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得到青年的应允后,楼胥回果然十分高兴。
男人紫袍翩跹,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婚宴婚贴,甚至,为了显得大度,他不再时时刻刻将青年拘在竹楼之中。
但江让其实知道,楼胥回并非自此便对他放心下来。
他每一次出去,他那疑心病、掌控欲极重的未婚夫婿都会遣细小的跟踪蛊时时尾随监视。
但总归比从前大门不迈、堪称圈养的情况要好很多。
即便竹楼外的世界也其实也并不如青年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沂高寨的街头十分清冷,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路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脸色都是不正常的苍白。
因为江让如今不再只是从竹楼上窥望,而是靠近街心去接触。青年很轻易便会发现,这些人似乎都奇怪极了。
他们大部分形同没有意识的躯壳,甚至,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人不像是自己本人在走路,反倒像是有什么在操控着他们的身体。
毕竟,哪有人走着走着,会有恶心的虫子自眼睛、皮肤、耳朵中探出?
人的五官面无表情、僵硬死板,倒是那些从人体中探出的蛊虫们会阴险、古怪地盯视着青年。
它们看上去像是拥有人的智慧,看着江让的时候,像是垂涎、渴望,但约莫是惧于什么威慑,导致它们也只是看着,根本不敢真正靠近青年。
只是出去一趟,江让便再也不愿意多出门了。
楼胥回只是抿唇笑着,软和地告诉青年,修炼低微的蛊师确实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他们并未完全炼化本命蛊,便会与蛊虫同占躯体,形态怪异、思想迟钝、多具虫类的特征。
闻言,江让便忍不住将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楼胥回自然明白青年的意思,他弯了弯紫眸,银灰的卷发一摞摞地延至肩侧,额心金色的弯月摇曳不止。
他笑道:“阿阏是想看我的本命蛊吗?”
江让眼眸微动,迟疑地点了点头。
楼胥回并没有任何避讳的模样,他咧唇笑了,几颗异常锋锐的齿尖轻轻碰撞,砸出细微的咯咯声。
男人紧盯着青年的萸紫瞳光微微变幻,一瞬间,仿佛有无尽的欲色自那口深渊般的井中缓缓爬了出来,他凑近青年,嗓音沙哑道:“我的本命蛊藏在舌尖上。”
说着,紫衣的男人慢慢张大唇齿,那双微微眯起的眼显得狭长而深邃,他探出湿润的舌尖,驯服地享受着青年专注看向他的视线。
只见,那双深红的舌尖上,竟然显现出一只通体漆黑、身爪极长的蜘蛛。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正看着自己,蜘蛛八只细小密麻的单眼齐齐盯着江让。
它的腹部微微颤动,爪牙微微弓起,像是正蓄势待发、要跳入青年的颈窝一般。
江让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微微后退一步,呼吸都变了调。
楼胥回已然闭上了殷红的唇,他颊侧显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细白的喉头间鼓起一道明显的、毒蛛的轮廓,看起来怪异至极。
男人轻笑着,嗓音微哑:“阿阏,别怕,它很喜欢你。”
第130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45
黑夜低垂,水雾袅袅燃起。
红色龙凤喜烛寸寸化作青烟,融入被烛泪映照得血红的半空中。
晚间的水汽乘着细风阴阴渗入喜红的竹楼,红晕渺茫间,一位乌发半束、轩然霞举的青年半坐在床榻上,他身着一席白色长袍、外披缀着无数珍珠、宝石的鲛纱。
而青年的身前正垂头站着一位同样身着曳地白袍的男人。
男人面容深邃妖冶,猩红的喜烛披在他半张露在空气中的脸颊上、衬着紫眸中阴暗湿润的痴与爱,隐约间,倒像极了古镇怪谈中被活剥了半张皮、血肉模糊的画皮鬼。
此时,那美丽的鬼物正垂着头,细心地替面色颇为不习惯的青年佩戴宝银的沂高发饰。
插好最后一支银钗,楼胥回微微抬头,额心的银色蛇链随着红烛的阴影摇晃动荡。
他含笑,纤长的指节轻轻抚过身前爱人局促不安的透白面颊,半晌微微俯身,径直扣住江让的手腕,低笑道:“阿阏,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去蛇神庙夜祭了。”
沂高寨有一项约定俗成的婚前民俗,将要成婚的新人需身着白袍,于婚前七日相约回到蛇神庙夜祭,以此来乞求蛇神对婚姻的祝福与庇佑。
夜风瑟瑟,虽是夏日,但沂高寨环山环水,尤其是这般深夜里,更是雾气深重。人行走在路中,时隐时现,几乎像是要被淹没在那无尽的妖气之中。
江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走,总之,当他真切地站在那座锈红楠木的庙宇前时,青年人乌黑的发间都凝上了星点的水光。
包括他白润的面中、雾黑的长睫,窸窣细小的雾珠凝结其上,又顺着饱满骨感的颊侧缓缓垂下、延入衣领。
“阿阏,”有人在他耳畔柔声道:“我们进去吧。”
江让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努力稳住心口处氤氲的郁冷,轻轻颔首,随着楼胥回慢慢踏入那座猩红的、雕刻着无数蛇躯的庙宇。
这是青年第一次来到这座庙宇之中。
推开朱红的大门后,入目是无尽的香灰燃尽后升腾起的烟雾。
青铜鼎矗立其间,明灭的、未曾彻底燃尽的香火已颤颤巍巍燃至尽头。
棕木的神龛中矗立着一条几近银白的、等人身高的白蛇。
白蛇通身鳞片栩栩如生,蛇头微微扬起,猩黑的蛇瞳倒竖而立,晃动的烛火倒入其间时,便会无端显出几分极尽妖丽的阴冷。
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江让猛地浑身一僵,谁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像是只被猎手捕捉的瓮中蛇一般,七寸剧痛、心火焚烧。
面色惨白的青年额边溢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不住地浑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
“……阿阏,你怎么了?”
如梦中传来的声线似平静的湖面漾开的一阵阵涟漪,恍然撞醒了青年。
江让潮湿的眼恹恹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下意识避开那座蛇雕,低低道:“有点不太舒服……”
岂止是不舒服,可以说在看到那座神像的一瞬间,他简直恨不能当场夺门而出、立刻逃得远远的才好。
但偏偏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左右发软、动弹不得。
楼胥回担忧地盯着青年煞白的脸色,他忍不住伸手试了试爱人额间的温度,在确定没有受寒生病时,男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低声安慰青年道:“阿阏,蛇神像是蛇神的人间化身,许是你并非沂高寨族人,受不住,也是寻常。”
楼胥回怜爱地别过青年耳畔湿透的碎发,哑声道:“不如我们动作快些,也好早些离去,你说可好?”
江让自然只能点头。
两人遵循着沂高寨的礼仪,一同跪倒在神龛前,俯身长叩首,凝神许愿。
江让其实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期待,他的脑海中杂念太多,有疑惑、恐惧、害怕,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丝毫对于新婚的祈祷。
青年有时候也难免对楼胥回生出几分愧意。对方同他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如今自己一朝失忆,不仅将对方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同感情都仿若一并消散了。
但很多事情都无法用理性与感情去解决,江让没办法骗过自己,就像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楼胥回就是生出一丝一毫的爱意。
脑海中思绪纷飞,一时间,四周静谧极了,安静到垂头闭眼的青年甚至恍然生出了一种古怪的错觉。
好像有什么正立在他的面前,阴阴诡诡的盯着他。
水滴声忽地响起,江让猛地抬眼看过去。
只见,那尊银白煞人的白蛇雕像正冷冷地盯着着青年,它看上去像是富有生命一般,吐出的猩红舌信,竟开始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着透明又古怪的蛇涎。
就好像,它早已对他垂涎三尺,只待彻底复苏,将青年吞吃入腹。
江让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倒,修长的手臂死死撑住身体,恨不能当场爬跑出这座古怪的蛇神庙才好。
楼胥回却与青年全然不同,他似乎早已知道了什么,见状只是微微动了动眸子,并不奇怪。
男人低笑着扶起青年,精致深邃的面容一般掩盖在阴影中,他柔声哄道:“阿让不怕,这蛇涎是圣水,是蛇神对我们的祝福。”
“求得圣水,便预示着我们能和和美美、永永远远在一起。”
江让惨白着脸,模糊混沌的大脑已经由不得他思考,身体的本能催促着他逃离。
可手腕处,楼胥回握紧的指节却恍若铁链一般,死死将青年困锁在原地。
男人像是察觉不到爱青年的恐惧一般,他轻笑着咧唇,轻轻哑哑道:“阿阏,我们该喝圣水了。”
江让怕得浑身发抖,外衫裹着的白色鲛纱垂落在地,叮叮咚咚的珍珠顺着那月光似的白撞入岩石垒成的地面,嘈杂的音调宛若青年失衡恐惧的心跳。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变得忽远忽近、光怪陆离。
江让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喝下那怪异的‘圣水’的,总之,待他咕咚吞咽下去的时候,青年方才察觉到那双始终辖制着自己下颌的冰冷手腕慢慢松动开来。
不、或许那并不是松开。
而是另一个残忍的讯号。
江让怔怔地、失神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美丽男人。
饮下圣水的男人此时正昏了头似地在蛇神像面前吻弄他,楼胥回激动得面色涨红、口舌颤抖,滑艳薄嫩的皮肤下是浮现出的道道如诅咒般的青筋,像是不慎饮用了什么催情的药物一般。
男人不住地想要褪去青年的衣衫,修长的指节胡乱地摆弄,无耻下流到了极点。
江让哪里受得了对方这般粗鲁、如野兽般的做派。
更何况,这里是蛇神庙,是沂高寨的信仰所在,若是此时有什么人刚好前来奉神……
简直荒唐、无耻、淫乱、下流!
青年指节绷紧、弯曲,他面颊上的绯红自面中飞至耳畔,整个人羞耻得仿若熟透了的、一戳便破的蜜果。
“——你疯了吗?楼胥回,这里是蛇神庙!”江让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和惊恐,反应过来的青年拼了命地试图推开男人。
但他注定是失败的,被蛊虫封锁了一切灵力的青年如今只余下柔软的指腹、无力的腕骨。
对于已经涨到眼眸发红的男人来说,它无害到近乎可爱。
“啪——”一个用尽力气的巴掌狠狠地甩上了楼胥回瘦美的侧脸。
几乎是掌掴的瞬间,青年便猛地反应过来,他一边抖着身体往后退、一边哆嗦着捂住手掌想要藏起来,生怕激怒此时不甚清醒的男人。
楼胥回并未说话,他只是一步步朝着青年逼近,面色怪异,嘴唇微微裂开,红舌蠕动间,显出几颗锋锐如毒牙的利齿。
男人看上去并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反倒如一条方才冬眠睡醒,寻找猎物的毒蛇。
他一步步进,青年便惊慌失措地一步步退。
江让浑身冷汗不歇,直到他察觉到自己的背部撞上了神龛中白蛇鼓起的蛇腹。
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楼胥回、阿哥,你、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不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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