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雀惊铃
他到的时候,蕤蕤正蹲在鱼池边摧残一朵藕花。
圆圆的翠绿荷叶上滚着两粒晶莹水珠,含着苞尖尖的藕花俏立在后面,被蕤蕤拿着根细枝戳地轻轻颤晃。
“小榭哥哥来了。”瞿衍之蹲在她旁边,温声轻道。
蕤蕤落寞的小脸仿佛突然被烟火点亮,一回头,就看到沈桥拎着礼物,站在庭院草坪前。
“小榭、哥哥!”
牵着蕤蕤回到客厅,沈桥掏出画册递给她,然后拆开四十八色儿童丙烯颜料笔全部放在旁边,俩人有说有笑的开始画画。
瞿衍之坐在茶台旁泡了壶茶,看到他们俩颗脑袋凑在一起,拿着画笔嘀嘀咕咕。
墨色眸底流过一丝暖意,瞿衍之垂眸,拿起旁边看了一半的文件陪着他们继续看了起来。
半小时后,蕤蕤拿着她的画趴瞿衍之腿上扒拉他。
“怎么了?”瞿衍之抬眼一看。
就这么会儿,俩人已经将颜料笔丢的满地板都是了。
“哥哥,画!”
蕤蕤举着绿油油的大树画往瞿衍之脸上塞,“看!”
瞿衍之接过画纸,看着上面有模有样的签名,随口道,“真厉害,是个小画家了。”
蕤蕤得意地晃晃小脑袋,伸手到背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套纸笔塞给瞿衍之,“哥哥,画!”
瞿衍之:“你玩吧,哥哥给你俩煮茶。”
蕤蕤摇头,坚持道:“一人,一幅。”
见她态度坚决,瞿衍之接过她递到眼皮子底下的纸笔,顺手将小孩捞起来抱到客厅中间,就地坐下跟沈桥围成一圈儿,“等我们先看看沈榭哥哥画了什么?”
沈桥坐在一堆颜料笔中间,双眸不动声色盯着瞿衍之,露出自己的画作。
深蓝色的雪夜里,一座着火的房子画。
右下角跟蕤蕤一样,落着漂亮的‘沈榭’俩字花体签名。
瞿衍之抱着蕤蕤低头去看。
沈桥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悬空的心脏不断提高。
“不错。”瞿衍之神色淡然,跟夸蕤蕤似得笑着夸了一句,“是个大画家了。”
......?
沈桥默然。缓缓垂下眼去,也不知道心底溢出的复杂情绪究竟是失落还是难过。
这是他曾经跟傅疏去芬兰时拍到过的景色,深蓝夜幕下,童话般的木房子在寂静雪地里烧透了一个顶。
那是那家旅店的特色表演。
他走出门,对着那焰火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冰天雪地里静谧的蓝、跃动的火,像剔透冰块在柠檬水里碰撞。美得令人心悸。
回过头,傅疏站在店里酒水柜台前帮他去取咖啡。
“咔嚓——”
沈桥隔着玻璃,帮他偷拍了一张。
那两张照片后来一直摆在傅疏书桌上,直到他们分开。
沈桥低下头,捏着支笔在画好的烟囱上随手划了两笔。
“要、签名。”蕤蕤的声音突然将他从回忆里扯出来,细小手指指着画纸下侧,认真跟她哥哥强调,“这里。”
瞿衍之刚想拒绝,看到沈桥突然坐直的腰身,已经到嗓眼的话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垂眸遮去眸底深色,拿着笔,重新靠了上去。
沈桥不动声色掀起眼睫,看着他笔尖抵在粗糙画纸上,随着笔尖沙沙滑动,流畅流出一段优美的文字线条。
——瞿蕤哥哥。
沈桥无语一瞬,然后提起精神去细细观察字形笔迹。
短短四个字。
被他写的错落有致,劲瘦飘逸。
落款很好看,可跟记忆里傅疏的字迹没有半毛钱关系......
绷紧的弦缓缓松开,沈桥突然心底有点空落落的疼。
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瞿衍之就是傅疏的。他想傅疏陪着他。很想,很想……
沈桥低着头,纸上被橘色火焰覆盖的烟囱,已经被他用签字笔又划出了外形。
蓝色弥散的眼前,突然伸出一方素白纸片。纸片上,‘瞿衍之’三个字,干净利落地落在上面。
沈桥愣愣抬眸,瞿衍之刚好牵起蕤蕤走向盥洗室,“洗手吧,薛姨买好甜点回来了。”
沈桥捏着纸条,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蕤蕤。”照顾蕤蕤的阿姨拎着小蛋糕推门进来,笑着朝瞿家兄妹打了声招呼,然后笑盈盈搁着茶台朝沈桥颔首,“沈先生。”
沈桥缓缓将纸条揉进掌心里,仿佛连那股莫名其妙升起的怒火一起揉灭掉。
“您好。”他朝阿姨客气笑笑,起身缓缓将一地的画册纸笔梳理整齐,跟瞿衍之遥遥道了声别,便果断转身离开。
“沈榭?”
瞿衍之在背后叫他,沈桥充耳不闻。
胸前憋着一口郁气直到走出客厅,直到在庭院门口被攥着手腕拉住了,沈桥才猝然停住脚步。
抬起头,瞿衍之正蹙眉看着他,“怎么了?”
沈桥望着他濯濯如墨的眸瞳,抬了抬手,“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胳膊伸出来,手打开才发现,原本攥在掌心里的纸团早已经不知道丢弃在了哪里。
他心绪恍惚,动作迟缓声音也有些飘。
瞿衍之没有听清,紧紧攥着他手腕,拧眉沉声,“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被攥紧的刺痛从手腕传来,沈桥理智缓缓回笼,发现自己刚有些应激反应过头了。
垂下眼皮遮住眸底神色,他轻轻扭动手腕,从瞿衍之攥紧的手指间挣脱出来,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突然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下,抱歉瞿总,先告辞了。”
瞿衍之低眸看着他,“你脸色很白,真的没事吗?”
沈桥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眼身□□院,遗憾道:“没事,帮我跟蕤蕤说声抱歉吧。”
俩人在庭院门口耽搁这一会儿,见沈桥脸色逐渐恢复过来,瞿衍之才稍稍放下心道:“我送你回去。”
说完转头就要去车库。
“不用了。”沈桥连忙阻止,“我自己就好。”
瞿衍之没有接受他的推辞,将人塞进车子里关上门,回身坐上驾驶位伸手系上安全带,语气随意道:“没事,刚好我也要去趟公司,顺路送你。”
沈桥扭头隔窗望了望庭院里面,“蕤蕤自己在家没关系吗?”
“没关系。”瞿衍之透过后视镜望着他,“薛姨是从老宅过来的,将蕤蕤从小照顾到大。”
沈桥收回视线,便没再继续推辞。
车子绕出庭院平稳上路,俩人谁都没有开口,车子里一时寂静得有出奇。
沉默许久,沈桥想找话题弥补下刚在瞿衍之家里的失态。
可不知道是车内温度太催眠,还是他真的太累,沈桥想着想着眼帘就缓缓垂下,悄无声息睡着了。
瞿衍之抬眼透过长条后视镜凝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沉着眸,静默凝望了许久许久。然后缓缓垂下眼睫,抬手将车内温度调高了几度。
沈桥这一觉睡得很沉。
行过一座桥后,瞿衍之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拿过车上给蕤蕤备用的毯子帮沈桥盖上。
沈桥蹙眉侧了侧头,颌角不小心蹭过他手背,留下一道皮肤蹭过的温滑触感若隐若散。
瞿衍之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然后起身离开。
天色渐晚,街上路人不是很多。
瞿衍之给沈桥留了道窗隙透风,然后靠在桥头,吹了会儿冷风。
他有许多事想要跟沈桥说,也清楚沈桥今天的试探是为了什么。可他们之间隔着一道不可磨灭血痕,在不确定沈桥可以随他越过那道血痕之前,他不想、也不敢、随意驱散那道暂时隔在两人之间的迷雾......
“嗨,帅哥!”一道清亮男声打断瞿衍之思绪,侧头才看到一打扮时髦的少年正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一个人吗?”那少年笑嘻嘻道,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
他从旁边酒吧刚出来,细瘦手腕挂着精致雕琢的彩色手链,一双眼睛乌漆明亮,很懂得展露自己的魅力值点。
瞿衍之淡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看不上我?”
少年见他看清自己的脸后,态度还这么冷淡,不满地哼唧道:“还是已经有伴了啊?别装钢铁直男,能来这条街吹风的能有什么直男?”
说着瞥到旁边车窗里好像有人。
少年随即了然,嘿嘿一笑,凑到车窗就想看清里面的人模样,“原来是被人抢先了呀......”
——啪。
一只清骨修长的手掌挡在他眼前,将他探索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让开。”瞿衍之冷道。
少年被他骤然变冷的音调吓了一跳,退开一步,满脸愠怒不屑道:“哎呀,我就看看!这么在意你还带人来gay吧一条街干嘛?不怕谁给你拐跑了去。有老婆了还不安分,你们可真有意思!”
他探着脑袋,想看清坐在车厢里的究竟是哪路神仙。就算不知道名字,能看清脸也是好的。
能让眼前这位护得这么紧,得漂亮成什么样儿去?
瞿衍之没有理他,侧身挡在车窗缝隙前,斜眸看到沈桥还在熟睡,脸色稍霁。
沈榭虽然不是什么大红流量,但好歹算个有争议性话题的明星。要是被人窥到出现在gay吧附近、还躺在一辆男人的车里睡觉,估计又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动声色将车窗升上去,瞿衍之绕过少年,去拉驾驶位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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