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161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住院的是洲盛购物中心的一名员工,叫杨展途,做胆结石手术。”柳至秦离开护士台,“连烽身为高管,专程来探病,可见这位患者可能不是普通的员工。”

  花崇没有进病房与连烽打招呼,和柳至秦一同下楼,“洲盛购物中心最近是不是要开业了?”

  “应该快了吧。”柳至秦说:“楼是已经修好了。”

  “上半年我在侨西路遇见你的时候,那儿好像还在挖地基。”花崇想了想,笑:“你骑个摩托,像搞行为艺术的。”

  “不是你像搞行为艺术的吗?”

  “是吗?我记岔了?”

  “你说你是搞行为艺术的,不过没能骗到我,我知道你是谁。”柳至秦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花崇点头,“我明白。”

  柳至秦突然问:“花队,你怎么突然想跟踪连烽?”

  花崇目光微微一定,停了片刻才说:“说不上来,看到他往住院部走,本能地就跟上去了。”

  “你没跟他说话。”

  “没什么可说。”

  柳至秦默了默,“花队,你是不是怀疑他?”

  花崇叹了口气,“我怀疑的人多了去。最近几件案子都没有什么头绪,我听陈队说,邹媚和七氟烷的案子在省厅也没多少进度。悬案太多,我可能过度紧张了吧。”

  “那一会儿怎么安排?”柳至秦问:“回局里还是回家?”

  “当然是回局里。”花崇看了看时间,“还早,大家都没下班,我俩能在外面晃着?对了,沈寻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你是说傅许欢的事?”

  “嗯。”

  柳至秦坐进副驾,声音沉了一些,“我在网上已经找不到傅许欢的痕迹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沈寻也对他的行踪避而不谈。”

  “他既然选择回国,应该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花崇有些感慨,“他太想知道林骁飞的书上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我猜,他已经拿到林骁飞写给他的信了。不管怎样,得知林骁飞直到最后也没有被打垮,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车在路上疾驰,柳至秦盯着窗外看了许久,低喃道:“我也想弄明白,我哥为什么会牺牲。”

  “嗯。”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目光坚定,“会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毒心(04)

  一条不算宽敞的城中河斜插在洛城北部,花崇和柳至秦若是开车回家,就得沿着滨河路开行,再从一架时常塞车的桥上经过。

  长陆区这几年致力于打造滨河休闲区,河两边的绿化搞得不错,还陆陆续续建了许多健身器材和木质步道。每天清晨和晚上,都有不少住在附近的人赶到河边锻炼、散步、跳广场舞。

  这些人里,以五六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居多。

  “这儿的音箱音量已经到扰民的级别了吧?”前方有些拥堵,车在滨河路上缓行,柳至秦刚将副驾驶的车窗放下来,就被灌了一耳朵广场舞劈天裂地的旋律,连忙将车窗关上,又道:“还好咱们小区有不准跳广场舞的规定。”

  “以前也没有,好像是去年才立好规矩,刚开始时没人遵守,但物管比较负责,上门挨个劝说,才把每天提着音箱跳广场舞的居民劝到附近的公园里。”花崇说着往外面看了看,“不过这也不单是物管的功劳。我们小区和这儿的小区不一样,这边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我们那小区入住率一般,而且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小部分中老年一在小区里开音箱,就必然遭白眼,回家说不定还会被自家小辈唠叨,久而久之,自己也觉得憋屈吧,还不如多走几步,去公园里跳。”

  “所以说,跳广场舞也讲究个‘人多势众’?”柳至秦又滑下车窗听了听,皱起眉,“但这也太吵了,他们是把音量开到最高了吗?”

  “肯定啊,不开到最高怎么压倒别的广场舞队伍?”花崇说:“你看,河边不止一个广场舞队伍吧?自家音量小了,必然被别家盖过,这样跳着就没什么意思了。别说这边队伍多,就是我们小区,在去年之前,仅有的两支广场舞队伍都拼命用声势杠对方,还集资买了什么特牛逼的音箱。”

  “这过分了。”柳至秦说。

  “不过他们基本上打搅不到我。”花崇笑了笑,“我早出晚归,只有周末会被吵一吵。”

  “周末是你仅有的休息时间。”

  “那也没办法,都是老人家,争不过。”车终于在堵塞中驶上桥,但恼人的乐声却不见消退,花崇说:“有一次倒是听到一个女孩儿破口大骂,骂了足足十分钟,怎么脏怎么来。她骂人的时候,整个小区听不见别的声音,我估计每家每户都在听她骂人。”

  “然后呢?”柳至秦问。

  “然后广场舞就消停了几天,后来再跳时,两支队伍的音箱声都小了。”花崇道:“人吧,不可能没有羞耻心。以前居民和物管都是好言好语劝,没人听,有个物管还被打了。那姑娘骂得太脏,跳舞的人可能一辈子没被人这么骂过,担心再跳又挨骂。而物管那边担心居民矛盾升级,这才有挨家挨户劝说的事。”

  柳至秦看着桥下跳舞的人,叹气,“我在这一片儿肯定没法住下去。”

  “你也没考虑过在这儿安家吧?”花崇调侃道:“毕竟我没住在这儿。”

  柳至秦笑,“这倒是。”

  “不考虑扰民的话,人到暮年,确实该出来锻炼身体,找点乐子。”花崇说:“这儿跳广场舞的多,但其实也有单纯散步、打拳、练剑的老人。”

  “看到了。”柳至秦说:“不过他们的年纪,好像比跳广场舞的大不少,你看,都白发苍苍了。”

  “观察得真仔细。”花崇点头,“打拳练剑的老人普遍年龄在八十岁左右,占一方天地,不打搅他人,也不为他人所打搅;而跳广场舞的人年纪要小许多,通常在六十岁左右,基本上算是差了辈儿。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我见过九十多岁还在跳广场舞的老大爷,也见过五十多岁就打太极拳的老太太。”

  “等我老了……”柳至秦突然转移话题,“也去找一柄剑来练练。”

  桥不长,堵着堵着就堵到了头,花崇斜他一眼,“你?练剑?”

  “练拳也行。”

  “我以为你会跳广场舞。”花崇开玩笑:“练剑打拳都太仙风道骨了,还是跳广场舞更适合你。”

  “那你呢?”柳至秦问。

  “我当然是练剑打拳。”

  “那不成。”

  “难不成你要拉我和你一起去跳广场舞?还是算了吧。”

  柳至秦笑说:“如果我老了沉迷跳广场舞,你肯定会趴在窗户上,扯着沙哑的嗓子骂我。”

  “像咱们小区那个姑娘一样?”花崇摇头,“放过我吧。”

  柳至秦清清嗓子,憋出老年人的声音道:“——死老头子!回家做饭了!”

  花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柳哥,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嗨?”

  “没有吧?”

  “没有你还乱叫?”

  “我就是……”柳至秦声音温柔下去,带着点儿醉人的气场,“就是想到现在已经拥有了你,将来能与你白首偕老,感到很安心。”

  花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了,一起去跳个广场舞好像也不错。”

  “不错个鬼。”花崇呛道:“要跳你一个人去跳。”

  “然后你就在楼上喊‘死老头子回家做饭’?”

  “‘死老头子’过不去了是吧?”

  柳至秦压着唇角笑起来。

  下了桥,前方畅通无阻,花崇提高车速,听见柳至秦近在咫尺的笑声,心头一阵酥麻。

  车停在小区车库,花崇唤:“小柳哥。”

  “嗯?”柳至秦正在解安全带。

  “我们现在还不是‘死老头子’吧。”花崇已经欺身而上,半个身子压着柳至秦。

  柳至秦当然明白他想干什么,立即环住他的腰,接住落在唇畔的吻。

  车里逼仄,不适合缠绵,花崇吻了一会儿,支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柳至秦的眼睛。

  这双眼很深,无数种情绪藏匿其中。

  但当它注视花崇的时候,眸底的光始终是温柔的。

  “花队。”柳至秦喉结滚了滚,手指在花崇后腰上摩挲。

  “嗯?死老头子有什么事?”花崇半眯着眼,居高临下。

  柳至秦笑了,“我配合你,你不配合我?”

  “啧,你不是想我叫你‘死老头子’吗?我哪里不配合?”

  “‘死老头子’又不是现在叫,得等到我们都老了以后……”柳至秦食指与中指按着花崇的尾椎,时上时下。

  花崇深吸口气,躬身与柳至秦额头相抵,声音如气,“那现在该叫你什么?”

  柳至秦不说话,抬手扣住了花崇的后颈。

  ??

  华灯照耀下的城中河波光粼粼,滨河休闲区热闹了几个小时,到了夜里九点,敲锣打鼓的声响和广场舞音箱的噪音终于渐渐消退。乐够了的人们三五成群散去,边走边聊白天听来的闲话。

  谁谁家的女儿三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

  谁谁家的儿子跟一个男人跑了;

  谁谁家的媳妇儿连生两个都没生出儿子;

  谁谁家的男人勾搭了个富婆,抛弃妻子跑路了。

  83岁的汤秋海汤老头儿不喜欢听这些,一个人走在人群的末尾。

  他穿了身棉绒质地的运动服,肩上挂着一个用了几十年的塑料包,包里放着手帕、卷筒纸、老年手机、便携式收音机,还有一个不大的保温壶。

  每天吃过晚饭,他就来河边活动身体,先在健身器械上舒展一番,再去离广场舞队伍最远的地儿练习打拳。

  他的收音机里,放的是清心静心的乐曲,不过就算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也压不过广场舞的音箱。

  好在汤老头儿心态好,脾气也好,从来不与跳广场舞的人起争执,安安静静在柳树下练拳,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骨。

  他独自住在附近的梧桐小区,房子是儿子和女儿一起买的,动用了一些老房拆迁款,室内装修得比较简朴,两室一厅,他一人生活足够了。

  梧桐小区的老人很多,有的像汤老头儿一样独居,有的和儿子媳妇,或者女儿女婿住在一起。小区里的院坝里,只要不刮风下雨,就聚集着许多或枯坐或闲聊的老人。

  曾有快递小哥说:“这哪里是住宅小区啊,分明就是养老院。”

  这话夸张了,毕竟住在梧桐小区里的也有年轻人,但老人确实占了多数。

  汤老头儿身子骨硬朗,家里没请保姆,锻炼结束回到家,一个人洗衣做宵夜,手脚很是利落。

  晚上十一点,汤老头儿在给儿子女儿打过电话之后准时睡下,半夜却莫名醒来数次。

  老年人不少都有睡眠问题,失眠是常事。但汤老头儿总是一觉睡到天亮,很少失眠。

  黑暗中,他警惕地坐在床上,似乎听到门外有响动。

  该不会是贼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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