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雀惊铃
沈桥‘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爬起来。
“我再去洗漱下。”
他脑袋有点晕,没想好怎么跟瞿衍之捅破窗户纸,逃避般走到洗漱间,打算洗把脸清醒清醒。
茶几有点矮,看电视时候围着吃点零嘴还行,趴着吃饭有点费腰。
见沈桥已经起来了,餐桌也没几步,瞿衍之便端起碗转移阵地又挪到了餐桌上。
沈桥洗漱完出来,见瞿衍之站在餐桌旁拿着一板退烧药,正低着头阅读说明书。
手边餐桌边上放着明黄色的美团买药纸袋,撕开了一溜,直挺挺地立在餐桌上,里面似乎还有几盒没拿出来。
“饭后半小时吃药。”
见他走出洗漱间,瞿衍之道。
沈桥没有说话,低着眉在餐桌旁坐下,捞起筷子,挑了两根面条。
“不要挑食。”瞿衍之开口。
沈桥低着眸,捏着筷子将荷包蛋滑开,溏沁的,嫩滑蛋白划开鲜嫩蛋黄就流了出来,看起来格外美味。
沈桥以前不喜欢吃蛋类,只有这种半熟不熟的溏沁蛋能稍微吃两口,傅疏嫌有安全隐患,干脆就都不逼他吃了。
今天估计是厨房里没什么菜,就宿小杰之前买的鸡蛋还剩下几个,所以凑合着煮了碗给他。
生前身后,隔了这么多年,他煮饭的手艺却丝毫没有变化。
沈桥没有胃口,捏着勺子舀了匙汤,送进嘴里慢慢咽下。
瞿衍之问他家里有没有热水,先晾着等会儿刚好喝药。沈桥抬头看了眼他手里的药板,道:“这个药家里有,不用拆了。”
瞿衍之:“在哪儿?”
沈桥:“卧室抽屉。”
瞿衍之去卧室帮他拿药。
沈桥捏着汤勺,长睫低垂,一口一口缓缓喝着温热面汤。
深色卧室门被推开,瞿衍之走进去,卧室书桌就在床旁边正对着门口。抽屉在柜子旁边,比较矮,他蹲下去捏着把手将抽屉拉开,里面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瞿衍之低眸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药盒,倒是有个檀木茶盒挺显眼。
瞿衍之只想找药,便没在意它,抬头扫了眼桌角看到水杯后面的胶囊药板,刚准备将抽屉推回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沈桥声音:“既然看到了,就打开看看吧。”
“这个?”
瞿衍之回头,给他示意了下是不是这个茶盒。
沈桥脸色有点奇怪,慢慢缓缓地,点了下头。
瞿衍之眸眼微弯翘了翘唇角,转身低头去拆礼物。
他没想到沈桥竟然会给他准备礼物。
那是不是说明,他愿意原谅自己了呢?
瞿衍之修长指腹搭在盒子暗扣郑重摁下,从得知沈桥从医院不告而别时的忐忑,被欣喜逐一驱散。
......
深色檀木盒盖子掀开。
镂刻着莲花暗纹的精致长命锁,便彻底映入眼帘。
瞿衍之瞳孔骤然震惊收缩,然后呼吸一窒,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我该叫你瞿衍之,还是傅疏?”
沈桥的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带着低热未散的沙沙暗哑,像精细砂纸般在他心头划过。
瞿衍之沉默许久,拾起长命锁,僵硬站起身转过来。
暗红的细绳从修长指缝里漏下,虚虚绕绕缠过指根,飘飘荡荡悬在身前,衬得红绳更红指根更白。
他嗓子眼里哽了哽,像生吞了把鱼刺,吞不下,吐不出,生生噎在那里刺得喉咙生疼。
沈桥倚着门框,距他一步之遥,却又仿佛相隔着千万里。
瞿衍之脸上血色褪尽,低眸看了眼掌心里的精致银锁,涩声道:“我不是有意想要骗你......”
嗓子眼里堵了堵,他说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不是故意骗他呢?
从一开始得知沈榭割腕寻死未遂时起,他就在怀疑醒来后的人身份。
医院初见,家里相约,甚至连丢弃修养不顾礼仪让他在家里下厨都是试探......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怀揣着微弱的希翼靠近,观察他、试探他、调查他......
只希望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在沈桥看不到的暗处,他处心积虑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可当终于确定割腕醒来的沈榭就是沈桥时候,他夙愿得偿,彻夜难眠,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头清醒后,更多的却是深不见底地恐惧……
他怕沈桥怨他,也怕沈桥恨他。
更怕,哪怕穿书重生一次,沈桥仍不愿意原谅他……
他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却切切实实地隔着两条性命。
曾经的沈桥接受不了,现在的‘沈榭’就能接受了吗?
瞿衍之不敢去赌,甚至不敢想象那人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想着等两人的感情稳定下来,再一点点,让沈桥发现自己隐藏的秘密。
可当活生生的沈桥抱进怀里时候,那温热的触感却将他心房装了个满满当当,让他再也舍不得、再也不敢、去看到一点点微澜波折。
他想要沈桥,哪怕是用谎言也可以。
可他不曾想谎言竟然这么快就被揭穿。
攥紧缀着红绳的长命锁站在那里,瞿衍之身形萧瑟,脸色惨白,周身僵寒发冷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可当真的处于这个处境里时,还是觉得呼吸受阻缓不过来。
“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浑浑噩噩里,他听到沈桥轻轻缓缓的声音。如层层乌漆暗云之上,骤然天光乍破,然后有丝缕金光透了出来……
瞿衍之冻僵的心脏重新‘扑通’‘扑通’跳跃起来。
然后,他听到沈桥的声音。
“我不喜欢被骗,也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当傻子。”
“傅疏,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你在这个世界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最后再信你一次,不要骗我……”
第67章
话至最后, 尾音都在细微颤抖。
瞿衍之心神颤晃,却没有听出来。
他捏紧指骨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你离开后, 穿进了这里……”
“什么时候?”沈桥颤声。
“五月初五。”
沈桥心脏骤然一疼。
他出事那天才三月份, 在他离开后, 傅疏没有活过两个月……
“那晚雨下得很大,高速下的一棵树倒了,疏枝密叶横在路中间,车子过不去……”
瞿衍之声音轻轻的, 一字一句,缓缓讲述着沈桥离开后的故事。
沈桥眼前蒙上一层雾气,仿佛被拽回那场漫无边际的瓢泼夜雨里, 心脏抽搐疼地不能自抑。
瞿衍之还在回忆, 声音轻缓地飘散在寂静屋子里。
那天晚上,他抱着浑身淌血的沈桥冲进医院,可那医生却怜悯地告诉他, 迟了,人已经走了, 让他入土为安吧。
傅疏崩了一路的神经骤然崩断, 他抱着沈桥坐在医院寂静幽深的长廊里, 脚下一滩血水湿痕。
父亲身边的司机找来, 被他赶走。
后来父亲母亲都来了, 父亲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神情凝重,母亲坐在身边拽着他胳膊忍不住啜泣落泪。
有什么好哭的呢?他想。
他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父母都如此伤心难过。
可沈桥死了。浑身染血,面色惨白,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浑身湿漉漉血糊糊地躺在他怀里。
他父母要是知道了,该得多难过呀……
傅疏低眸去替沈桥擦拭脸颊血痕,可他手上染了血,越擦越脏,越擦越脏。
最后,傅疏母亲忍不住放声哭出来,哭着求他,“傅疏,你放了他吧。他走了,他已经走了。”
他走了?
他怎么会走呢,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傅疏一下下擦着沈桥脸上的血痕,只觉得他今晚安静地可怕。
自沈父沈母出事后,沈桥就再也不愿意接受他的触碰了。可现在,他碰了他这么多次,都将他抱在怀里好久了,可他都不起来挣扎。
有点乖,可傅疏不喜欢。
因为他怀里的人身体太凉太凉了,没有一丝体温,凉得他害怕……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沈桥回家,踏进玄关,沈桥弯腰给他拿拖鞋时候,那个温温柔柔的女人拿着葱站在厨房门口道:“小桥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呀?”
他拎着书包跟沈母打招呼,“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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