵阵,显然已经蓄势待发。
“好,好,我走。”
魔君退了几步,举起双手投降。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这两句话却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
等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后,魔君这才转过身,再也支撑不住,嘴角迅速蜿蜒地流下一道暗沉的血瀑。
这一招真是好用。虽然玉简中的影像都是他特意选取、专门处理过的,却成功达到了目的。
就是把人刺激得太过了。
魔君想起方才那人的模样,十有八九在这关键时刻受到了重创。他想大笑,可是刚一牵动嘴角,胸腔里就传来剧烈的疼痛,嘴边的血更是瀑布般往下流,呛得他咳嗽不止。
即使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丹霄圣君还有本事这样重创他。
早知道不该做得那么过火。不过,魔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的修炼也该尽快提上日程了。否则万一沈夕顺利地适应完毕,他也不能完胜对方。
如果沈夕仍然不愿意投入他的阵营,而他又杀不了对方,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真是该死,以他现在的情况,本来不该这么早迈出这一步的,但是……
魔君想到方才笼中人急促的呼吸,颓靡的姿态,裹紧了身上的黑袍,整个人迅速地没入了黑暗的阴影中。
而在魔君彻底离开后,原本端坐在牢笼中的人忽然睁开眼。那双温柔美丽的含情目在熔浆的火光中闪烁,注视着魔君离开的方向,看不出情绪。
*
“这里地形破碎,往年就好发泥石流,偏偏还不得不把它作为阵眼,这般不稳定,可如何是好?”
“不然直接将这整座山削平?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做了,虽然门内先前将附近的村民举家搬迁,偏偏这群凡人总放不下这里的田地,还要经常过来耕种,也不知道图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整座山铲平,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怎么能行!山势地脉影响重大,不论是河流走向还是林木的生长,都将受到极大影响。这座山铲平了,周遭的森林、河流都要变,到时候这里还是不是阵眼犹未可知,甚至可能多出一个空缺,到时候让魔物长驱直入!”
“那怎么办?我抱朴宗像这样的地方多了去了!往年从没有布置过范围这么大的阵法,都是小阵相连,互相感应,以适应破碎的地形。五百年前的那场劫难里,门派内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各自的圈内抗击魔物,等待救援。偏偏那位圣君的徒弟这次想让我派也一并并入九州协防,这怎么做得到?袁长老也真是的,竟然还答应让对方过来看看了。”
“既然是丹霄圣君的弟子,又一心想做成大阵,那不如直接问问他有什么办法?我听说圣君于阵法上也颇有造诣,又花费了许多心思来做这件事,说不定真有什么别的思路。”
“人各有所长,圣君也不见得就门门精通。你看那秦越想让我们跟其他门派一样布置阵法,这就是根本不了解抱朴宗。不过也罢,跟他说明一下情况也好,免得到时候又说我们跟圣君作对。”
“非常时刻,少点怨气吧。一会儿说事的时候可不能像这样质疑圣君,听说对方很凶,咱们惹不起。”
两名为首的抱朴宗弟子商讨完毕,虽然心思各异,面上还是摆出一副和气的神色。他们四下一瞧,发现秦越竟然站在山顶上,看样似乎正在观察周遭的地形。
两名抱朴宗弟子对视了一眼,一起飞身上山顶。还不等他们走近对方,那一路上看起来冷漠寡言的圣君弟子竟然主动开口了:“你们是来找我商量阵眼的事的吗?”
没有想到秦越已经看出这里的问题。两名抱朴宗弟子有些惊讶,却也很快将他们的考虑和盘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抱朴宗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果想达成你想要的阵法效果,恐怕比较困难。你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秦越道:“我刚才把这里的地形地貌仔细观察了一遍,我觉得我们可以在阵眼中套阵眼。”
两名抱朴宗弟子本来只想让秦越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对方看起来似乎真有办法。这下他们两人也来了兴趣,连忙追问对方具体的操作。
秦越道:“这座山的山体结构容易发生泥石流,对人来说伤害很大,但是对周遭草木的影响却有一定的限度。我们可以在这座山下设置一个小的固土阵法作为阵眼,再在周围的草木布置多处阵法作为多个阵眼,互相连接嵌套起来,可以提高稳定度。然后在前面的谷口埋下一件品级高一些的法器,将这里的地势和外面的连起来,还能达到警报的作用。”
两名抱朴宗弟子听得津津有味,虽然秦越没有说得特别详细,但是他们研究阵法这么多年,自然能听出其中的门道。
圣君弟子说的这一套,明显是抱朴宗一直以来的小阵相连的思路!不过在此基础上改成多个小阵都连接在同一个小阵上,彼此互为阵眼。这样即使一个受到影响,还有其他的能继续供应补给,受损的阵眼也能随着时间慢慢恢复。这样再与外界相连,还可以起到警示作用,避免门户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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