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何瑜凑到我边上,小声说:“你之前刚把我泼醒那会儿,我听见有枪声在咱们头上响。”
“那是雨青,他在上层的岩壁里,我们也是不久前才取得了联系。”田笑听见何瑜所说的事情,对我们解释道。
何瑜一听,连忙绕到田笑前头去:“老前辈,实话说咱都走了那么久了,您知不知道外边因为你们田家的事儿乱成一锅粥了都,能不能跟我们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停下来:“还有刚才那群人,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五师赶尽杀绝?”
田笑没有跟我们一样停下来,他拎着我们那只装了九环玉匣的包,举着火折子一直往前走:“我跟你们一样,来到这儿也是为了确认,这些事,等到了冥殿就全都清楚了。”
我跟何瑜听得一头雾水,但没有办法,这里我们只有一条道,田笑这老头子神神叨叨的,我们只能暂时将妄想解开谜团的那些疑问全部压在心底,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
裂缝的尽头仍旧一片漆黑,裂缝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洞穴,洞外是一条幽长的青石板路,路的外边是万丈深渊,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只能看见一团团的雾气,我们沿着一米见宽青石板路走,越走越觉得诡异,这条路,前头望不见尽头,后也望不见尽头,手电打过去也是迷雾重重、朦朦胧胧,实在让人走得心里没底。
这条路走了半个钟我才看见路边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写着三个字:黄泉路。
何瑜下意识往我身后躲了半步,他看见那块石头的下一眼就去看前面的田笑,田笑顿了顿脚步:“不用害怕,之前你们在王城里看见的角楼叫望乡台,刚才的王城算作是讷王想要重现生前人间的功绩,这里有黄泉路,证明我们马上就要到阴间地府的范围了,前面应该就是他的冥殿。”
何瑜干笑了两声:“这讷王还挺讲究,就是讲究得实在忒瘆人了点儿。”
我问:“我们不要等田雨青了吗?”
田笑在前面说:“他会跟着我们的。”
过了望乡台角楼,前面就是一座长长的铁链桥,雾气消散开来,能清楚地看见桥尽头的冥殿之中放置着几口硕大的棺椁,田笑明显加快了脚步,我跟老钱没有他那么好的平衡力,只能等桥晃完了才能迈出一小步,所以等我们过去,田笑已经在那几口棺前等候多时了。
整个冥殿雕梁画栋,四面的壁画无一例外都与神仙有关,冥殿里一共放置了三口棺,两口差不多大的棺正对着铁链桥,最大的那口棺,也就是冥殿正中心放置的那口棺椁比另外两口足足高了几十公分,这是一口莲花石椁,棺椁之上雕作了一朵绽放的莲花,八方都钉了棺材钉,四角放铜钱,棺身用腰粗的锁链缠得严严实实。
“这葬法也忒讲究了些,这里头的东西得有多凶,又打棺材钉又用镇棺钱的。”何瑜在我边上盯着那正中心的棺椁说。
田笑一进来冥殿就四处寻找着什么,我俩只见他搁那儿瞎转悠,最后忙来忙去也没见他到底找到了什么。
“老前辈,您找什么呢,跟咱们说说咱们也帮您找找不是?”何瑜迎上去。
田笑却一把推开他。
就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老钱却大喊大叫地趴在那口正常棺材上叫我们过去:“快来!快看看!这口是青铜棺呐!”
我们立刻聚过去看,一眼看下来即刻发现了那两口对着铁链桥的棺材的不同,一口长度要短一点儿,看样子像是装小孩儿的,一口是正常大小,而老钱说的就是这口正常大小的棺材,我本来还以为是老钱看错了,结果上手一摸,居然他娘的真是一口青铜棺!
青铜棺也被人俗称为“金房子”,其实称作“金房子”并不能完全展现出青铜棺的真实价值,因为青铜棺可以说是十分地稀有,使用它的人必然地位也是要无比地高,这里边装的是谁,居然能用讷王都用不上的青铜棺?
第248章 底牌
田笑绕了一大圈回来,严肃地对我说:“这里没有后土血,传说莫非是假的?”
路阿爻猜的不错,原来他们的真实目的确实是寻找传说中的不死神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已经到了墓穴的最深处了,冥殿中央那口石棺就是讷王的棺椁无疑,如果传说中的后土血是真的,他应该早已吃下后土血死而复生了才对。
“老爷子,人都说了是传说了,咱们现在连济云师是不是真实存在都还不知道呢,您怎么就迷在这后土血上了呢,我看咱们趁早在这儿把事儿说清楚了,然后捞点值钱东西打道回府。”何瑜拍了拍裤腿的泥,搓着手看着那口青铜棺。
我拍他一巴掌,眼神呵斥他,他才悻悻地把手收回来插进兜里。
我走到田笑身边,问他:“老爷子,要不咱们开棺看看,说不定这后土血作为陪葬陪进椁里了。”
田笑皱着眉,我一说开棺,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笑了出来,但是这种笑更接近于冷笑,他直接无视我大步走到那口青铜棺面前,从自己的包里抽出几根螺旋钢管来。
何瑜和老钱,一个是守财奴,一个是见钱眼开的主,看这老爷子是真打算开棺,连忙颠颠地全凑过去帮忙拧起钢管来,我见此情形也过去帮忙。
我拔出马首刀撬掉了四角的棺材钉,然后几个人聚在一起用拧起来的螺纹钢管猛撬青铜棺的一个角,这青铜棺的棺盖异常沉重,我们喊着号子,撬了半天累得不轻,撬开了棺材的一个角。
我们仨松了劲儿,打算稍微歇会儿再继续撬,回头却见田笑一只手已经探进了那条被撬开的缝隙里。
我们所有人都是被他惊了一惊,接着却见他弯着腰在棺材里摸了半天,最后趴在棺材板上哈哈大笑起来。
何瑜小声对我说:“这老头不会没找到后土血,魔怔了吧?”
我又看了老钱一眼,他也搞不懂田笑这是发了哪门子的疯,在这样阴森诡异的环境里回荡着一个人的笑声,对我们这些不明觉厉的看客来说是相当瘆人的,三个人下意识都跟田笑保持了距离。
田笑慢慢像是体力耗尽,滑到了地上,半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我对何瑜老钱说:“谁上去把老头拉起来,这地上冷的要命,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可不能再把人冻坏了。”
“你有胆,你去扶他。”何瑜瞧我一眼。
老钱则是猛猛摇了摇头,有一种坚决不去的架势。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田笑现在这状态确实太奇怪了,我看着也难免心惊胆战,我硬着头皮,凭着尊老爱幼的心理悄悄挪了几步过去,小心翼翼拍了拍田笑的后背,蹲到他身边去。
“老爷子,别在地上坐着,找不到咱们再找就是了,我扶你起来咱回去行不行?”
田笑也不知是笑是哭,双手趴在棺盖上微微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看清了我,他的嗓音忽然变得十分沙哑:“孩子,我没有难过,这里真的没有后土血,就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本来就一头雾水,此时脑袋里突然冒出来重重问号,这老头不是想找后土血吗,没找到怎么还说太好了?不会真是遭受的打击太大,给人弄魔怔了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田笑擦了眼角的泪,摸了摸身下的青铜棺:“这口棺应该是准备给济云师的,但是我刚才摸了,里面没有尸体。”
我有些震惊,立刻拔出手电筒凑到棺材边上伸头往里看,在手电筒仅有的光线之下,青铜棺里的确只放了一些小型的陪葬品,并没有尸体。
“怎么会这样?”
听我一喊,何瑜和老钱也都走过来看,我们三个人的头堆在那缝隙上方往下看,他们一看也疑惑地看着我,而我,疑惑地看着旁边坐着的田笑。
田笑说:“传说讷王为了寻找尸国的不死神药屠戮了许多人,济云师游历四海,途径古讷国见民不聊生,于是便假意归顺讷王,为其进献世上最后半块后土血,讷王欣喜若狂,随即封济云师为国师,并让其为自己修陵。”
我听到这儿,后面的情况我基本已经能够推测出来了。
按照我们之前所了解的蛛丝马迹可以推测,后土血只有在人将死之际服下才有作用,于是讷王在入棺后交代济云师给自己喂药,济云师没有这么做,导致本想死而复生称王成仙的讷王被封死在石棺之中,原本修建来助他成仙的场所变成了他的葬身之所。
古讷国就此灭亡,济云师应该是使了法子金蝉脱壳,可是如果说济云师死后葬在了我们上次探索过的海底套叠墓,我印象中那儿也没有后土血啊,难道说,济云师没有将不死神药据为己有陪葬入陵寝吗?
田笑没从地上起来,索性我跟他一起坐去地上,问他:“老爷子,既然这里没有后土血,那咱们来聊聊别的吧,之前去甘肃跟我们一起的不是你,那个假扮你的人是谁?我们之前在船上见过一具被分尸的冷冻尸,是你杀的?”
田笑深深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他是来替我死的,在西北户外的伐木场,他找了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在了一棵树上,他要做给他们看,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柳三水、甘如魁和田笑全部丧命,五师的命脉才可能就此断绝。”
“他们?他们就是刚才那些人?”我急切地问,“柳三水失踪了如果这么说,我外公我外公当年的死难道也有隐情?”
田笑叹了一口气:“三水是太聪明了,这件事也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的,你去过的地方他应该都淌过一遍了,但你外公当年拖家带口,他跟三水不一样,他是逃不过的,这应该就是你四哥不愿意你再跟着掺和进来的原因。”
我不明白:“他们那些人为什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五师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吗,还是说抢他们生意了?你们双方就没有想过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吗?”
田笑呵呵一笑:“如果恩怨有这么容易消解,就不会再有后面这些事了,化解恩怨,已经不是我们这代人能够做到的事了。”
这时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老钱突然开了口,他问:“老爷子,您刚才说柳家老爷子,‘你去过的地方他应该都淌过一遍了’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当年柳三水已经去过九环玉匣上的几个地方了,对吗?”
田笑没有回答。
这句话让我如梦初醒,柳三水真的去过甘肃战国墓,那么“仰见众生”那段密码应该也是柳三水写的无疑,仰见众生对应的是孽瑶鬼市图,这幅壁画就在讷王墓的宗庙里,如果说柳三水和田笑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田笑为什么没有做出柳三水已经进墓拿走后土血的可能?
老钱说过,陷龙沼非地动而不可入的格局是我太爷当年以天星对照葬骨遗书才推测出来的,此事老钱只告诉了我们几个人,按理说田笑应该是不知情的。
但是刚才田笑完全没有提出柳三水提前进讷王墓的可能,就证明他已经得知了这一格局,他是从何得知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可能,是我太爷告诉了我外公,我外公告诉他的。
但是我外公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呢?几十年前九环玉匣并未长久现世,只是昙花一现,但我们到过的很多地方都发现过柳三水的痕迹,说和我们路线一致都不夸张,他是如何提前预知我们的路线呢?
我明白了,田笑仍旧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事,而这些事恰恰是最为关键的部分。
但我不打算直接问出来,因为田笑既然已经选择了隐瞒,我问他也不会正面回答我,反而是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于是我换了个方向:“那我外公和你当年是打算对抗那些人吗,这事儿田雨青知道,我四哥肯定也知道,但是人家明显比五师专业多了,我觉得胜算不大,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就没露出过笑脸的田笑突然轻松一笑,他扭头看了看我,又抬头去望了旁边的何瑜一眼,他说:“我看得清局势,当然也是有底牌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老钱蹲在一边问:“那群人凶的哟,其实只要田公子躲好了,他跟肆爷足智多谋,能出去汇合肯定就有转机,咱们五师都多少年了,他们顶多是一群无名鼠辈。”
田笑淡然一笑:“这些人大有来头,可不能小瞧了他们,雨青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脱身。”
我当时就想扶脑袋,心说你这老头子真是年纪大了迷糊了,既然田雨青的作用那么重要,你还随便把他放出去跟人家火拼,他一个人,拼得过那十几个人吗?
第249章 解码
田笑看着我说:“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你已经对九环玉匣有一定的理解了。”
他突然问我这个,一下子把我脑海中隐约连起来的线给斩断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什么问题,因为匣子的内部图我已经基本画出来了,解开匣子也就是将其中的珠子正确排列,差这临门一脚。
他从自己那破烂的布包里抽出一张鹿皮地图来,老钱看见那图的第一秒钟就惊呆了,他连忙摸过去,上上下下绕着田笑的手看。
“这这这,老、老爷子,这这这不会是”
田笑抓住我的一只手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他点点头,然后拉住我的手,将那张鹿皮地图放在了我的手心里:“这是叶玉竹他们当年在八百里秦川找到的葬骨遗书,上面记载的天星图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解开那匣子。”
这所谓的葬骨遗书面积并不大,很薄,且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剪去了,鹿皮上面用一些我无法分辨的文字写了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给了田笑这老头子的自信,觉得我能凭借葬骨遗书把匣子解开。
我对天星的研究只有浅薄一层,甚至还没有老钱透彻。
就在我犹豫不决该怎么对这固执的老前辈解释之时,洞穴里传来一声闷响,田笑猛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那口石棺边上,呵斥道:“那群人就快要来了!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匣子里的东西,快解匣子!我去帮你拖住他们!”
他自己一个人就布置好了我们几个的任务,然后一个人独自踩着铁链桥奔回去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只能打开手电,硬着头皮跪坐到地上。
我把匣子从沾着血的包里掏出来,看见何瑜跟老钱还站在那儿,大喊道:“老钱!过来给我帮忙,何瑜!你快去跟着那老爷子,别他娘的再出了事儿,咱们就真的没法跟田家交代了!”
何瑜听我的话迅速扛上枪,也快步下了铁链桥:“那我去帮他,你俩呆在这儿别乱碰东西啊!”
我应了一声,老钱立刻撅着屁股也跟我趴在一起,他的手电摔坏了,现在举着火折子给我照亮,我把葬骨遗书摊开在地面上,九环玉匣也搁置在一边。
我掏了掏内兜,内兜里放的有我画出来的匣子内部草图,之前四哥总是随时随地让我拿匣子看,所以我去哪儿都习惯带在身上。
我问:“老钱,这上面的字你能看懂吗,快给我翻译翻译,咱们要结合这张图对应出匣子里每一颗珠子位置,我算了一下,如果换算成现代密码,应该跟正常10位的数字密码长度差不多。”
老钱知识有限,听不懂我说的什么多少位的密码,他只是把葬骨遗书翻到背面去,对我说:“前面那应该是阿姓族的文字,相传阿姓族居住在不死之国,这种文字实在太古老了,全世界也不一定有人能看得懂了,不过,这图后面倒是有点儿意思。”
我去仔细看鹿皮的后面,发现上面画了许多小白点,并用一些线将这些白点连接在一起。
“这是什么?”我问。
老钱说:“这应该是一张完整的天星图,济云师在千年前的某一天描摹了某一个地点的天星位置,您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吗?”
我思考了片刻,说:“你觉得背面这张天星图跟九环玉匣有关联?”
老钱没说话,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过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这样我们最起码有了点儿头绪,其实我外公曾经跟我讲过一种密码方式,就是将这密码融入进天星之中,不同排列的天星就可以解出不同的密码。
但我对这方面不感兴趣,而且星星又不是每天都能见的,人总不能一到晚上就跑出去看天,所以我外公讲的时候我就只听了一耳朵,现在就只想呼呼扇自己几个巴掌,以前不好好学,现在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我跟老钱在原地坐了一个多小时,身上都坐冷了也没想出来什么能把天星换作密码的方法。
我挠着头,感觉再这么呆几个小时都快把头给挠秃了,我再度将葬骨遗书放在匣子上摊开,火折子的火苗快速出现在我的余光中,火光照射在匣子上,光线不知道折射到哪里去了,匣子突然发出一道亮光。
我赶紧把鹿皮拿开来,喊住另一边无所事事的老钱:
“老钱!别动!”
老钱被我吓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把火折子递给我,他接受我的暗示,将手里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我手里。
“怎么了怎么了,少东家你发现什么了?”
我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将火折子慢慢举过头顶,赫然看见冥殿正上方的藻井千足虫的嘴里正叼着一颗硕大的珠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