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 第62章

作者:晓棠 标签: 玄幻灵异

承曦瞳仁一颤,仅有的光亮黯了黯。他,缓慢地转身。

“慢着,”苏青釉端量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弟弟,阴恻恻地,“既然来都来了,……”白隐玉再要开口,被他恶狠狠地瞪视堵了回去。

差不离得了。

你个没出息的玩意,我替谁出气呢?

没必要,过去了,不在乎。

那你就把嘴闭上!

双方视线针锋相对,小狐狸一扭头,败下阵来。

苏青釉皮笑肉不笑地继续,“来都来了,是骡子是马不妨拉出来溜溜。”

承曦面色泛青,“好。”

“二位,谁先来?”二王子大手一挥,将战神殿下与凡间秀才一视同仁。

林秀才慌忙摆手,“随意,随意。”

小殿下默许。

苏青釉嗤笑,“那便一同好了。”

于是,在下界一座不起眼的山头谷地中的一座小居中,狭长古旧的书案同侧并排站着两个执笔之人。这一幕若是被丹灵真君见到,老神君大约会先气得吐血,然后立即把这些个目无法纪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家伙抓起来,扔进炼丹炉里,烧得灰都不剩。

九天之上,文武神官日日跪拜,六界之中,魑魅魍魉闻之色变的小殿下居然被迫卖艺,如此糟践,天理难容,引下天雷亦不为过。

然而,承曦本人只是在最初慢了半刻,随后亲手铺开宣纸,研磨执笔,一派冷静。

苏青釉瞅着便来气,手中扯着的少年不情不愿地挣动令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玩你自己玩,我不奉陪。”白隐玉气鼓鼓地低嗔。

他二哥冷冷地,“一身伤痕,半死不活的日子,你忘得够快的。”

承曦捏着笔杆的手狠狠地攥了攥。

小狐狸反驳,“冤有头债有主,与他无关。”

“无关?”二王子被他气笑了,“那你就权当看戏好了。”

白隐玉无奈至极,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了,他真是拿这个疯胚没法子。论宠他,苏青釉认第二,大抵无人敢认第一。在狐族仙境疗伤的那些时日里,但凡他意念动了一下,就没有二哥找不来献宝的玩意,比老来幼子失而复得的狐王狐后还要将他视如珍宝。在他决意离开之时,苏青釉也是最为抵死不愿拼命阻拦,实在无计可施,又事无巨细替他打点,差点儿搬空半座狐山的那一个。

因而,恣意妄为无拘无束惯了的小狐狸,在二哥面前,也心甘情愿扮演言听计从的弟弟。何况,他若是执意逃离,苏青釉八成会直接一手定身术下来,他修为不及,打也打不过,徒劳挣扎。

“吾等……”被忽略的存在弱弱地问道,“该如何下笔?”

二王子眼白向上,“听闻这山上前两日落下一只掉毛的山鸡,本公子最号这一口,可惜是只不知染了什么怪病的瘟鸡,中看不中吃。不如,”他抬手指着对面两人,“二位就给我再画一只这野禽,聊以慰藉好了。”

“怎么?画不出?”

“不不,能画,能画。”林秀才收敛面上难色,目不斜视,略一思索,匆忙落笔。

承曦些许恍惚,随即从容挽起衣袖,大开大阖,款款勾勒。

不多时,走笔龙蛇,两幅画成。

苏青釉踱步至林秀才身侧,打眼一瞅,虽是白纸黑墨稍显寡淡了一些,但纸上飞禽头颅高昂尾羽分明,称得上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二王子煞有介事地点评,“先生果然高技……只不过,先前那一只瘟鸡病歪歪的,没这份精气神,先生过于粉饰,失了本真。”

林秀才满头大汗,“在下才疏学浅,献丑了。”

“非也,”二王子大度,“是我未描绘清楚。”

“是在下愚钝。”

“先生过谦。”

“……”

二人水磨了数个来回,将旁人晾足了,二王子方才屈尊降贵,两只手指鄙弃地拎起另一张画纸。

半面虚影中,凤凰展翅,羽翼丰满,虚影呵护之下,一只雪白团子一般的小狐狸,捧着鸡腿憨态可掬。寥寥几笔,虚实结合,主次分明,丹青之精妙,意态之传神,堪称神来之笔。

苏青釉方一看清,咬牙切齿。他尚未发作,一阵响动,房门被小狐狸一掌推得歪掉半边,少年大步流星,望然而去。

第83章 贪心不足

承曦回到陋室,在桌边坐下。下界俗世,昼夜更替,很快日头落山,一片幽暗寂静。山中的暮夜,非比天宫那般刻意鸦雀无声,窗外传来阵阵蛙叫虫鸣,给这一汪宁静的暮色染上些许生机。

小殿下独坐桌畔,脑海中似万马奔腾,又似空洞一片。过往百年千载,他独守着没有尽头的绝望,无谓妄想。陡然柳暗花明,他又近乡情怯,不敢去揣测重逢时的场景。

因而他罕见地畏首畏尾,踟蹰不前。

直到被动迈出这一步,现实给了他半颗毒药半颗糖。

小狐狸看似依旧没心没肺恣意跳脱,他摒弃仙族身份回归下界自由自在,他多了血脉至亲呵护疼爱,甚而接纳了曾经的刻骨仇敌。对于自己的冒然闯入,也未曾展露半分失态与在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承曦心里庆幸之余又空落落的,逼他不得不直面残酷的事实……他不该出现。

可他舍不得,放不下。向来严于律己至苛刻之度的小殿下,亦有失控。认命无望之时,一丝一毫的奢求皆为痴心妄想。一朝夙梦成真,私以为哪怕两两相忘亦如愿以偿。可他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经年痴念,一旦近在咫尺,让他如何放得开手。

唯有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一夜枯坐,心中尚有谜团未解,一幅应景取巧的丹青而已,何至于戳了马蜂窝?并且,当年他明明亲自确认过,狐族如何偷梁换柱?

思虑万千,转瞬天明。

白隐玉午间跑出去,直奔山谷深处的桃林。这一片灼灼鲜果,是桃花精姐姐留下的,最初他不敢涉足。后来,时日长了,连那招人厌烦的狼妖在眼皮子底下蹦跶也再激不起他半分情绪之后,他也便隔三差五前来帮清羽收果子,洗干净,酿酒。

他问过清羽,“不恨吗?”

“恨啊,”清羽坦诚,“可恨又有何用?”她指着远处被指使得团团转的小狼崽子,“他曾造下杀孽,也曾舍命护吾等平安顺遂。恩恩怨怨,算不清楚。婆婆曾说过,忘了好,一忘解千愁。”

可婆婆却忘了传授他们,如何遗忘,好难啊。

“别揪了,”清羽在走神的小狐狸手上拍了一下,“都揪秃了,明年寸草不生,喝西北风去啊?”

小狐狸哼哼唧唧,“怎么会,又忘了小爷家财万贯?”

清羽好笑地怼他,“你有钱财是你的,是你忘了谁定下的规矩,这山中不收好吃懒做食白饭的?小精小怪都要自力更生,谁向你借银子可以,白纸黑字,到时候得欠债还钱。”

白隐玉蔫蔫地,“打发无聊日子而已,何必当真。”

清羽叫板,“不必当真?那你先拿串北海珍珠来给大家分一分。”

一动真格的,小狐狸的抠门本性立马显现,“那些玩意儿又不是我挣来的,岂可随意败坏。”

清羽眉眼弯弯,“既然门儿清,还置什么气?”

“哪有置气?”

“没耍脾气,让人家空等半晌。”清羽朝桃林外努了努嘴。

二王子探头探脑,巴望了好半天。

小狐狸恃宠而骄,“他多管闲事,自找的。”

“好了,”清羽哄他,“你二哥都快要把家里搬空了,一股脑地塞给你。作妖作仙不都得凭良心,拿人家的手短,你差不多得了。”

白隐玉小声嘀咕,“谁稀罕。”

“你不稀罕,吾等不可忘恩负义。若无灵脉支撑,这山头岂会如今日这般安宁祥和,山中精怪皆受沐浴,延年益寿。”

清羽伸手指点了点他脑门,“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见清羽懂事地从侧边离开,苏青釉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又在距离自家弟弟几步之遥处停步。

“咳,”他抬手指着空荡荡的树梢,“这花开得甚好。”

小狐狸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王子如释重负,“你个小没良心的,吓死我了。”

白隐玉瘪嘴,“切,堂堂狐族二王子,不是号称浑身是胆,无所畏惧?”

苏青釉黝黑晶亮的眸子兀地闪过须臾暗淡,“年少无知,无知方才无畏。”

小狐狸知他记起了什么,他只哭过那一回,哭得天崩地裂惨绝人寰,把狐王狐后两个哥哥都吓到了。

“你现下也不老。”白隐玉转移话题。

“嗯,”苏青釉点头,“只比你老上一点点。”

少年斜睨他,“所以就理直气壮地欺负我?”

二王子举起双手,“我可冤枉死了,我有多宠溺你,日月可鉴。”

白隐玉不以为然地翻白眼。

苏青釉凑近过来,“再说了,也不能全赖我。谁知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画什么不好,他竟然,竟然……”二王子气得狠狠薅下一把枯枝来。

“还不是你让他画的。”

“我只让他画山鸡,谁知他如此谄媚。”

谄媚?白隐玉无法将这个词与承曦联系到一处,他大脑空了一瞬。

“我错了还不行吗?”二王子软下来,“我是既气又忧。”

气什么不用问,“何忧之有?”

苏青釉打量着他,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你不撵人,不会是……不会是……”

他初见承曦,嘴上虽不待见,但心底无法否认,即便那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小殿下,光凭其神姿气度也足以睥睨六界众生。他的宝贝弟弟乃万年不遇的九尾灵狐,也只有承曦这般神中翘楚,方才配得上。

可往事种种,小狐狸被伤过一回,彼时他未来得及守护,如今,岂容重蹈覆辙?然则,世间万事万物,他皆不放在眼中,唯有“情爱”二字,剪不断理还乱。倘若白隐玉心甘情愿,他这个做哥哥的又如何狠得下心来棒打鸳鸯?

他二哥向来心直口快,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白隐玉着实瞧得有趣。

“不会如何?”小狐狸吐了吐舌头,“念念不忘?执迷不悟?”

苏青釉忧心忡忡,“不是吗?”

白隐玉云淡风轻,“我没那么贱。”

“……”二王子追问,“那你为何不赶他离开。”

“你未给我机会。”

“少来,我未到之前,他都登堂入室好些时日了。”

“哪个吃里扒外的通风报讯?”小狐狸冷哼,“要不是有人拦着,他早就进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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