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舒
他轻叹了一口气,而后道:“我便知你会如此说。”
闻言,我有些气恼起来,斜睨了他一眼,道:“那你还问我?”
他笑了笑,而后微微垂眸,似是而非地道:“或许我也想,万一你挽留我。”
我的心跳猛然快了些,可很快安静下来。
像是某些心思冒出了个头,但很快就被压下来,再不提起。
我不再回话,沉默着运转魔气,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使用魔气。
其实我也本不该顾忌和害怕什么,我是当世第一位化神后期的魔修,大概也是唯一一位,正道之中的化神后期也不一定有五指之数。
就算我的修为是由他人牺牲而换来,也是实打实的境界修为,更别说我所修魂术,又有上古传承,便是再遇到堕魔当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全身而退之力的。
而我不用魔气,大概只是为了不让人害怕,也不必为身边人平添麻烦。
可空无也要回去了,他回去后我身旁边再无他人,我不必所想良多,不必在意他人。而他身无灵力,我送他回去也更快更好。
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我这时心里是有些怨怼的。
是佛门主动将人送到我身侧,最后又要他主动离开。
而他是那样好的人,太容易让人喜爱。
我来到佛门之地的时候,远远便见佛门外围修士严阵以待。
可我已然有了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实力,那些敌意与偏见我都可以不在意,我只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送空无下了法器,而后将那玉舟收起来,站在他身侧。
来前空无已然发过讯息,但佛门众人大概没想到是我送人回来,还大张旗鼓地用了魔气。
众目睽睽之下,许多佛门弟子大概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没有说些闲话的习惯,只是目光不敢看我与空无。
倒是掌门神色泰然,对我行礼道谢。
我掐诀行了一礼,而后道:“人已经送到,希望你们不要太为难他,我这便离开。”
但我刚转身,便发觉被扯住了衣袖。
“你这就走吗?”空无忽而开口问我。
他之前询问我意见我便很惊讶了,如今在众人眼前,他又这般毫不掩饰地挽留我,我便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我回转过来看他,想了想才开口:“我在这里不合适。”
“可我还没悟情。”他说得认真。
我一时语塞。
其实我觉得他不需要悟情了,这些日子里,若非我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他迟早要离开,我也会误以为他是爱我至深。
但情爱此事,或许还是当事人最为清楚,所以我犹疑了一番,看了看佛门掌门。
我在此处已然感受到佛门压制了,若当真进佛门自然要受许多禁制。空无本因我受人责难,我也不愿意他左右为难。
于是我摇摇头,说:“来日方长,待有时间你来寻我吧。”
空无拉住我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而后便松开了。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而后垂眸,轻声道:“我已经还俗入世了,不算佛门弟子。”
他这话似是说了一半,有太多未尽之语,可他说得实在含蓄,连我也不太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
最后竟是掌门开了口。
他说:“伏钧道友便留下来吧,佛门有秘法,不至于让你受禁制。”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毕竟佛门之人天生心善,若是单纯不对我有偏见倒也还好,可他这句“道友”出来,再有正道说我是邪道都显得可笑了。
他唱了一句佛号,微微躬身道:“道友虽堕魔却并未胡作非为,也助我佛门许多。空无是佛门佛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知他为人处世有分寸,不至于所行有错。”
“若我当真心有不轨呢?”我不由反问他。
他笑了笑,回道:“那便是天意。”
又是“天意”二字,可这到底真是天意,还是人心?
我也不由笑起来,应声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说:
预警:空无有刀
第116章 将渡
我原以为就算卸下禁制,我也不免要受些约束的。
然而并非如此,空无为我画上的梵文竟当真只隔开了禁制,我连魔气都还能好好地使用。虽说我不曾想过要做些什么,但有魔气在身很多事情总是方便许多的。
佛门子弟中有些人自然颇有微词,但毕竟有师长发话,他们也只是多避开我一些。我这才发觉,在佛门中辈分分明,师长命令说一不二。便是空无还俗入世,外界流言恶语沸沸扬扬的这时候,佛门中也难以听得一两句风言风语。
这倒是让我心里轻松了些。
纵使知道他人心有不悦,但没说出口总比恶语相向要好很多的。
至少我现在能自欺欺人,那些人不说我就当他们不存在,我多数时间都不太出门,要么就是与空无呆在一处。
空无却常常要出门去,或是去佛门重地议事,我便在屋里等着,看外头荷花流水一如往昔。
想来当初我在这的日子,已然是过了许久,晨钟暮鼓间的人间佛入了红尘,当年困顿于情爱的我大概也从未曾想过有一日我会堕道成魔。
如此想着,我不由摊开掌心,看黑色魔气在手心翻涌。
天生道体入魔之后仍有天道眼,但看命盘之类的,终究不似从前。
我手心红线已然散去许多,那些炙热如朱砂的红逐一淡去,如今竟是屈指可数。
我知道,其中有一根与空无相连。
“阿钧。”
我听得有人唤我便匆匆收起手中魔气,抬头一看自然是空无。
他在窗边站着,递给我一个木珠。
自我来后,他每日都会亲手雕一个木珠给我,这些珠子是他的心意,也是给我的安神之物。
佛门中魔气比外界淡,可我毕竟是化神期的魔修,有时候心情不免受些影响。
当某日我彻夜不曾闭眼在窗边坐了一宿被空无发现后,他便将木珠附上了安神的术法。
我将那木珠接过来,一如平日般问他:“魔域边界如何?今天辛苦吗?”
“尚可,不曾有多少变化。”他依旧轻描淡写地应了,而后问我,“越秋风何时来寻你?”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才道:“大概还须几月吧。”
我与越秋风自然还有交流,只是他似乎要办很多事情,要祭拜故人,也要解决与师门的一些矛盾。
他对我说:“我有多肆无忌惮,师门待我便有多好。”
这话我是相信的,只是没想到他原来自己也知道,我还以为他是不知人情世故,我行我素。
其实前几日他本来说回来寻我,但听闻我在佛门,便又说其实他还要回一趟秘境,秘境中不知时日,他要待上几个月。
这大概是为我和空无让出时间,可实际上我与空无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
空无问过我这两句,便又要离开了。
我看他背影,忽而觉得他似乎清瘦了些,但我终究不知道还要问些什么。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他明明待我更好,可也渐渐若有若无地疏离起来。
我想他终究是在意师门态度的,但是我来佛门也不全然为了等他,也是为了玄悟。
又等了几日,我也总算是等到玄悟出关见人。
只是,玄悟出关之时,便传出了他即将圆寂的消息。
修为高深的佛门修士大都对自己的生死有所感悟,能在将死之前知晓死期。玄悟入化神期已久,但也不至于此时圆寂,因此修仙界众人都很是震惊,甚至有不少人怀疑此事与魔修有关。
玄悟此时却似乎毫不在意外界反应,应下我的请求与我相见。
这是我第二次在欢喜佛的佛殿中与玄悟相见,却是第一次见他身着袈裟,正儿八经端坐蒲团之上。
未免他插科打诨,我率先开了口:“玄悟前辈,我有话想问您。”
“哎呀,问就问,还那么客气干什么?”就算在这庄严佛殿之中,他仍是这般轻松自在的语气。
这让我沉重心情似乎都舒缓了些,但有些事情我实在想了太久,不问不可。
“我想知道,您与天道,究竟有何关联?”我问他。
“这话你已经问过了,伏钧。”玄悟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起来,“我说过了,天道便是天道,与人何干?”
我沉默了一瞬,而后不由道:“天道只是道么?”
这次玄悟不答我了,只是道:“送你那折扇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不过那时候我只是随手拿了给你的,并不算我料到你有一劫。事实上,我也没想到你会入魔,我以为我那个傻小子入魔了你也不会。”
“为何?”我下意识反问。
“因为你的道途之上,失去的东西太多了。”他笑起来,但表情中既无苛责,也无可惜。
我垂眸,安静了许久。
或许我真的想错了,但我思来想去,仍是想问那么一句。
我问他:“前辈认为,天命存在吗?”
而这话,我也曾问过,问过空无,问过天道,问过自己。
我唤他前辈,是希望他以前辈之名答我。
玄悟大概也听出来了,于是这次他似乎想了想,而后才正了正色,道:“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
我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