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又根据想要还原的那张脸其貌美程度,所需耗费的人脸也数目不一。
所以可以说,美人面就是一张绝毒面具,却能覆在人心上,可代表世间至狠至毒之刑。
凡是不幸被选中的,都要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被生生剥去脸皮才是死前的最后一步。
既是传闻,那么就没几个人真能这般做。
所以至今无人得见,究竟美人面制成是何种效用。
“要做这类邪物,心中必要有个痴爱之人,念念不忘,至情至深。”司命的脸色不大好看,“而且一定要是个疯子,难道那妖怪要借此再瞧一瞧朱柳?”
谢逢野抬眼看他,却摇头以对。
若是公正些来讲,朱柳确实长得不错,不笑时气度威严,笑起来又自带风流。像是横于春风之下的一把名刀,俊朗得锋利又清晰。
当年山蛮子就因此人长得过于出众而时常醋缸大破。
他确实有资本叫一个妖怪对他念念不忘。
“那个问花妖确实受朱柳帮助,逃过一死,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非要见柴江意,但他肯定不会做美人面。”谢逢野深深叹了口气,“但他就算做成美人面,他也见不到朱柳。”
土生不解:“为何?”
“因为再美好的皮肉都需要依附骨头,这一点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鬼都是如此,而要用美人面去还愿故人容貌,需要那人的骨头还完好无损。”
谢逢野耳边清晰地回想着幻境中问花妖同自己说起的话。
“给他上了刑,剜去髌骨,再截断小腿。”
“砍下他的血肉,煮给他看。”
“……”
他脑中想着这些画面,已然瞧见了在昏暗刑房里,火炉炸着骇人声响,生锈粘稠的刑具上散着腐臭气味,尖锐的一头还挂着血肉残渣。
而刑凳上绑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嘴里该是只横了一根木棍,好叫他咬不了舌头,还能发出本能的惨叫。
如问花所言,该是极痛的。
谢逢野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记忆中那个飒爽将军的模样,安到刑房里。
当时朱柳没有在百安城耽搁太长时间,一心念着皇城或有危难急急离去。
而此后不久,正是柴江意忽地消失,山蛮子万年俱灰之下求死而去。
便是回了幽都,谢逢野也一门心思扑到找人上面,听过些风声说人间朝代又有变动,他也只当这是顺势而为。
却没想猝然在让尘诘问中又听见朱柳的结局,当时已有怅然,只是不知道从何去说。
如今又从问花妖的嘴里听了些详细。
那个宁愿违背良心自背杀业,终结了问花妖怪一族厄运的将军,那个进城帮助百姓和颜笑谈的将军,那个曾一起在柴家药馆里饮酒看月的将军。
朱柳啊。
谢逢野默默慨叹。
你到底是怎么混成这个结局的。
冥王自从去了趟白氏万州,回来之后又总遇到这类故人不再的场面,实在捱不下心中触动。
对了,不是说孟婆去幽都寻他过往去了,按照年月来推算,那人如今早已入轮回。那就等他下回死的时候,谢逢野亲自在幽都请他喝一盏。
土生连着喊了他好几声才可算是把人的精神叫了回来。
“这说着重要的事,你发什么呆?”
“反正他做不了,朱柳生前就遭受极形,全身上下没剩几块好骨头,听说死后骨灰都没扬了,连点渣渣都没剩。”谢逢野道,“所以问花就算真的做成了美人面,那也没用。”
“好歹救国爱民的一朝将军啊,这么心狠。”土生听得难受。
谢逢野却觉得见惯不惯,甚至还有些口干,端起茶杯来一口闷下:“正常,不许美人见白头,不许将军见太平。”
他喝完茶放下杯,看见司命已然掏出小本本来记下,自顾自念着:“我得记一下他的名字,下辈子给他写一场好命。”
“没有苦是白受的,人家不需要你这般可怜,妇人之仁。”谢逢野蹬了他一脚,提醒道,“现在重点是,问花妖不可能再重现朱柳容貌,那他为何还要做这些?”
“对啊。”土生恍然大悟,“那这美人面,是别人要做的!”
“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容貌损了的,还能同……”谢逢野有些不想讲,可事到如今,话口边,又是非说不可。
“还能同魔族有牵连的,且,骨头暂时也算得完好无损。”
“难道……”司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个美人面是为了昆仑君?”
谢逢野缓缓点头。
“江度化魔虽然深负月舟情意,可也……可他也是个疯狂的痴情人。”
“哎呀。”司命听得连连摇头,“这都什么事啊,既有这份深情,为何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好好珍惜,最后才来做这些无用功!还要伤及无辜!”
“他为何要化魔,我约莫知道些。”谢逢野说,“向来不善谓之邪,不正谓之恶。若有盖世神力,却不去维护苍生。”
“那么在世人眼中,或许同杀人吃血肉的邪魔没什么区别。”
他说得太深刻了些,土生僵硬着脸:“我听你这般,也很有入魔的潜质。”
“我才不。”谢逢野挥挥手,像是要将刚才那些说出口的话做随手散去,“知道未必要去做,而且就当时那个情况,那个糟天烂地,即便不出江度,也要出李府,王度,孙度。”
“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只是他伤了月舟,这让我很不痛快。”
司命愤愤道:“我听着也很不痛快。”
“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第三件事。”谢逢野正色望他,“你知道我们龙族开了龙脊,就能化出另一具肉身。”
“我知道啊,你不刚才还跟道君说起,你分了半身灵力过去,此时它同你真身无异吗?”土生回忆道,倏尔脸上逐渐慌起来,“如今眼看着魔族就要乱回来,你还分出半身法力?!”
“我知道你疯!却没想你这么疯!”土生一拍桌子,“不成!你赶紧收回来!你就算不想想苍生,不想想自己,你好歹想想……”
谢逢野难得这般面色平静地微笑而视。
他歇了音,随即僵硬地扯了个笑,再难以置信地略偏了些头:“你不会……放到月老身上了吧。”
“昂。”谢逢野应得果断,“你还记得我去白氏万州,那白云春的衣服跪我。”
“他不是跪我,他是跪了玉兰的真身,就是那截木杖。”谢逢野抬臂捏着手指,大概给土生摆了个长短,“后来我大概给他缩到了这么大点,然后把我那肉身连同灵力都附上去了。”
土生快要失去回答对话的能力了,只是漠然地点着头:“嗯,对,是,经你这么一讲,它听起来就很合理了。”
“还不止。”谢逢野接着说,“如今我已把他挂到了成意脖子上,也算是隐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他咧开嘴笑,两颊梨涡灿烂发光。
“我叫它,安全棍,现如今呢,成意可以不管什么无情道,不管什么道心,可以放心大胆且死心塌地的爱我一个。”
土生:“……好名字,好寓意。”
“但是现在成意还发现不了它,需要到特定的时候。”谢逢野说,“不论如何,这一样护住他,足够了。”
土生听明白了,却更加不明白了:“那你告诉我这么多,干什么?”
“我是很希望他能没有用得着安全棍的时候。”谢逢野干巴巴地呵呵笑了两声,“但是我最近知道的越多,越发现自己有太多无能为力之处。”
“万一,万一又有那么一天,我会早早和他划清关系。”谢逢野脸庞沾染天光,笑容明亮,“我希望你去告诉他,我早就决定放弃他了,就让他恨着我,然后好好活下去。”
土生一时哑然,半晌才回神。
“你想得美,我才不。”
“我回来路上,给自己算了一卦。”谢逢野转着杯盏,里面一根茶叶飘飘浮浮,“我确实不大喜欢这个三界,但我想护住这个有他的三界。”
“与其都要去做那补天之石,不如多分些精力来护住他。”谢逢野抬盏,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我想了想,也就你这种碎嘴子适合做这件事。”
土生还是不肯,拒绝的话马上就要出口,谢逢野已经起身离开了,临走甩出灵光一点没入他的额心,强行定下命契。
“命尔等届时,以命相帮月老。”
这话吧,落到司命耳朵里,既深情,又熟悉。
当时他莫名其妙被拉拽回百年前,成意上仙撕破幻境之时,好像也这么威胁过他,也是一点灵光没入额头。
想他不过一介小小文官,修为不高,魂台里也是干干净净。
所以谢逢野那点赤色灵光,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团烟绿色灵光。
好巧哦。
两团灵光蹭了又蹭,哪里管这是什么地方。
谢逢野出门后径直奔去找成意,可以说是强行破门而入,随后又嬉皮笑脸地关起门来。
也没怎么聒噪,进屋之后就静静地杵着脸坐在桌边,把那道身影看了又看。
成意被他瞧得很不自在,想要出门离开,随即一团灵光自他身后飞冲过来,立时锁上了房门。
回头一看,冥王还笑嘻嘻地在原位摇尾巴:“没什么想同我讲的话吗?”
“没有。”成意袖下的手捏紧又放开,“如今小仙仍在劫中,记忆未得全数回来。”
他说得礼貌得很。
谢逢野信他个鬼。
“那你还责骂我不顾天地苍生,那你还怪我不去找你。”冥王慢斯条理地给他倾茶,“说说,想到哪了?想不起来,本座帮你。”
两人之间分明还隔开了许多,偏生他这话说得缱绻非常,像是凑到了耳边,就让那些热气喷吐在耳垂上,好似下一刻就会咬上来。
成意咬着嘴唇心口一热,下意识地捏着拳准备抗过道心崩塌的痛,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
不可能。
面具下的脸是烫的,听见他说话心口热得难受。
谢逢野的目光那般柔和又温热,轻而易举地就要叫他难抗道心崩坏。
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成意垂着头,暗自掐了掐自己手心。
会痛,触感还在。
他不可能不对谢逢野动心,为何……
他恍然想起,自从幻境之中摸到灵卷开始,他的道心就没有过反应了。
成意眨了眨眼,抚上心口。
谢逢野好笑地看着他,忽而生出些作弄的心思:“你们浮念台都这般不讲礼貌,不回答问题。”
上一篇:猫猫崽在娃综操碎了心
下一篇:十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