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他魂牵梦萦、痴恋了数年的心上人。
在某一瞬间,陈彦书对江让除却有澎湃难消的喜爱,还有愈发狂热的敬仰。
除此之外,渡生寨早晚覆灭的结局,也会因此而该。
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人与人的关系、联盟便也会变得坚不可摧。
于是,陈彦生死死捏紧了溢血的掌心,紧紧盯着眼前辉光万丈的男人,一字一句沙哑道:“愿闻其详。”
江让只是淡淡一笑,他眯了眯眼,近乎平静道:“你既知我当年事迹,便也明白,我起事,是为天下百姓……”
他轻叹道:“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建木诸国也是虎视眈眈,当今商皇毫无建树,愈发昏聩享受,这天下,早晚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更不必提商皇如今已然注意到极西之地了,渡生寨抵不过朝堂兵马,早晚会被彻底围剿。”
“彦书,你是个有能力的好孩子,若你愿归顺于我,助我降服渡生寨,日后,我必会为你留下一席之位,也不必受在此地受那魏烈压一头的滋味。”
“当然,”江让唇畔含笑道:“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江让此话还不曾说完,便忽地听到‘噗通’一声的跪地声。
陈彦书面色涨红几分,束起的乌发凌乱搭于肩头,他朝着男人磕了三个头,旋即道:“陈彦书,愿追随江大人左右!”
江让盯着他看了片刻,旋即唇畔微微勾起几分笑意,躬身扶他,温声道:“好孩子,这样激动做什么?莫要伤到自己。”
陈彦书顺着他的力道起来,黑漆漆的眸中显出几分星火般的亮意。
男人见他这般模样,一时间耐不住失笑。
江让嗓音含笑道:“既是如此,我便有一事吩咐于你。”
“大人但说无妨,此地皆是我的人,无人探听。”
江让微微颔首,轻声道:“几日后,便是我与那魏烈的大婚之日,届时,便是起事之时。渡生寨中已然被我安插了数名内应……”
江让前段时间跟随魏烈外出,‘救’下了不少‘贫苦百姓’,他们不是旁人,正是商皇安排给他的兵马。
还有一部分他的私兵更是早早融入了渡生寨,混到了不小的职位,这段时间,崔仲景便是他们在帮着照看监视。
“彦书,你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策反一部分寨子里的人,若能兵不血刃地融入朝堂,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陈彦书当即应下,只是,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半晌蹙眉道:“您有所不知,渡生寨以武力为尊,魏烈性子粗野仗义、又有自立为王的念想,不少兄弟都是誓死追随于他的。”
江让眉宇微动,旋即淡声道:“既是如此,若劝不动,便作罢…至于魏烈,他若是认不清时局,便与官兵一同围剿了便是。”
“届时,这山寨余下的事务便由你一手主持。”
闻言,陈彦书不动声色的眉眼松缓几分,拱手垂目间,板正僵硬的唇畔多了一丝笑意。
这实在怪不得他不讲义气了,毕竟,自从知道魏烈抢上山寨的压寨夫人是江让开始,他们便注定会走到对立面。
不过,他们好歹兄弟一场,若魏烈当真不识时务、或是撑不过围剿,那他也会帮他收尸,每年去坟头上一炷香,也算是全了两人曾经的兄弟情谊了。
…
渡生寨已经很久不曾迎来喜事儿了。
整个寨子不到寅时,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饲养颇肥的年猪被拉出来早早宰杀了去,女人们穿上围裙,笑着拿出红枣、花生等物品铺摆,男人们则是爬上梯子装扮这个向来肃杀的寨子。
各种婚前祭祀、习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看上去比不得贵族老爷隆重,却也能够看得出主人家的重视程度了。
红色的喜烛摇曳,人高马大的魏烈小心翼翼地拿着木梳,替坐在铜镜前的男人轻轻梳发。
他动作小心极了,以至于宽阔的肩脊都微微缩起几分,只是,即便是如此,也阻拦不了他喃喃的嘴碎。
“娘子,这个力度如何?”
魏烈也不顾江让搭不搭理他,下一句便跟着冒了出来:“娘子,你的头发真好看。”
“娘子,你好香啊。”
江让今日本就起得早,他如今已是三十有余了,又因早年身体受损,睡眠情况十分差,眼下便有些不耐地蹙眉道:“魏烈,你少说两句。”
魏烈从前肆意惯了,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但与男人相处的这半月来,他算是练成了一副厚脸皮。
无论江让如何待他,哪怕是两人意见分歧,吵了一架,气得他直哆嗦,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自己哄好,随后乐颠颠地又来哄他这心肝。
两人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江让在账房中对着那面瘫老陈笑了一下,陈彦生这段时间也不知怎的,一回来便一头往账房扎去。
对方的理由也很充分,怕江让这个外来者生出什么心思。
账房早先便是陈彦生在管,魏烈也不好如今赶对方走,无奈只好对他再三叮嘱,让着些江让,又唤旁人注意着点,免得两人争执之下打起来。
毕竟,江让虽性情温和,若是真叫他受了委屈,伶牙俐齿阴阳怪气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
魏烈这边在操心兄弟和媳妇儿之间紧张的关系,没成想,转头再去看的时候,自家夫人不仅没跟人吵起来,还对人笑得跟春日新花似的。
魏烈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他脾气本就不好,这下醋味上头,当场就心火上头,握住江让的手腕便闷头往家里走。
江让在外头会给他几分面子,两人一关上门,那巴掌就跟不要钱似地往他身上招呼。
只是男人的力道算不得大,魏烈本就皮实,打在他身上仅有几分火辣辣的疼,更多的,是香味和麻意。
江让那次确实被他惹得怒意上头,两人思想境界都不是一个层面,江让是个讲道理的读书人,魏烈呢,他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往往江让说东,他能听成西,骂他他都当做是自家媳妇儿在夸自己呢!
自知对牛弹琴的江让被他气得不行,当场便冷着脸要出门。
魏烈那会儿才知道慌了,但他道歉归道歉,手上却心眼子极多地将门给锁上了。
江让走也走不了,问他钥匙在哪,他就鹌鹑似地缩头不肯说。
气得江让又扇了他几巴掌。
是以,眼下,魏烈也不气恼他这心肝对他不耐的态度,甚至,他还细心地察觉到男人眼下的乌青,当即心疼道:“娘子,你昨夜是不是又没睡好?之前老吴调的药呢,喝下也不管用了吗?”
江让蹙眉,半晌方才颔首。
魏烈当即不说话了,吩咐一旁伺候的人去煮安神汤,自己则是将指节按在男人额间,轻轻按揉了起来。
这是他自知晓江让睡眠不好后,专门寻那医师老吴专门学的,如今,他的手法已经越来越熟稔了。
果不其然,魏烈按了一会儿,铜镜中的男人面色便好了许多。
两人之间一片静谧,只余下火烛摇曳轻炸的声音。
江让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只觉这魏烈用着确实也算是顺手,连头颅中隐约的痛意都缓了几分。
只是……
不自觉地,江让忽地想起了江飞白那孩子。
许是江飞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江让只要待在他的身边,便会觉得心情愉悦,连带着难以根治的偏头痛都会缓解许多。
说起来,那孩子前段时间吵着要去参军,江让也确实有让他去锻炼一番的打算,只是眼下他与商皇的争斗已至白热化,军中无情,若是他受了委屈,或是被别家暗害了,江让怕自己赶不及去护他。
是以,这事儿便也就此耽搁了下来。
他这次离京是秘密消息,对江飞白也没说实话。
也不知那孩子现下在做什么,或许是当歌纵马、或是与同伴外出游玩、亦或是待在梨园听戏……
江让喜欢看江飞白的张扬、活泼、乐观、天真,有时看着那孩子,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养孩子,还是在弥补年少时的缺憾。
总归,他此生在自己的庇护下自由、热烈、肆意妄为、爱恨自在,不必为五斗米折腰便好。
…
“娘子在想什么?”
高大的男人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江让整个身体都笼罩了起来。
江让微微回神,抿了抿唇,喜烛映衬的眼眸宛若幽深的黎明,引着人沉入其间,再不复苏。
额边按揉的动作逐渐变缓了几分,铜镜之中,魏烈略显粗糙的指节一寸寸下移,最终,他以手背轻轻抚蹭镜中那温雅君子的侧脸,身体也微微屈下几分。
耳畔有些微微的痒意,好半晌,江让听到那人在自己耳畔沙哑道:“子濯,今日之后,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了……今天一定会顺利的,对吗?”
江让眸光一闪,眉头微微拧起几分,故作无奈偏眸道:“到现在还问这般的话语,魏烈,我有时也不知你究竟在想什么了,你若真这般紧张,倒不如去求求神佛罢了。”
魏烈吃吃笑了两声,哼笑垂眸道:“娘子以为我没去拜神么?今日我起的早,早就将寨子里供奉的各路神明拜了个遍了!那些嬢嬢们都以为见了鬼了,险些拿着扁担将我揍出来……”
他的语调还十分自豪的模样。
可江让知道,魏烈从来都不信神,往日见到寨子里头有人拜神,他多会嗤笑告诫他们,求神不如求己。
原来,不信神明的人,有朝一日,竟也会为心中的不安、忏悔、惧怕,而去跪拜神明。
那么,跪拜在神像前的魏烈,会许下什么心愿呢?
江让淡淡的想,总归不管他许下什么,渡生寨的命运,也已经走到尽头了。
而他与他之间,自始至终,也不过虚情假意、无缘无分。
作者有话说:
假凤虚凰,迷离扑朔。欲海情天,此恨绵绵。——白勇先《孽子》
第256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30
鞭炮声起,红彤彤的日头如灯笼般高高挂于晨露披就的树梢顶端。
数个穿着花红新衣的孩童奔跑在寨子里,他们拍着手,童稚的声线唱着极西之地婚嫁小调《娶新娘》,咯咯的笑音仿佛能将这片枯萎的天地重新唤醒。
聚义堂内,粗大的房梁上缠上了猩红的布匹,红色的绸花蜿蜒垂下,宛若秋日山间结出的蜜果。
偌大的‘囍’字被米糊糊黏得四处皆是,往日摆在堂内的铁架上兵器皆被撤下,只余下吊挂在铁架上的烤鸡、泛着血气的腌肉。酒水于桌椅间铺陈摆开,还未曾开席,众人便皆是一副不醉不归的豪气模样。
渡生寨到底只是个汇聚匪徒与贫苦百姓的匪寨,哪怕是大当家的娶亲,也比不得那些贵族的三书六聘、簪花附雅、红轿高抬。
司仪是个跟随了魏烈多年、年近不惑的老匪,当年闹饥荒的时候,村人易子而食,老匪的儿子见他年纪渐大,竟生出了要将他当做‘两脚羊’宰杀卖出。
最后,是一腔义气的魏烈路过救下了他,自此以后,老匪便死心塌跟随于他,几乎将魏烈当做了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眼见将近而立的魏烈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老匪略显浑浊的眸中隐约溢出几分水汽,嗓音却提高了,压过满堂的喧哗:“请新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大堂门口处穿着大红喜服的二人吸引了去。
其中,最是春风得意的,当属魏烈无疑。
只见那高大健壮的匪徒意气风发地穿了一身裁剪得当的大红喜衣,胸前挂着一个红绸花球,一头卷起的乌发难得打理得当,沉甸甸的黄金耳铛在他耳畔摇坠,若仔细看去,其上似乎纂刻了某种乞求神灵庇佑的经文。
而与他同牵红色绸花球的男人则是头顶一个绣工极美的红盖头,喜衣将他的腰身掐得极细,玉色的手腕若初雪般明透,只沉静立于原地,竟仿若话本中琵琶半遮面的名士美人。
很难说场内究竟有多少人将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或是好奇、或是窥探…抑或是,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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