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95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花崇捂住脸抹了一把,“别说凶手,有时我都觉得,人多了是拖累,尤其是那种不大容易指挥、悟性较差的人。但人少了又忙不过来,就像现在,突然接手两个性质恶劣的案子,重案组人手不够,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积案组做事效率确实差了些。”柳至秦明白花崇指的是谁。

  花崇叹气,“不过没有他们,单靠重案组和刑侦一组还真不行。就说肖队吧,我有时看着他就着急,但他其实也做了事,也出了力。”

  “嗯,每个人的能力都有差别。”柳至秦说,“不可能让每个人都一样出色。”

  花崇脱口而出,“如果我手下的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柳至秦眼中一闪。

  “我就打个比喻。”花崇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解释道:“你比较聪明,悟性特别高,我心里想什么,不说你都知道。”

  解释完又发现,这解释好像也有些糟糕。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花崇索性继续说案子,“我明天去见钱锋江,问一问钱闯江的情况。如果钱闯江确实有问题,照他们这岌岌可危的兄弟情,他这个当哥哥的也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嗯。”柳至秦抬手在耳根挠了两下,“我去钱庆、罗昊家,看他们还记不记得袁菲菲。”

  此时夜已经深了,但是派出所仍然一派忙碌。和钱闯江一样,一些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游客和村民被留在警室,继续接受调查。

  从一间警室经过时,花崇听到一把熟悉的男声——“你们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喝了酒!在房间里睡觉!”

  花崇驻足,“仇罕?”

  柳至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去看看?”

  ??

  再次见到仇罕,花崇险些没认出来。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像几天之间苍老了十几岁,还算茂密的头发白了许多,胡子拉碴,皮肤油腻粗糙,眼中布满红血丝,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夹克,上面糊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污迹,整个人显得分外邋遢。

  一看到花崇和柳至秦,刚还怨声连天的仇罕突然安静下来,嘴唇微张,眼中渐渐浮出恐惧与焦急,“你,你们……”

  “这案子也归我管。”花崇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将手中的烟盒抛给仇罕,“自己点。”

  警员见这架势,知道这里不需要自己了,跟花崇说了一下仇罕的情况,就快步离开。

  柳至秦坐了警员留下的座位。

  花崇翻了翻问询记录,眼皮一动,“你住在‘罗家客栈’?”

  洛观村只有一户人家姓罗,“罗家客栈”是罗昊父母开的农家乐。

  “便宜果然捡不得!摄像头坏了居然不换!这不是整人吗!”仇罕骂完表情一僵,心虚地垂下眼睑。

  花崇险些冷笑出声。

  问询记录上写得明明白白——仇罕称,自己来到洛观村后,一直住在价格相对便宜的“罗家客栈”,平时上上山,逛逛村,喝酒睡觉,很少与人交流。事发之前,他觉得很困,买了酒回房间喝,之后就睡了,直到被外面的喧哗吵醒。

  如果“罗家客栈”有监控,那么必然拍得到他进出客栈的时间。但不巧的是,摄像头坏了一周,没修。工作人员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回来,更说不清他后来有没有再出去。

  如此,他根本无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王湘美失踪时,他为自己不换茶馆的摄像头百般辩驳。而现在,当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时,他愤怒地指责“罗家客栈”不换摄像头是整人。

  柳至秦“啧”了一声,“王湘美的案子还没结,你急急忙忙跑来洛观村,是想逃避什么?”

  一听到这个问题,仇罕的眼神变得更慌,“我,我只是想出来散个心。知道的我都交待了,我又不是警察,就算我留在洛城,也抓不到杀害湘美的凶手……”

  他说得极没有底气,眼神一直躲躲闪闪,即便在停下来时,唇角也不自觉地动着,喉结不断起伏,精神高度紧张。

  ——这一切,都在花崇眼中。

  没有不在场证明,被暂留在派出所,任何人都会焦虑,甚至情绪失控,但一个完全无辜的人,面对警察不间断的询问时,愤怒、委屈、不甘会超过恐惧与慌张。而仇罕呈现出来的,却是恐惧多过愤怒。

  花崇慢悠悠地摸着下巴,心里有了几个猜测。

  “看样子你不太关心警方能不能侦破王湘美的案子,也不关心王佳妹现在过得怎么样。”柳至秦冷冷地笑了笑,“那暂时你就留在这里吧,协助我们调查昨天的案子。”

  “协助”两个字,柳至秦说得很重,仇罕五官顿时扭曲了一下,冷汗从额角淌下。

  他低下头,咽着唾沫,没有说话。

  离开警室,花崇说:“你故意用‘协助’两个字刺激他,是看出他非常害怕与警方打交道?”

  “嗯。他的情绪不对,他害怕与警方接触。”柳至秦边走边说:“我们调查王湘美一案时,他离开洛城,可能就有逃避警方的原因。他肯定没有想到,洛观村会发生这么大的案子。”

  “只有一种人会像他这样畏惧警方。”花崇眯了眯眼,“他做过不能被警方知晓的事。”

  这时,肖诚心从楼上匆匆跑来,“花队,花队!”

  “嗯?”花崇转过身。

  “有两个大学生,急着回去上课,跟我的队员闹起来了。”肖诚心还是那副焦急毛躁的样子,但好歹有立场和主见了,“我的想法是只要洗不清嫌疑,天王老子都不能走,必须留在洛观村。”

  花崇笑,“没错啊。”

  “但学生不好对付啊!”肖诚心苦着脸,“说什么课业不能耽误,耽误了学校要追究责任。这些臭屁孩子,一个个伶牙俐齿的,好像他们缺了一堂课,咱们国家的卫星就上不了天。”

  “现在想起不能缺课了?扯他们的淡。”花崇毫不留情地拆穿,“九月正是开学季,跑来这儿浪之前怎么没想到会缺课?出了事才知道得回去上课?”

  “理是这个理,但不好这么跟他们说啊。”肖诚心叹气,“毕竟是大学生。”

  “大学生怎么了?”花崇好笑,“大学生的身份是免罪牌还是什么不得了的通行证?啧,未成年时需要保护,成年了还得搞特殊?让让,我去瞧瞧。”

  ??

  楼上最大的一间警室,坐着两名洛城理工大学的男生,见门被推开,都抬头张望。

  在上楼的路上,花崇已经从肖诚心处听来这两人的情况。他们一人叫邹鸣,19岁,一人叫吴辰,20岁,同校不同专业,都是校街舞社的成员,和另外四名社团成员一道来洛观村旅游。昨天晚上,另外四人在酒吧玩,人证和监控证明都不缺,而他二人自称在虚鹿山上参加音乐会、登山,但摄像头没有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如今,消除嫌疑的四人已经回了农家乐,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回学校,邹鸣和吴辰却只能留下。

  花崇打量着两人——邹鸣长得比较秀气,个头不高,上穿衬衣与羊绒背心,下穿一条九分牛仔裤,说了声“您好”,似乎挺有教养;吴辰一副户外健将的打扮,板寸头,横眉竖目,虎头虎脑的,双手一直捏成拳头,很生气的样子。

  肖诚心说他们和警员闹起来了,其实闹的只有吴辰一人,邹鸣几乎没有说话,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好像既不担心缺课,也不担心被当成了嫌疑人。

  “警察都像你们这样办案吗?”吴辰声音浑厚,自带几分咆哮感,“你们就不能先查查动机?我根本不认识被烧死的人,我有什么动机去作案?”

  花崇唇角抽了一下,被大学生教导“查动机”,这还是头一回。

  吴辰越说越激动,眉飞色舞的,将坐在他旁边的邹鸣衬托得越发安静。

  “同学,你先坐下。”花崇道:“你这手臂再挥舞下去,都快打着你旁边那位的脑袋了。”

  邹鸣眼中闪了闪,茫然地看了吴辰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真打到你!”吴辰愤愤道:“你也说几句啊,傻坐着干什么?再不争取,我们真得被当做嫌疑人留下来了!”

  “留就留吧。”邹鸣无所谓道。

  “你!”吴辰低声骂了句脏话,“你缺课无所谓,我他妈再缺课就要被记过了!”

  “那么怕缺课,还来这儿玩什么?”花崇抱臂,把刚才跟肖诚心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吴辰气红了脸,阵仗极大地往椅子上一坐,哼哼道:“你们想查就查,反正凶手不是我,也不是邹鸣!”

  “你说你昨天晚上独自在虚鹿山未经开发的区域尝试登顶。”柳至秦已经看完问询记录,此时目光落在吴辰衣裤、登山鞋的污迹上,“你根本不知道邹鸣在哪里、在干什么,怎么如此确定他是无辜的?”

  “啧!你看看他这**!”吴辰说着提了提邹鸣的衣服,作势要把人拉起来,邹鸣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他自讨不快,只得松手,讪讪道:“就他这身板这胆量,杀什么人?我看他连鸡都杀不了!”

  花崇看向邹鸣,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喂喂喂,这个问题不是问了无数遍了吗?怎么还问啊!”邹鸣还没说话,吴辰先不满了,“他不都说了吗,在火堆边听歌!”

  邹鸣点点头,语气平淡,“嗯,我在离主火堆和主舞台比较远的地方听歌,一个人,可能没有人注意到我,也没有摄像头拍到我。”

  花崇看了看问询记录,上面的确是这样写的。

  位于虚鹿山半山腰的摄像头几乎都安装在主舞台附近,一些角落根本拍不到。如果邹鸣一直没有靠近主舞台和主火堆,那监控没能拍到他也不奇怪。

  “难道你们一日找不到凶手,我们就一日不能回学校吗?”吴辰又开始咆哮。

  “你精神怎么这么好?”柳至秦说:“登了一晚上山,白天又不断接受问询,现在还这么中气十足。”

  “你想诈我?”吴辰气鼓鼓的,一拍胸脯,“我就是体力好,我和案子无关,你关我再久,也别想从我身上找到线索!”

  “这不叫‘关’。”柳至秦笑了笑,“你们这是留下来配合警方查案,明白吗?话不可以乱说。”

  邹鸣叹了口气,扯扯吴辰的衣角,“你别喊了,这是命案,我们暂时留下也是应该的。”

  吴辰扯回自己的衣角,“你就是不懂争取!”

  “争取不争取都没用。”花崇拍了拍手中的问询记录,隔空点了点吴辰,“你,别给我瞎嚷嚷。案子查清楚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学校,也会向校方解释情况。现在你跳得再厉害,也走不出洛观村一步,不信你就试试。”

  吴辰拳头握得更紧,眼神却明显怵了,半天才毫无气势地“哼”了一声。

  邹鸣则是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眨了眨眼。

  ??

  “昨晚行迹不明的一共26人,包括袁菲菲、钱闯江、仇罕,还有刚才那两名大学生。”离开派出所,花崇吸了一口深夜的冷空气,又道:“谁都有作案时间,但就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只有袁菲菲一个人有作案动机。”

  “而她又是心理状态最不稳定的一个。”柳至秦将褪到胸口的冲锋衣拉链往上一提,拉到贴近下巴的位置,“还是得继续查啊。”

  花崇听到拉链的声音,回过头,忽然问:“你是不是冷?”

  柳至秦一愣,“没有啊。”

  “你这冲锋衣,好像没有抓绒?”花崇说着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捏了两下,“果然没有。”

  “这个季节还用不着抓绒。”柳至秦只好道:“我不冷,只是户外有风,吹着脖子有点儿凉。”

  花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衣,“我还是还给你吧,这件比你那冲锋衣厚实多了。”

  “别。”柳至秦连忙阻止,“毛衣还给我,那你穿什么?”

  我不穿也行,穿你的冲锋衣也行——花崇想了想,没能说出口。

  “我不怕冷。”他只得说。

  “不怕冷也穿着。”柳至秦说:“都给你了,还还给我?”

  花崇觉得再争执下去就显得矫情了,摸了一下空空的胃,问:“你饿不饿?”

  忙了一天,中途只匆匆吃了一顿饭,早就饿过了,此时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但是出来吹了会儿风,就想往肚子里填些热乎的东西。

  “要不去村口那家菌子店吃份砂锅米线?那个热,也方便。”柳至秦建议道。

  花崇想起那位被钱毛江伤害过的老板娘,“好,就去那家。”

  村里出了大事,本该营业得热火朝天的烧烤店几乎都大门紧闭,一条街走下来,居然只有村口的菌子店还在做生意。

  老板娘脸上半分忧色都没有,乐呵呵地招待着解决温饱的客人。

  花崇招手,“老板娘,两份菌子米线。”

  老板娘抬眼,“哟!又是你们!等等啊,我家男人不在,做菜上菜都是我,快忙不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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