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 第34章

作者:晓棠 标签: 玄幻灵异

承曦唇角微弯,爽快承认:“记得。”

容礼坐下,就着桌上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随口喝下。他向来恣意,无谓贵贱,山珍海味食得,吃糠咽菜也不怕。他知承曦讲究,也不强行分享。

容礼轻轻触了触包扎好的伤口,“如今老胳膊老腿的,身手不比当年,竟被这点雕虫小技伤到,着实有些丢人。”

承曦语气郑重,“多谢。”

容礼闻言一哂,“我帮的又不是你,你谢什么?”

“……”承曦滞了一息,一时不知如何阐释。

他斟酌着道,“是我疏忽的缘故。”

容礼侧过视线,似笑非笑道:“殿下何必自责,反噬之果非短时可消解。战神的职责在于上天入地降妖伏魔,卫天道人伦,护六界太平,而非看顾一草一木或是一人一妖。还是说……”他顿了顿,“那小狐妖与殿下关系匪浅?”

容礼的语气明显是在打趣他,承曦应该随口否认。周边危机四伏,无谓增添把柄。但不知是相隔数百年的老友叙旧氛围过于难能可贵,还是他打从心底里不情愿否定,承曦思忖几许,中规中矩地答道,“恩人。”

“恩人?”容礼诧异。

“嗯。”承曦未作过多赘述。

容礼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只是感叹了一句,“天上人间,缘聚缘散,还怪有意趣的。”

承曦视线平静地扫过来,“我自五百年前继战神位起,多次行走下界,遍寻你的踪迹而不得。”

容礼目色一凝,半晌无言,似揣度又似无奈,最终化作一句自嘲,“劳殿下记挂,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话已至此,再说些不痛不痒的就没意思了。容礼不待承曦发问,主动坦言,“当年殿下寿宴之上突发意外,我也慌得不知所措,一门心思只想把你带去安全的地方。行至半途,遇魔族袭击,我下意识挡了一下,再醒来,就已是上天无门了。”

当时,承曦年幼受惊又被下了迷仙丹,浑浑噩噩的不清醒。他的确记得容礼架着他从宴席上逃离,不知走到哪里停下,接着他眼前闪过白色的一道屏障。随后他便无知无觉,彻底昏睡过去。其间细节,他醒来之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半分,但与容礼所述,完全对得上。他一个无修为傍身的侍童,被魔修力道击下九重天,保住一颗小命已属不易,自是无力登天。

容礼转头将视线透过窗扇望向远处,徐徐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便试着寻根溯源试试。谁知,”他苦笑一声,“在那天宫之上没心没肺地度日,我竟不知自己竟早已累及无辜。我趁那胎儿未曾酿下大祸之前,将他带去深山谷底藏匿。这些年,我遍寻消业之法而不得,倒是给自己练就了一身江湖术士的把戏。是我一直不忍心将其度化灭绝,才被不轨之徒钻了空子,趁我外出之际,将他诱出,以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容礼一直松竹秀挺的脊背弯下三分,眉目低垂,“他不晓生辰,不知自己的来处……我亦如是。”

承曦紧抿着唇瓣,年幼时,他曾轻易许下承诺……

“你若有意,我带你回天界。”

容礼身上谜团之源,不在魔界,便在九重天上。观他形貌,似乎后者的估量更大一些。他不敢夸下海口,错综复杂的天庭当下尚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但一个两个,他心之所念职责所在,总要尽力护着。况且,是非黑白终归该有个说法,云雾之上,非是不法之地。

容礼沉吟,“谢过殿下好意,待我思虑一二,再做定夺。”

送走承曦,容礼饶有兴致地坐回桌边,继续品着那不登大雅之堂的粗茶。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那道暗影回返,映在墙壁上。影子尚未开口,容礼便从其佝偻丧气的轮廓中窥到满溢出来的挫败与困惑。他抬手示意对方稍等,先让他笑一会儿再说。

【作者有话说】

容礼:怎么样,我说你不行,不信吧?

阴影:笑什么笑,谁家主子一天天嬉皮笑脸?

第45章 我是谁(十一)

容礼手指点着桌案,好整以暇地问道,“如何?”

暗影不甘不愿,“属下无能。”

容礼循循善诱,“怎么个无能法,说予我听听。”

暗影吭哧吭哧,“小主早已埋下暗桩,也不通个气,是信不过属下吗?”

容礼反问,“你觉得他是暗桩?”

暗影挠了挠自己头上不存在的呆毛,不确认地嘀咕,“他身上溢出的千真万确乃魔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太强悍了些。”

容礼眸中暗色一涌,旋即风平浪静,说了不相干的一句,“你替我去狐族那里走一趟,自有人接应。”

暗影不解,“狐族?”

“对,狐族。”容礼端起茶盏,将无波无澜的水面吹出褶皱来。“去那世外之地查清楚,七百年前,承曦殿下寿宴之上丢了的那只小狐狸,到底是何来头?”

当年,他原本打算抓活的,但形势所迫,根本逃不出去。就在他孤注一掷,冲破封印直取承曦心头血之际,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不仅挡下他的力道,还翻江倒海一般将他体内魔息全部倒吸出来。以致二人头重脚轻,失去平衡,直直坠下九重天。

这些年,魔族分崩离析,杂务焦头烂额,他分不出太多精力。但这一节外生枝他一直惦记着,散出去的网如大海捞针似的不得其法,狐族那边也无有确切的消息,一度令他以为,或许一切实乃天道巧合,时运不济。

不料,这巧合来巧合去,竟汇聚至此一处。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自投罗网而来。适逢他那各取所需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狐族与天庭的决裂别有内情,当年捣乱的小狐狸非是普通的天庭灵宠。

形势愈复杂混乱越有利,容礼心底隐隐泛起偏执的悸动。什么天道公理,不过一群一叶障目的家伙自以为是罢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庭已然烂到根里去了,这一回,万事俱备,他凭什么不可以搅他个翻天覆地玉石俱焚?!

暗影得令,“属下这就去。”

容礼静默许久,将杯中凉了的茶水泼了出去。

承曦回到客栈时,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见到少年正失神地坐在窗边,不知想些什么。

小神君放下手中餐盘,唤道:“过来。”他可没伺候过人,顺手取了早膳上来已是了大不起。

白隐玉一惊,揉着眼帘遮掩自己的魂不守舍。他暗自腹诽,都怪那可恶的狼妖,自己倒是睡饱了,一大清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害他心疼银子心疼了半宿,以至于睡得昏昏沉沉,脑仁疼。

他其实根本不饿,就算修为平平,也无需人间一日三餐果腹。但他嘴馋喜欢吃,自打跟承曦说了一回,那人鄙夷过后,却好似记在心里,但凡境况允许,总不忘迁就他的口腹之欲。

这有什么的?一点点小恩小惠罢了。你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人家走了难道就会饿死不成?

小狐妖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呼哧呼哧地嚼着。

承曦嫌弃地提醒,“细嚼慢咽。”小狐狸这幅吃相,到了天宫,即便有他护着,也定要被暗地里嘲笑不可。算了,他还是盯紧点儿好了,左右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白隐玉像是跟谁赌气似的,越让他矜持他越粗糙,直把自己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灌了好几大口水才咽下去。他本以为小神君又要叱责他,结果等了半晌,承曦只是面不改色地旁观,间或屈尊降贵地给他添了盏茶,仔细看,嘴角似乎还噙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小狐妖赶紧低下头去,莫要再看,美色误人。这要是瞅顺眼了,口味养刁钻了,人家拍拍屁股回那九重天去,他可如何是好?

“吃好了?”

“喂。”

“小玉!”

“啊?”小狐狸倏地回神,“吃饱了,撑死小爷了。”

“嗯。”

“欸,你刚才叫我什么?”少年心头小鹿乱撞,原来神庙里那一声,竟不是他的幻觉?

“小,玉。”承曦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怎么,我唤不得?”

“不是,不是。”小狐狸有点儿炸毛似的慌乱,“不是不让你叫,名字嘛,不就是给人称呼的。就是,你以前也没有喊过,突然这么一叫……对了,对了,”他蓦地找到由头理直气壮起来,“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你既然记起自己的来历,总该交代一声吧。”

承曦淡然地觑着他,白隐玉也不甘示弱地回视,就在他以为小神君不会回答,自己该给自己搬个台阶下的时候,承曦一字一顿,“承,曦。”

撂下这两个字,他随即起身,“吃好了便随我下楼,该去当面与人道声谢。”

“承,曦……承,曦……”白隐玉起身跟了上去,口中喃喃地复述,也不知是哪两个字,怪好听,怪烫口,还怪熟……“啊!”小狐狸一脚踏空,幸亏承曦回身扶了他一下,方才没摔个五体投地。

“你,你,你……”他惊遽之下,还不忘环视四周,免得给他家小神君招惹麻烦。好在时辰尚早,客栈一层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二倚着柜台打瞌睡。

承曦嫌弃,“舌头捋直了说话。”

“你,你……”白隐玉一咬牙一跺脚,用气声,“与那战神,是不是重名重姓?”

承曦:“……”耗费了吃奶的力气,就憋出这么一句?他真是要被自家这只该壮胆时不壮胆,不该莽撞时候瞎莽撞的小狐狸气得没脾气。这自欺欺人的侥幸本事,也是没谁了。

承曦幽幽道,“天宫诸神需避殿下名讳。”

白隐玉听得一知半解,“那你,怎么……”

小殿下实在看不得他再蠢下去,兜头将人拎至身前,“九天之上,名曰承曦之战神仅此一位,如假包换,就在你眼前。”

“呃……”白隐玉使劲眨了眨眼,又揉了揉耳朵,认命一般五官都耷拉了下来,“哦。”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着实太炸裂了些。刚刚自我开解了一大通,堪堪接受了承曦来自上界这一事实,转头又遭一道玄雷当头劈下。

其实,他向来迷糊,没什么高低贵贱的俗念,对天庭不存在高看一眼的光环,也不认为生而为妖就要低那些神仙一等。这一点朴素的与生俱来的自尊,始终未变。只不过他更加清楚明白,天地有差,事实摆在面前,那是一个他去不到的地方而已。

但是,可但是……知晓承曦乃来自九重天上的神仙,与得悉他就是那位说书先生口中吹嘘的,下界神仙话本封面描摹的,一众花痴精怪追捧的……并世无双年少英雄所向披靡的小战神,所遭震撼,怎可同日而语?

据说那战神为开天辟地唯一一只金丹赤凤……他将人家认做山鸡?!白隐玉欲哭无泪,面颊火烧火燎般得红,恨不得即刻跑出去,挖个深不见底的坑把自己囫囵个埋得谁也挖不出来。

他那一点点见不得光的,不自量力的奢望承曦在回返天庭之后,会不会像那些无足轻重的小神仙一般觉得上界无聊,继而惦记起他的风趣合拍来,也变成了妥妥的痴心妄想。

越琢磨越是万念俱灰,大抵唯一的安慰,便是承曦送他的羽扇乃货真价实的凤翎所作,他发财了。

承曦放下他,径自前行,任由小狐狸在身后蔫蔫地跟着。他理解,乍然揭开如此惊天实情,任谁也要经历一个从不可置信到将信将疑,从情何以堪到面对现实的过程。何况这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狐妖,且够他消化一阵子。但事已至此,他马上要将人带回天庭,总不能再瞒下去。即便不是最好的时机,说了也便说了,一个身份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小神君自忖思虑周全,也仅想到白隐玉需要时间来直面真相这一层。至于少年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他是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的。更无从揣度,他这厢正准备着执子之手朝夕与共,那边厢没良心的小狐狸精已然琢磨上他走后如何找寻下家。

但凡察觉蛛丝马迹,小殿下非得掀了白姓少年的山头不可。

二人便如此这般各怀心思地行至隔壁医馆,承曦敲门,药童将二人迎进房内。

白隐玉魂魄尚未归位,牵线木偶似的向容礼致谢。

容礼瞧得有趣,“谢倒不必了,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知会我一声就好。”话是对小狐妖说的,他却朝承曦眨了眨眼。小神君无奈蹙眉,他明明说的是“恩人”,这人也太善于察言观色了点。

“啊?”白隐玉茫茫然没听懂,自说自话地接道:“我们山中桃花精姐姐酿的酒最是醇香馥郁,城中不少人家定来喜宴用,确为喜酒。你若是有意,我取些送来尝尝。不过,你刚受了伤,是不是不宜饮酒?”

容礼:“……”这都哪跟哪啊?他好笑地瞥向承曦,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可人儿?后者扶额侧过头去,无话可说。

容礼硬着头皮附和:“不用这般麻烦,我这不过小伤,左右无事,我随你去取好了。”

承曦意外。

容礼失笑,“怎么,我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白隐玉找回些精神头来。

容礼朝承曦努了努嘴,意思是你问他。

承曦无语,“关我何事?”

“那你们现下不是要回你说的山中?”容礼这一句是问白隐玉的。

小狐妖张了张口,又阖上,也把视线投向承曦。他本是打算硬气地就此告别,末了还是说不出口。那犹犹豫豫的眼神,看在小神君眼里,还以为他是舍不得不辞而别。

承曦善解人意地宠着,“那就先送你回去。”再急也不至于差那告别的一天半日。

果然,要送他回去。

小狐妖很想快刀斩乱麻地拒绝,吐出口的却是,“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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