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后面这场天火更是叫阁中人心惶惶,这位道友,不管如何,我还是劝你,离他远些的好。”
江让能感觉到身畔人愈发颤抖、松缓的手掌,可青年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松开手,他紧紧扣住那双手,像是要将什么力量传递给他一般。
祝妙机脸色苍白的难看,白发间的红色发带欲坠未坠,像是一道猩红的血痕。
他怔怔地看着身畔的青年,从来闷黑的眸中隐约闪过几分水光。
可也只是一瞬,便沉寂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遇到过好心人。
祝妙机皮囊好看,虽然并无灵根修行,却有着极高的阵修与驭兽天赋,他遇见过想要收留他的散修、宗门,也曾碰见过许多怜悯他的遭遇的人。
可他们最终无一例外都会抛下他。
因为比起利益来说,他带来的灾祸更加令人惧怕。
收留他的小宗门,轻则解散,重则灭门;带走他的散修天赋尽散,生不如死;怜悯他的人、对他施救的人,都会遇到不同程度的灾祸打击。
他们一开始总是会告诉他没关系的,但越是到后面,他们就会变了一副面孔,用一种看垃圾、臭虫的眼神看着他。
无垢阁的人没说错,那场天火就是冲着他来的。
是天道厌憎他,要叫他孤苦一生、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祝妙机没有二十岁以前的记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喜爱他的人会霉运缠身、欺辱他的人也不会好过,他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如游魂般地飘荡在这个世界近乎百年,可容颜却不会老去。
就像一个诅咒一般,他就连死,都难以真正死去。
祝妙机以为在小秘境中便能够脱离天道规则,寻到解脱,没想到,他遇到了江让。
那个炽烈真诚、时时想要逗他开心的孩子。
可是,他不敢了。
一开始他甚至不敢同青年多说一句话。
因为他清楚,若是他应了,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青年的厌恶与远离。
祝妙机觉得自己像是一抹飘荡在天地的游魂,只配待在阴郁潮湿的地带。
可人总是向往光明与温暖的,就像飞蛾扑火,明知自取灭亡,却依然难以克制。
他已经克制得足够了,可江让不肯放过他。
青年像是一抹永远不会消散的、照在他眸中的日光。
明明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明明知道待在他身边会有危险,可那孩子就是不肯离开,还妄想保护他,固执得令人发笑。
祝妙机心口宛如吊着一块巨石,他时时刻刻希望最后的刀锋快些斩落,却又总是忍不住地贪恋。
他是个龌龊的、活该遭人鄙夷的东西。
如今,青年听到这些事情了,为了他的宗门、为了他喜爱的师兄弟们,一定会放弃他。
他死死垂着头,白色的、怪物般的长发垂在侧脸,遮挡住潮红的眼眶。
其实他连哭都不该哭的,早晚的结局,有什么可哭的呢?
可祝妙机始终未曾等到青年与他割席、划清界限。
恍惚间,他只察觉到青年越发扣紧的手腕。
年轻的孩子眸光坚定,他被人养得多好啊,好到近乎天真纯善。
他认真的说:“即便他真的体质特殊、灾祸缠身,世间之大,总有办法压制,我师尊是昆玉仙尊,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96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11
浓稠的夜如同鼓着泡的沼泽,深重、不详,人陷入其中,像是瞬间便能被彻底吞噬。
火光烈烈,山洞内,被风影吹动的篝火摇曳晃动,它们时而扑于黑衣青年微微蹙起的眉尖,时而坠入白衣男人面颊上的一片苍冷的雪光。
更多时候,火光是同时坠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的,深色的光影如同夏日堆积的粗柴,被火星子灼烧后便再也克制不住,噼里啪啦地倾尽一切地燃烧。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轻轻扇动睫毛掀起的细风都能被彼此感受到、近到鼻息间轻轻的呼与吸都能被对方全然侵吞,毫无保留。
青年微微动了动喉头,俊逸的、少年气十足的脸庞被火光照的通红,他左手指节绷紧地握着一个精巧的白瓷药盒,右手的拇指画着圈在男人苍白伶仃的颊侧淤青按揉。
祝妙机没有挣扎,他安静得像秋日枝头成熟的、被人随意摘下的棉花。
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侧,有些凌乱,一张病白的脸羸弱得宛如下一瞬间便会被风吹败。唯有手腕侧绑着的发带散发着近乎不详的猩红。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是美的。
无性别的美,近乎毁灭性的白造就了他的周身的诡谲、病态、惊心动魄。
江让目光不受控制的扫在对方淡色的薄唇上,祝妙机的唇很好看,微微起伏的边沿透出的薄红像是被胭脂虫尸浅淡描摹过的一般。
青年勉强偏开几分眸光,他的心跳的太快了,异常得令人心慌,就好像,只要碰上眼前的男人,他便会下意识地被蛊惑、意志不清。
脑海中胡乱地思索着,好半晌,江让才收回按揉得灼热的手指,他微微后退几分,忍不住地动了动嘴唇,岔开思绪道:“阿妙,今日他们来找你麻烦,为何不反抗?”
两人相处数日,偶尔遇到一些仅凭一人之力难以解决的凶兽时,祝妙机也会出手,但江让鲜少看对方动用灵气,更多时候,男人只是抛出几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树枝、石头等等物品,关键关头时,他轻轻挥手,一道威力极大的阵法便会凭空罗织,配合着青年绞杀危机。
不仅如此,祝妙机似乎天然便有与兽类沟通的能力,但那些兽类并非是喜爱对方的态度,若要真切形容,用惧怕或许更加恰当。
如此看来,男人其实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不如说,他是甘愿坠入淤泥,任人践踏的。
祝妙机没有说话,他只是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用那双漆黑的眸盯着青年。
好半晌,男人才轻轻开口,那双低垂的眸无光、静默,许久,他带着真切的、不解的疑惑轻声道:“为何要反抗。”
江让瞬间一愣,他忍不住轻轻扶额,富有正义感的青年人哪里听得了这些,当即便语气中便带了几分浅薄的激动道:“他们如此欺负人、蛮横无理,阿妙,你若不反抗,他们只会当你好欺负,日后还会来寻你的麻烦!”
祝妙机微微一愣,浅色的唇张张合合,好半晌,他垂下眼皮,白色的睫毛如同被淋湿的蝶翼,小心地颤动。
他轻声地、语调近乎勾带出几分自卑一般的小声说:“可他们说的并无虚假,朝我发泄……也是应该的。”
江让从未听说过这般的事情,也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内心无法抑制地生出几分喟叹、怒其不争。可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青年失礼地扣住男人修长冷感的指骨,漂亮的、张牙舞爪的黑色瞳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对方。
江让一字一顿道:“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你从来都不欠他们的,你不欠任何人的,他们是懦夫,懦夫才会一心想着推卸责任。”
青年说完,叹息一声,似乎也并不期待对方立刻有所改变,他不再等待对方回应,径直往山洞外一侧的方向裹放的被褥处躺下歇息。
洞口侧的风声要更大一些,晚间的风很冷,可江让却稳稳地挡在风口,遮蔽了一切的凉意。
青年随性地将薄被盖好,稍稍侧过的脸皮轮廓美如精心雕琢的冠玉,师尊不在身边,他便过得糙了许多。
“早些休息吧,你吃了治愈丹药,方才涂上的膏药也有安神的成分,现下便什么都不多想,好好歇一歇。”
山洞内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
篝火渐消,月亮慢慢从树荫中钻出来了,它便这样亘古驻立着,银辉的光线如窥视一般,透过青年的身体,狡诈地落入山洞。
平稳的呼吸声轻轻起伏,江让便这样毫无防备地陷入睡梦中了。
睡梦中的青年面容宁静,平日里开朗的眉目此时轻轻平铺开来,像是一页糅皱又平摊开的纸张,而那纸张如今被山月带来的潮雾隐隐浸润了几分,于是,锋锐的边角便开始变得柔软、缓平了下来。
在一片如凉水的夜与月中,将消的篝火拥着一道缓缓直起的身影映照在怪石嶙峋的石壁上。
那黑影抬起手腕,轻轻抚了抚墙边的一块白色怪石,一瞬间,那石头便幻化成一道儿臂粗的白蛇。
白蛇蜿蜒着身躯,慢慢从石壁上攀爬而下,粗粝的白色蛇鳞剐蹭着岩石,发出一阵一阵细微的、古怪的声响。
一直到它攀爬上熟睡的青年的被褥,一圈又一圈地缩起蛇尾,蜷缩在对方的肩侧,红色纤长的蛇信子隐约滑出,又以极快的速度收回蛇吻之间。
在白蛇动作时,那道灰暗的人影也终于彻底地显露在阴惨惨的月色之下。
无尽的白。
浓密的白发近乎垂地,白衣随着男人慢慢半伏跪下的姿态逶迤垂落地面,男人身上唯一的亮色便是手腕处的被圈了数道的红色发带。
可如今,他在晦暗的火光、月光中,慢慢解开了那道系了数日的红色发带。
红色丝绸一寸寸垂落、堆叠在灰尘与脏污的岩石地面。
暴露出的手腕上,露出了一道又一道整齐、锋锐、皮开肉绽的恐怖伤痕。
或许是被那猩红的血肉映衬之下,祝妙机的脸色愈发灰败了,他用那残破的几乎折过去的、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腕抵在唇畔,病弱地咳嗽了几声。
好半晌,他放下手掌,垂着眼,静谧地将袖笼中的宝石匕首抽取了出来。
银光微闪,那层层叠叠的伤口之上,再次出现了一道全新的、悚人的伤口。
猩红的血液流动得极其缓慢,像是身体中的血液早已被榨干,再流淌不出更多了。
祝妙机的脸色白得将近透明、摇摇欲坠,他口中喘着气,动作变得缓慢、凝滞,可他依旧坚持地将自己残破滴血的手腕凑近青年的嘴唇。
一滴、两滴、三滴。
黑衣青年的嘴唇逐渐被猩红的血液打湿,冶丽的色泽在诡谲的月色中仿佛能泛出妖异的雾气。
阵法的力量由于主人的虚弱而逐渐减弱,江让手指微微动了动,闭上的眼球转动了几瞬,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祝妙机强撑着一口气,他一只手半撑在青年的胸膛上,像是条被剥了皮的蛇,只有原始的皮肉依旧在蠕动。
可他并未就此停下,白发美人微微泛出红血色的深黑眼眸暗沉沉地看向青年肩侧盘踞的白蛇。
好半晌,那白蛇缓缓抬起扁平而有辉光的头颅,它颇具灵性,游动间的动作竟显出几分古怪的优雅。
最后,它停在祝妙机的身前。
锋利的齿尖张开,一根根獠牙如同弯刀一般恐怖渗人。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碎声后,祝妙机浑身近乎瘫软,他半伏在江让的身侧,浑身颤抖、虚汗淋漓,他强撑着将险些被白蛇咬断的腕骨慢慢凑近青年的嘴唇。
一阵阴风吹过,山洞内的篝火彻底熄灭,月光中隐隐泛出几分诡异的猩红。
那惨红的阴光中,隐约可见男人残破的腕骨中流淌出了两滴金色的血液。
像是被榨干了骨头提炼出的精血一般,当它彻底滑入青年的嘴唇后,周围安静的可怕,一切的声音都像是也随着那些血液一起落入了青年的肚腹之中。
江让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呼吸、颤抖。
他像是被梦魇纠缠的病人,终于得以摆脱那苦闷的噩梦,苏醒了过来。
清醒的一瞬间,江让便紧紧扣住男人的手臂,今夜的青年似乎一直都是有意识的,他抖着唇,下垂的黑眸有些湿润,哑声道:“阿妙,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喂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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