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56章

作者:余河不喜 标签: 推理悬疑

“不会断子绝孙,”路阿爻隔着袖子摸了摸胳膊,想是那婴尸留下来的伤口开始发痒了,“这里的地宫并不是墓葬,主要不是用于养气藏尸的,而是一个商周时的大型祭祀场地。”

“祭祀场地?”

我低头沉思,既然路阿爻刚才说我们经过的水道里沉淀的都是尸油,那么这里人牲的祭祀场所应该是非常之大的,之所以有足够大的祭祀场地,所以才能安置把整个水道全部污染的人牲尸油。

听他这么一说,我瞬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座地宫的中心其实是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祭祀区域用来放置人牲?”

路阿爻对我点点头。

“那他娘的得杀多少人啊?杀多少人才能把这整条水道全给污染了,几万?十几万?”何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我还是比较有理智的,路阿爻说这里建造地宫的年限最多不超过商周时期,这样说来这座地宫极有可能是夏商时期的诸侯王所建造的,但涉及到夏朝,对于这块历史,我国现有的考古证据目前尚不存在,记载有,但争议颇多,所以无法考据。

“这里的造像跟在神农架铜柱里放置的神像雕刻手法非常相似,你之前在神农架就提醒我们不要乱动这些神像,现在又炸佛炸塔,是不是也跟这些神像有关?”我问。

路阿爻点头说:“没错,这里的神像跟湖北的基本上一致,但这里远比湖北的那些要危险百倍。”

我屏息凝神地听着,路阿爻就道出了他来之前调查出的关于这座地宫的事情。

他调查周边县志,用了几周时间,从极其零散琐碎的笔录里扒出来了一些带有神话色彩的蛛丝马迹。

全文记录得相当简略,记录这篇县志的人叫做江樵子,我当时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实在不像真名,更像个什么江湖绰号之类的。

江樵子是名船夫,但他跟这里别的船夫有些区别,他白天不干活,只在夜间行船,所以船客寥寥无几,一天他照例夜晚出航顺着江水而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每日行过的江水中凭空冒出来一座高耸的佛塔。

这座佛塔遮天蔽日,梵铃随风飘荡,江樵子以为是菩萨显灵,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便把船停靠在了佛塔旁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这座塔足足有十八层之高,江樵子就一层一层爬到顶,看到了和我们之前看到的如出一辙的遮面佛像。

要是换作我可能还会想一想,江樵子却没有犹豫,立马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但就在他拜完佛要起身的一刹那,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原本放下来为佛遮面的长珠帘居然自己慢慢掀了开,然而藏在珠帘之后的并不是正常慈眉善目的佛面,而是一朵雕刻在佛脸上的盛开的莲花。

这尊佛的佛面就是莲花,它本身居然是没有脸的!

江樵子曾经就听说过一些淫祠野祭的古怪传说,心说自己可能拜错了佛,于是准备立刻下塔离开,结果刚踩出第一步楼梯,那节楼梯就塌陷了,他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了下去,就此失去了意识。

“后来呢,他想拜佛结果错拜成了鬼,这也是够倒霉的。”何瑜问。

路阿爻又继续讲,那尊佛在江樵子昏过去的时候警告他,要他每隔七天必须来上供一次。但他醒过来时就已经出现在自己家里了,江樵子当是一场噩梦,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他因为这事也不当船夫了,改行做了点儿走街串巷的小生意,后来还娶了媳妇儿,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但是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荡然无存了,江樵子的媳妇怀孕八个月早产,生了整整一夜也没生出来,他就在门外焦头烂额,最后只听接生婆一声惊叫,他破门而入,看见新生儿的那一刻他几乎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生产出来的哪是个婴儿,那明明就是个长着莲花脸的怪物!

讲到这儿,路阿爻就停住了,陈苍海最先反应过来,他说:“是诅咒。”

我听得后背冷气直往头顶上冒,我的感触比何瑜和陈苍海要更深刻一些,因为在那个诡异的幻境里,那个怪物也企图把我往蒲团上面拉,按着我的头让我拜佛,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在梦里拜了佛,会不会跟这故事里的江樵子是一样的结局。

路阿爻察觉到我的状态,伸手抚了抚我的背以作安慰:“是不是诅咒倒不能这么快就妄下定论,毕竟你们走了那么远都平安无事,这里的大部分佛像都是断头,只有佛塔里最大的那尊佛有头,我猜想,可能是有人在我们到来这里之前,刻意把它们的头都给砍断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点,浑身顿时毛骨悚然,就赶紧去问路阿爻:“如果这真是诅咒,那你当时爬上佛像去看了佛面,不对,你还拿炸药炸了佛身,你会不会受影响?”

听到我这么问,路阿爻却难得地笑了起来:“不会,我不会受到影响。”

莲花脸造型有参考电影《咒》,原剧模样很恶心,不建议观看

第120章 乌太岁

他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地宫可是商周时期的造物,那这些莲菩萨在这里最起码也应该呆了有三千多年了,江樵子只是拜佛就影响到了下一代,更别说路阿爻直接拿炸药把莲菩萨炸了。

我转念又一想,如果这种诅咒是固定应验在下一代身上的,那路阿爻暂时确实不需要怕什么,只要他不找老婆,没有下一代,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何瑜就又凑过来:“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小幺的血能解你的尸毒,那可是这千年婴尸身上的毒,普通人别说血,这毒把心脏给你挖出来吃了也解不了。”

他问完,路阿爻就卷起袖子,借着昏暗的手电光,我能看见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颜色已经不是很黑了,说明我的血确实有一定的作用,至少也能控制毒素蔓延的速度。

“我记得我在湖北产生了幻觉,在幻觉里我看到了一口玉棺,那些菌丝从玉棺里窜出来要把我拉进去,我当时好像咽进去很多菌丝,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我说。

路阿爻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应该不是菌丝的问题,湖北的菌丝跟这里的差别不大,都是人为制造的一种墓室防盗措施,你身体上的变化或许跟另一种东西有关。”

我们都屏息凝神,他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东西,通体发黑,通俗来讲叫乌太岁。”

何瑜听见这名字就一拍大腿,我没听过这个名词,所以没什么反应,于是就问:“这玩意儿名字怎么听上去神乎其神的,是干什么用的?”

何瑜急得冒汗:“乌太岁跟太岁不一样,它们虽然都是生长在地下,但乌太岁的传说比太岁都神,传说它是后土的心脏,能治百病解万毒,天哪,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个玩意儿啊,我一直还以为是我祖上胡诌出来的!”

“神农架的那口玉棺是口陷阱棺,其中没有尸体,人只要移动棺盖就会惊动里面的菌丝,但这口玉棺里很有可能长出了一只乌太岁,菌丝缠住你的时候,误将棺材里的乌太岁带了出来,让我看看你之前被蛇咬的伤口。”路阿爻朝我伸出手。

我一愣,这才赶紧去撸袖子,但我又想起之后从石柱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爬洞的时候全身都在流血,对比那些,蛇造成的伤口根本不值一提,而且这伤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都他娘的愈合了,这能看出个什么来?

果然,我一撸开袖子,就见胳膊上斑斑驳驳都是新造成的伤口,这些伤口一个摞着一个,毒蛇当初咬出来的印子被埋在下面根本找不见。

路阿爻和何瑜一看我的胳膊上的伤口就不约而同都皱起了眉头,我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忙解释道:“这应该是我从石柱上摔下来的时候蹭到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也不流血了。”

我想收手回去,结果被路阿爻攥得死紧,我抽了两下没抽动就放弃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跟何瑜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疑惑。

陈苍海把头凑过来,看到我的伤口就问:“伤口过了那么久还这样,如果时间往回推的话,原始的伤口应该比现在还要再深两倍左右,按理说应该割到动脉了,你摔下去之后有自己进行过急救措施吗?”

我眨眨眼,然后摇摇头,总感觉这话田小七也问过我。

“没没有啊,怎么了,有有什么问题吗?”我被他们仨盯得后背有点发凉。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何瑜就拽了拽路阿爻:“行了行了,哥几个都他娘的别乱猜了,不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总之,小幺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对吧?”

这话说的我云里雾里的,路阿爻松了手我就赶紧把袖子放下来,这些人的思维发散性太强,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因为我的几道伤口想到哪里去了,可能是觉得我当时的困境很绝望吧。

我摸了摸膝盖,之前我的膝盖也有擦伤,但我没去管,这时候再摸已经没觉得疼了。

“别再盯着我了,我真的没事,”我双手合十,就差没跪下来求他们别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脑子疯狂运转,话锋一转问路阿爻,“所以说,你为什么说水里很危险?”

“难道是因为尸油,但这就是老路你太敏感了,尸油最多有点恶心,危险倒是算不上。”何瑜接话道。

路阿爻侧目看向远处通往水道的洞口:“不是因为尸油,我发现,水里除了尸油还有些别的东西,比如石头。”

我“啊”了一声,问他:“什么石头?”

路阿爻就说:“我在淌水的时候,路过前方的一片积尸地,发现有很多石头浮在水面上,跟那些尸体挨在一起,这很不对劲,我就停住了往回走,但尸毒扩散得太快,我走不到掉下来的洞穴,所以只能趁还有力气,从下往上打出一个安全的盗洞临时栖身。”

“什?!前面是个积尸地!”何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路阿爻对他点点头。

我关注的重点并不在积尸地上,而是石头为什么会漂浮在水面上,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路阿爻描述的很奇怪,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见进水不沉底的石头,除非通道里的不是水,才有可能制造出石头漂浮在水面上的景象。

虽说水道里有沉积尸油,但其实最主要的成分还是水。

“石头为什么会漂浮在水面上?”我问路阿爻。

“不知道,我觉得不对劲,身上还有伤,所以我就先退回来了。”路阿爻说。

我差点被他一句话气笑了,心说合着你要是当时身上没伤,你还真打算过去看看是吧?

这时,我突然回想到了一个细节,就赶紧回身去推陈苍海:“不对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石柱上联系过韩剑他们,当时对讲里是不是提到了‘石头’这个讯息?”

当时我们还没准备跳石柱,我打算先用对讲联系一下,本来是想连接路阿爻对讲的频道,哪知道直接就连上了韩剑那边的伙计,我还记得对讲里断断续续传过来了三个字石头先?

第122章 路家的诅咒

我有一种预感,按田小七所说,他们都是被水流带进这座地宫的,那么是否韩剑的人早已经到达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域,他们是沿着水道直接向核心区进发的?所以他们才会在对讲里发出警告。

倘若说这条通道和石柱下方的死水潭是连通的,那他们会不会也在那里遇到了路阿爻口中会漂浮在水面上的石头?

“哥几个,我有点顶不住了,你们仨分配,我这一路又是被人劫持又是被虫子咬的,好不容易吃饱了,再不睡会儿我都就得嗝屁了。”何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已经准备入眠了。

何瑜这一路累得不轻,转过身几乎是闭眼就着,这会儿还不等我去看他,他那边已经鼾声如雷了,我把手电灭了,悄悄挪过去又给他把身上的外套拉了拉,以免着凉。

到达这里,我们两个基本都已经竭尽全力了,何瑜以前跟着田家出来过几回,但他是家里最小的一辈,在家好歹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而且以前下地主要任务也就是记个东西,认个瓶瓶罐罐的,危险程度不会高到哪儿去。

结果跟我出来这几回,不论哪一次都是死里逃生,不是掉队物资匮乏,就是跟粽子搏斗又跳流沙又淌尸油的,最后累个半死还没捞着什么好东西。

我所调查出的东西不多,但这些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我之前的一些记忆,与此同时我发现,这些记忆的时间点非常关键,我惊觉,当年我外公出远门的时间似乎与路小素离开苏州的时间基本上是一致的。

说到底,我和路阿爻都是有执念的人,但何瑜被卷进来则完全是个意外,他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个后果我应该是无法承担的。

本来还有一些睡意,但想到这些,我就睡不着了。

陈苍海也没声了,他手电也灭了下来,转身在洞的另一头睡了,洞里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一片漆黑。

淌过这一条水道,马上就要进到地宫中心了,这么说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真正可以休息的时间,我知道很宝贵,但我完全睡不着,于是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放空。

过了不大一会儿,我就感觉旁边的路阿爻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我,然后提醒我,让我睡觉。

我知道他应该是没睡着的,相处了这么久我发现,他这个人身上的责任感很重,而且对责任感的偏执已经可以说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打个比方来说,就算是今晚不该轮到他守夜,他都会强迫自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于是我坦白:“我睡不着,你要想睡就换我来守着。”

“甘霁,你后悔吗?”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他语气很平淡地继续问,“之前我让你做出的选择,你后悔当时选择跟去甘肃吗?”

我扯扯嘴角一笑:“与其这样,那你还不如问我,后不后悔当初手贱把那只破盒子从抽屉里开出来。”

“但是现在再说后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以我的性格,家里有锁放着不开是不大可能的,就算你当时能拦得住我,但我肯定还是会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给它开了。”我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

我用手指在地面上划着一些纹路,有一些是之前鬼铜柱上的,有一些是地宫墓室里的雕刻纹路。

路阿爻动了一下:“你也察觉到了。”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外公在我高中的时候也出过一趟远门,路婆婆离开的时间跟他相差不远,我外公身体越来越不好,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我怀疑,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去做了什么事情。”

听我说这个,路阿爻并不惊讶,他只是坐在那里,呼吸声依然平稳,想来他渠道比我多,必然是比我更早了解到这一点。

有时候人的预感是比较准确的,其实早在我发呆时无意用笔在纸上写出“4341951009”这串数字时,我就已经有了某些预感,只是在当时我的脑子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什么也感受不出来。

后来我又来到了这座地宫,这种预感就愈发强烈了,因为我对墙面上的一些雕刻纹路感到十分眼熟,我这人对图形图像一直都很敏感,每每看到那些纹路就像是曾经看过临摹的范本一样。

这时,路阿爻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要下好一盘棋,就要把握好每一颗棋子的作用,何瑜说得对,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路小素,我想知道的是,在整件事情之中,我需要发挥怎样的作用。”

他这话听得我挺不舒服的,对于我来说,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就算是我们每个人都被算计进了一件未知的事件当中,但我仍旧不希望路阿爻把自己物化成一枚具有短暂价值的“棋子”。

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就吞吞吐吐地说:“你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知道计划内容的无非就是我四哥、田雨青他们几个,就算追寻不到结果,我们还是要好好的活,就算为自己”

“甘霁,你不是我,你不明白,”路阿爻摇摇头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能发挥出的作用微乎极微,所以我只能在短时间内尽可能找到真正计划的内容。”

我一听就愣了:“什么什么时日无多了?”

路阿爻说:“诅咒。路家直系没有人能活得过四十岁,我本来根本活不到现在,是路小素给我改了八字续命,才勉强活到今天。”

我坐直了身体,大脑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我被这些非现代的词句给整懵了。

什么“八字”,什么“续命”,之前何瑜跟我说这个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是什么祖上留下来的残余封建迷信,但现在从本尊口中听到这些字眼,一下子把我彻底给听迷糊了。

“你你你确定不是什么什么隐形疾病之类的?”我打开了手电问道,手电光很微弱。

路阿爻仍旧靠在我旁边闭目养神,他听到我这么说,顿时就挤出来一个笑,然后他微微睁开眼,将头发拨开来露出脸上的那些用朱笔画出来的符咒,这时我敏锐地察觉到,上端朱笔的印记好像比之前的颜色淡了一些。

路阿爻笑着看我,说:“等这些咒的痕迹完全消失,我就会死,我说过,我只会陪你走三程,路走完了我们的缘分就尽了,我就会离开,我之前跟你说得已经太多了,不能再说更多了。”

他说完就再度闭上了眼,其实听到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三枚铜钱,我突然内心有那么一刻肯定了何瑜口中所说的“路家凉薄”之类的话,我难免有点失落,就把手电关了缩在一旁不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我又想起了什么,就忙撑起身问道:“哎,那你这诅咒有没有消除的法子呀?电视剧里中了诅咒不都可以去请佛烧香破解的吗,那换成你这个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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