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陆响划开手机屏幕解锁,绿色的聊天界面上,依旧是他昨天傍晚因为不回家而留下的细细嘱咐。
青年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没有回复他。
男人微微敛眸,心底的忐忑与敏感如同浸湿的海绵一般,慢慢挤压出潮湿的水液。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陆响和江让最初也曾渡过美好亲密的时光。
初初领证的时候,两人近乎日日都要腻在一起,陆响的身体健美而有韧性,两人像是陷入一场经年的美满梦境,肉体与灵魂的交融宛若朝圣者获得的神的垂怜。
后面,因为研究室的缘故,拉投资、走关系等等,都是需要费尽心思、用尽口舌才能办到的。
两人在研究室上投资很多,自然铆足了劲的希望获得成功。
也正是因此,热烈的感情因为间歇性无法交流逐渐流失,最后步入平淡期。
陆响与江让的交流也自此变得愈发少了。
两人从有空就聊,到变成只回复工作信息、对于其他熟视无睹,也不过只用了小半年的时间。
自打步入大三后,陆响和江让不少的课程都是分开来上的,有时候若不是男人主动跟着课表追过去,两人一天一面都不一定见得上。
当然,即便是见上面了,青年频繁的走神也令他感到窒息般的无助。
就好像,他们明明都知道,这段感情已经出问题了,可谁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在哪里,又该如何去改正。
思及此,陆响手指微颤,眉眼紧锁,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江江,怎么不回消息?”
空气依旧静悄悄的,沉默得像是闷头浸入海水,连耳朵都被那海底气压给压至背气,听不见丝毫声音。
男人慢慢按了按额角鼓起的青筋,眼睑下方的泪痣如同色泽深厚的细黑珍珠,他轻轻垂眼,长而密的睫毛轻颤,修长的指节微微滑动,犹豫着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江江,我马上回家,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
发完消息后,陆响便熟练地打了一辆车,随后收起手机。
从研究室到江让的小屋子其实路途并没有多远,打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外面下午的日头逐渐偏移,陆响很快便站在了那个熟悉的、他和江让同居了将近一年多的小屋前。
随着一阵钥匙撞动的声响后,大门被轻轻推开了。
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材料,刚换下鞋,想要喊爱人的名字,却忽地听到不怎么隔音的卧室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水声、激烈的呼吸声,以及床榻微微移位的声音。
陆响脑海中瞬间空白,他浑体僵硬的如同被雷电劈过的老树,本就疲惫的面色慢慢泛出一种恐怖的死白来。
周围熟悉的、拥有浓烈情侣温馨色彩的世界似乎在逐渐褪色。
男人慢慢地、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一步步走向虚虚掩盖着房门的主卧。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
他深爱的妻子、他的爱人,此时正在他们日日夜夜酣睡的床榻上,亲密地揽着另一个男人接吻。
而那男人,正是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的纪明玉。
他们吻得多么激烈入迷啊,甚至完全无法发现房门早已被打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而他的江江、他漂亮温柔的妻子,此时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浪荡表情,他闭着眼,修长的脖颈微微抬起,任由野兽般的男人啄吻啃咬。
江让低低轻喘,一边欲拒还迎地推了推身前的男人道:“纪明玉,别留下痕迹,会被他看到。”
纪明玉动作微顿,低声轻笑道:“不会看到,他不是正忙着吗?”
江让没说话了,似乎是默认了,于是,愈发多的水光充斥了青年眯起的眼。一时间春潮翻涌,美不胜收。
陆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下来的,他第一次明白心如刀割是什么滋味。
像是有人拿着粗钝豁口的菜刀,一刀又一刀地劈砍在他的心脏上,偏偏又切割的不彻底,所以便疼得愈发疯狂。
他再也无法忍受,抖着手想要推开门,两道手机的铃声却同时响起。
门内一道,门外一道。
陆响抖着身体,一手支撑在门框上,一手颤抖着接通电话。
“陆先生,有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您,研究室的项目‘新代克隆智能机器人’被上面告知有违法的伦理争论,项目目前已被全面禁停,不得再继续深入开发……”
手机彻底砸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碰砸声。
一室寂静。
好半晌,陆响慢慢抬头,惨白着脸彻底推开了房门。
江让的脸色显然慌张了一瞬间,但很快,那抹慌张便被不耐烦取代了。甚至,青年还向着一旁的纪明玉身边靠了又靠。
陆响哆嗦着唇,近乎觉得眼前翻白。
他哑声,如同泣血一般道:“江江……你要背叛我们的婚姻吗?”
江让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愧疚,甚至,青年捏紧了手中方才挂断的电话,一手抓了抓头发,心烦意乱道:“对,我是背叛你了,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
“你刚刚也接到电话了吧,现在实验室也被封了,我们也没什么财产需要分割的,离婚吧。”
陆响面色惨白,好半晌,他猩红的眼眶中滚落出灼热的泪液,男人实在禁不住心口近乎撕心裂肺的疼,一时间慌了神竟苦苦哀求道:“江江,不能离婚,你当初答应过我的,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只是被他勾引是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嗤——”
冷嘲的笑声如同冰封的寒潭,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如今却如同弃夫的男人道:“陆响,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也不想跟你继续装下去了,老实告诉你,我当初就是看上你的身份才愿意跟你结婚的,不然你以为谁受得了你那破脾气?”
“谁知道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陆家也回不去,钱也是一分没有,一天到晚自己闷着头吃苦,感动得自己泪眼汪汪的吧?”
“但你就是这样了,研究室还是垮了,这其中没有你那个爸的手笔我都不信。”
江让气得面色涨红,整张脸都微微扭曲了几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也别怪我,我只是没兴趣继续跟你耗下去了。”
第77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36
春日多雨,尤其是靠南边的S市。
三四月的季节,夜间的晚风尚且潮凉,傍晚时分,天边忽地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细雨。
并不宽敞的飘窗并未被紧密关上,于是那冷风便夹着细雨扑上杏色的窗帘。濡湿的痕迹如同雨日逐渐密布的乌云,一块又一块地蔓延。
外面的雨开始慢慢下的愈发大了起来。
于是,那湿痕便愈发扩散,蔓延在白瓷地板上,最终,它们迎着苍白的灯光,于地面映出几分灰色瘦长的人影来。
男人面色惨白,狭长的桃花眼平平垂着,眼睑下是一片青紫的、挟裹着深红的阴影。左额边微卷的发丝顺着他无力垂下的面庞遮蔽住一半的眼眸。
于是,那密密麻麻的黑发中便隐隐透出几分诡谲的猩红与死白来,乍一看颇为渗人。
陆响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揉成一团,可他并不在意,男人的视线始终盯着手中紧握着的手机,眼眸空洞深黑,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淤黑沼泽地。
陆响修长的指节在机械性地不停滑动,一遍又一遍,白森森的手机光线打照在男人近乎枯萎的颊边唇侧,一时间竟显出几分恐怖的、无限循环的意味来。
他在打一个不可能被接通的电话。
江让已经一整天没有回来了。
而这已经是男人拨打的第345通电话了。
陆响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两夜。
他只知道耳畔嘈杂的声音从未一刻地消失过。
这一年里的每一个低落时刻的自己都仿佛化作一只只拥有锯齿的蚂蚁,它们撕咬着他血淋淋的头颅,一遍又一遍地口吐人言,逼迫他去回忆的炼狱中接受惩罚。
第一次去拉投资陪着笑的自己、做了满桌饭菜却等不到爱人身影的自己、时常呆呆盯着手机信息框的自己……
一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有太多,甚至连那样一位叛逆到与家庭断绝关系的大少爷都学会了弓下脊背,将双手探入肮脏的淤泥中。
陆响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的眷顾,他以为他要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了。可实际上,一切都好似梦幻泡影,在日光的蔑视下,那样虚浮如空中楼阁的爱情,终究还是轰然倒塌了。
可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他不肯相信,经历了那样多风雨坎坷的他们,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他们,青年会忍心一并抛弃。
江让不会是那样的人的。
一整年的时间,无数次的耳鬓厮磨、温柔相待。甚至,陆响一句创业,江让便将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眨也不眨地交给他,这对于普通家庭的青年来说,近乎是将半条命托付给他的信任。
纵然他们后面有所矛盾,却并没有到无法解决的地步。
陆响无法相信江让会出轨背叛自己,青年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或许是纪明玉那个畜生引诱的也不一定。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陆响一直在等待着、隐隐期待着。
整整一天一夜,他都始终期盼着那扇被用力带上的大门会被再次推开。
青年或许会垂着头、红着眼,如同往常的每一次一般,用那样令人心碎的温柔眼神注视着他,告诉他,他其实是爱他的,他这样做,都是有他的苦衷。
甚至可以说,只要江让回来了,愿意回归家庭,哪怕是随意的敷衍,陆响都不会过多计较。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远去,如同催眠般的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该回家的人,却始终不曾归家。
于是,第二日的陆响开始从早到晚地打电话,他甚至不乞求他的妻子回家,只要对方肯接他的电话,告诉他自己是否安全、身处何处、什么时候回家,就足够了。
不回家没关系、不解释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他只希望江让能接他的电话,哪怕只说一句话都好,让他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够了。
可陆响的希望次次落空,哪怕他的期待一降再降,都始终不曾被实现过。
男人就像是童话故事中被困在瓶子里的魔鬼。
在最初遭遇背叛的那个夜晚,若是青年及时解释,他愿意去盲目相信,无论如何,他总会原谅他;第二天的夜晚,无数个遭拒的电话后,男人想,若是青年还愿意和他说一说话,他就会很高兴,只要江让还肯回家,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当第三日降临,陆响专门去了学校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青年。
可当男人真正看到的一瞬间,他却又恨得骨髓泛冷,恨不能化作蛞蝓,钻进对方的皮肉骨头里,尝一尝那颗心脏是否是腐烂冰冷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江让是在笑着的。
陆响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青年露出那样温柔美好的笑容了,粉白的面颊透露着健康的色泽,他正侧着头,姣好的侧脸透过教室内顶灯淡淡的光线,虚化出一层绒绒的边沿轮廓。
而那毛绒的轮廓融着那美丽的笑,衬得青年恍然如月亮从云中走出来了般的静谧美好。
从前,那样的笑容分明是只对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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