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我几乎是抓到一张纸就往开始往何瑜包里塞,何瑜嘴角抽了一下,随后也顾不得他那些老古董纸皱不皱了,开始跟我一起塞。
在四哥和路阿爻打开车门的前一秒,我腿一跨腰一塌,瞬间翻到第二排座位上去,装作正在惆怅地看窗外,实际上整个人已经快喘成狗了。
四哥奇怪地看了我们俩一眼,然后就来问我,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心说妈的刚才收拾得太急促,也没来得及检查检查看是不是漏了几张在地上。
“小霁,你身体又不舒服了?这天也不热,怎么头上那么多汗?”四哥边系安全带边来问我。
我被他说得一摸头,结果摸了一手水,顿时觉得心里有点发虚,路阿爻也转头来看我,我就打了个呵呵过去:“没,没不舒服,刚才在车里闷的了,没注意到,我拿毛巾擦一下就好了,是吧何瑜?”
何瑜受到我的暗示,机灵地赶紧给我递毛巾过来,他半个人趴在我座椅上冲四哥摆手:“没事儿,肆爷您放心吧,我一直替您看着他呢,小幺,你是不是该喝药了?”
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确实,你提醒我了。”
四哥没看出来破绽,就自然地在前面数落我道:“甘霁你也上点儿心,自己在外面上过几年学了,喝药这种事别总是让人家提醒。”
路阿爻看出来我俩有猫腻,但也没捅破,只是平静地在一旁看着我们演戏,听我说要喝药,就伸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只保温杯递给何瑜。
何瑜给我使眼色,倒了一杯盖冲好的药放进我手里:“就是,你看你,干什么还都得人家催,白长那么大了。”
我把杯盖放到嘴边,低声去问何瑜:“都藏好了吗?”
何瑜对我悄悄比了个“OK”,我心中那根弦猛地一松,把那一盖子药直接全当水灌了下去,结果这药一进嘴就差点给我苦的全吐出去,见我要吐,何瑜立刻伸手把住杯盖,我只能又给咽下去。
喝完药我感觉我人都要升天了,嘴巴里哪哪都是苦的,何瑜看着我眉头紧皱的样子哈哈大笑,路阿爻在我对面也忍不住笑了,他把矿泉水递给我,我白了他俩一眼,七窍生烟,突然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高速连开了三四天,最后的目的地是一个码头,这地方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不是大港口,也不是那种很适合拍照发呆看风景的地点,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沙子,没什么风景可看的,就是纯供渔民出海的码头。
我的脚刚一踏下车,海风就扑面而来,吹得我脸都僵了,太阳唯一的余晖还残留在天边,火红如丝带般浸染了天边一线,海面上几只货船和轮渡随风摇动,下面的滩涂很多贝类被水波翻出来,紧接着又被带回水中。
码头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伙计过来帮忙把车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上快艇,再一趟一趟忙碌地往考察船那边运。
我跟何瑜像两个初出茅庐的打工仔,裹着外套跟在四哥身后不远处,柳婉的车比我们先到,她正站在码头跟船老大递烟攀谈,顺便盯一盯货。
我走过来,她一眼瞧见了我,就绕过四哥去拍我肩膀:“听说你在云南把姓乔的耍得团团转,他现在满世界逮你呢,能把他搞那么狼狈,你能耐不小啊!”
我笑不出来,因为这在我这里真的没什么拿出来显摆的,只有在云南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才会知道当时的情况究竟有多么危险,所以再度回想时除了心惊就还剩下心惊。
四哥碰碰柳婉的手腕,柳婉自然地让开来,我能感受到他们两个之间那种不同于普通朋友的氛围,但从出发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做出什么能够越过朋友范围之外的动作,甚至连牵手都没有。
我对此感到不理解,八卦的小火苗都快窜出我的脑子了。
四哥对我们说:“船上人很多,待会儿带你们认识新朋友,我们明天出海至少要在海上一个星期,你们都把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登船。”
“四哥,路阿爻呢?”我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路阿爻的身影,索性去问四哥。
四哥抽着烟:“他已经先上船了。”
我瞬间就又有点冒火,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脾气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差了,何瑜提前回车里收拾了我的背包,就我在海边吹风平复心情的片刻功夫,他已经将车里的背包全拎过来了。
我接过其中的一只背包单肩背上,几个人上了船直奔夕阳余晖下的考察船而去。
伙计在船上等着我们,有柳家的也有四哥手底下的,这次都是熟面孔,我被人一把捞上船,差点被甲板上的粗麻绳绊个狗吃屎,幸亏那人足够靠谱,快速扶了我一把让我保持平衡。
我抬头刚要道谢,就见小伍正呲着牙冲我笑:“少东家,好久不见呀!”
我立马反应过来,扑过去给了他的一个熊抱:“小伍!四哥怎么也把你带来了,你不是还在我隔壁盯梢的吗?”
这么久不见,小伍晒黑了很多,也瘦了一大圈,他叹了口气,小声对我说:“我早就没住你隔壁了,那天没看住你把你放去了云南,第二天我就被东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立刻就被‘发配边疆’了。”
我下意识想安慰他,突然又发觉导致他这么惨的“元凶”是我,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小伍似乎还想跟我唠一会儿,但远远看到四哥也上了船,他就怂得一声不吭了,四哥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勾住我的肩膀,忙碌的伙计都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来,嘈杂的环境几乎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船上的每个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盯着四哥,连柳家人都对四哥表露尊重,这阵仗把我震慑到了,我即刻就想逃,结果肩膀被四哥勾得死死的,根本哪里都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承受那一道道尖锐的目光。
四哥拍拍我让我放松,对我说:“这些伙计都是咱们颖甘堂的,你认不全他们,但他们都认识你。”
船头一个手里拿着钳子的大胖子笑着冲我喊了一声:“少东家长大了呀,东家经常提到你!谈女朋友了没有啊?”
“少东家,你还认不认得我呀!我一直在铺子里擦瓶子的!”
“少东家少东家,我也是铺子里的”
伙计们争先恐后地向我问好,他们的热情让我有些应接不暇,只能尽量跟每个人都打招呼,并且记住每个人的脸和姓名,这种氛围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因为我觉得四哥的伙计跟乔三贵的那些打手完全不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比起常人那样安稳地度过一生,我或许更喜欢这种生活。
四哥带我在甲板上认了一圈人,就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带下了船舱,然而刚撩开船舱的布帘,我的笑容就骤然僵在了脸上,脚步也缓缓停下来。
四哥走上前对我介绍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帮手,白神仙,小霁你刚好不久,之后在海上有什么不舒服你都可以找他。”
白神仙对我呲牙一笑:“甘少东家,又见面啦!”
第147章 再遇白神仙
白神仙这次并没有我们第一次见他时那么邋遢,他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头发变短了很多,胡茬剃得相当干净,跟变了个人似的,至少像个知识分子,很是年轻清爽。
但即使他捯饬之后是一张迷倒万千的脸,我其实并不太想搭理他,更不想在这里见到他,所以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情同时涌上心头,表情就没怎么控制住,四哥看了我一眼,反正等我回神的时候已经迟了。
“你们见过?”四哥回头用寻问的眼神去看白神仙,他没来问我,可能是觉得我的反应对比白神仙实在太迟钝了。
白神仙嘿嘿一笑:“见过,之前我还在洛阳的时候,甘小少爷来找过我,不过当时是为了给阿爻治伤,肆爷,您能听到外面的风声,但是当时云南那凶斗里的具体情况您应该打听不到吧?”
我听他在那儿跟四哥瞎侃,眼神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友好,因为我暂时还不希望把我现在身体的问题告诉四哥。
且不说血液变化的问题对我的感受微乎其微,就说四哥现在已经不知替我扛了多少,他现在是船上的主心骨之一,明天早上还要带着考察船出海,我不想让他再因为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担心。
“斗里必定凶险,但我们都活着出来了,云南的事在这里就没必要再提了吧。”我语气不好,想必四哥也都听出来了。
白神仙不怕我炸,反倒是我觉得他每次都在说一些刻意的话故意引导我发火,他本来还想再说,结果被从里面出来的路阿爻一把按住,路阿爻神出鬼没的,白神仙吓了一跳,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外面的伙计进来叫四哥,四哥又跟白神仙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到我旁边,低声提醒我:“他是咱们船上唯一的医生,圆滑点儿,好好相处,别给我找事儿,听到了?”
他这话说的我顿时跟吃了只苍蝇似的,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点了点头。
合着这火都没燃起来就被四哥一瓢水给泼灭了,想来后面呆在海上肯定不止一周,虽说白神仙算是四哥花钱雇来的,但就凭他的身份,我还是得看着他的嘴脸说话。
等四哥出了船舱,我就无视掉面前贱兮兮的白神仙自顾自选了一个最靠边的床位,把身后的背包往床上一甩,坐下开始闷声不响地收拾东西。
“干嘛,我才说了两句话就生气了?”白神仙坐到桌子上用杯子喝水,我没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到这人肯定是一副讨打的笑脸。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接他的茬,继续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
“啧,你这心态不行啊,得练。”白神仙说,又去用胳膊戳旁边的路阿爻,“他真的是甘茸亲儿子吗,我记得甘茸当年是古董行玩心理战的好手啊,她亲儿子怎么不点就炸。”
我用力闭了闭眼,手上动作也停了,拳头紧了又紧,感觉自己已经忍耐到一定程度了。
然后我就听路阿爻说:“你要实在没人聊,在这里没话找话,我不介意可以把你扔进水里跟鱼交流。”
白神仙对路阿爻呲牙一笑,赶紧求饶了两下,船舱里即刻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海浪拍打在船体上的声响,过了没多久,四哥来招呼路阿爻,路阿爻也一起出了船舱。
我看他俩都出去了也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我才不要单独跟这么个神经病呆在一起,哪知我还没起身,就被窜出来的白神仙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我看见他就头疼。
白神仙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两只红柿子:“都是误会,跟你赔礼道歉,之前逗你玩呢,别当真嘛,以后都是好同事,还要好好相处呢是不是?”
他说的很诚恳,把两只柿子塞我手里,但是介于他之前给我的刻板印象实在算不得好,我都怀疑他给我这柿子里是不是有虫,他不吃所以专门拿来吓我的。
白神仙清了清嗓子,把手背在身后装得跟哪里来的大专家似的,对我说:“我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家祖上世代行医,各种疑难杂症,在下样样在行,保证药到病除,包你十年百病全消。”
我剥了一个柿子坐床上吃,看着他表演,就问:“你是路阿爻发小?你怎么会是他发小的?他们路家不全是老古板吗?”
白神仙似乎对我的问题有些不满意,伸头来问我:“不是,在下说了这么多,你居然只在意我跟那姓路的是不是发小?”
“不然呢?”我反问他,然后继续低头喝柿子,“你这柿子不错,哪儿买的,挺甜。”
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白神仙看样子是快被我的问题搞吐血了,他可能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看轻过,只能扶着墙缓了会儿。
“好吧,既然你只对这个感兴趣,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白神仙狡黠地冲我笑了笑。
我把第一个柿子皮扔进垃圾桶,继而开始喝第二个:“又是什么大秘密,最近我听到的秘密比较多,你这个秘密说不定吸引不到我。”
白神仙绕过我,一屁股坐去我旁边:“我这个,我敢保证你绝对很在意,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路阿爻脸上那瓷片的事情吗?”
一句话有时候确实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他给我说的正在喝柿子的动作都给停下了,我抬起眼去盯着白神仙:“你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白神仙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没琢磨出他那个眼神里包含的意味,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眼神。
他笑了笑,目光往远处眺望了下,确定路阿爻没有从甲班上下来,才开口说:“最开始,他小的时候,脸上是没有那些缝合的瓷片的,起初他刚被路小素捡回去的时候,路小素也没打算让他跟着自己姓路,说到底还是机缘巧合,如果没有那些瓷片,他也成不了现在的路阿爻。”
我没听出来什么有用信息,我当然知道人生下来不可能脸上带瓷片,就不耐烦地看着白神仙:“你这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
“哎!这话就不对了,”白神仙对我神秘一笑,“他脸上那瓷片,就是我缝的,他的命,也是我救回来的。”
第148章 秘辛
我捕捉到了有用的讯息,于是扔掉第二个柿子皮,看着白神仙:“为什么,为什么要缝面,既然是你给他缝的瓷片,那你应该知道上面的符咒是什么意思吧?”
白神仙神秘一笑:“这可不是小孩子该听的东西,这属于秘辛,想知道啊,你得给我点儿好处来。”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搓了搓,我心说狗改不了吃屎,合着一句话没说张口就要钱,但我还是犹豫了,因为我对这类事情的好奇心确实很强。
于是我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去信昌银号的那天晚上身上压根没装现金,这可有点窘迫了。
白神仙看出了我没钱,嘴里啧了一声:“还以为你是个大款,没想到跟我一样,也是个穷鬼,算了,这回就先记账,等回去你再把钱转我账户里,我要这个数。”
他伸出来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悠了一下,我立刻就要炸毛:“卧槽!三千!你抢钱呢?!”
“干嘛?你爱听不听,我跟外人讲这些很容易遭报应的,怎么啦?我给自己攒点儿棺材本儿怎么啦?”白神仙两手一摊。
我不想听他继续胡扯,这人话太密听多了会头疼,想着算了算了就当走路被狗咬了一口,三千就三千吧,这个月生活费还没要,大不了回去要来的钱都给他,我去快餐店兼职包伙食费得了。
所以我摆手:“行行行,你快讲吧,一会儿我四哥进来就听不成了。”
白神仙就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问我:“你听说过“泄露天机者必遭五劫”的说法吗?”
我摇摇头,白神仙就跟我解释。
这是五师中路家的一条祖训,而这条祖训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警醒路家后人,说话做事留三分,但他们这个“留三分”,并不是通常人所理解的给他人留三分余地的意思,而是给自己留三分退路的意思。
因为“泄露天机者必遭五劫”,其中的“五弊三缺”,指的是鳏寡孤独残和财命权。
我跟白神仙聊了很久,他的废话实在太多,如果完全记录下来我可能会再写废两根钢笔,所以在这里我只对这一段路家秘辛做些简略的总结和脑补。
路阿爻的脸是被雷劈伤的,半张脸血肉模糊,雷几乎是擦着他劈下去,如果不是路小素拉了他一把,他可能当场就咽气了。
至于雷为什么劈得那么准,白神仙说是因为路阿爻说错了话,他一句话救了本该死掉人的性命,所以他要用自己的命去填补上那条本应死去的命。
这是白神仙告诉我的,不过这说法很玄乎,我总感觉具体情况他也不是那么确定,后来我几乎能肯定他当时这么说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为了坑我的钱。
一是当时他的年纪也不大记忆可能会出现差错,二是他当时只负责了缝合瓷片和抢救那部分的工作,瓷片是路小素揣在布包里带过来的,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路阿爻被送到白家时还是有一些微弱的呼吸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路家。
路家以前族里通灵的孩子很多,据白神仙所说,他们有的甚至能准确预测到未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人存在的意义非同一般,所以早些年他们家算卦的生意做得很大,很多年纪轻轻就被特招到上面工作了。
可这世上的事,一旦跟权和钱扯上关系,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一般老百姓卜卦算命就图个趋利避害,而找路家的那批人追求的可不单单是趋利避害,所以之后的几年,也完全印证了那句祖训“泄露天机者必遭五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