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没什么问题,洞口氧气充足,下面空腔很大,你们看派谁先下去。”路阿爻边甩手上的泥,边往外走,他眼神已经很疲惫了,伍一黎仍不依不饶。
“妈的,忙一天了,这都不让人歇会儿的?”何瑜骂了句,“天杀的田雨青也不说说他,仗着年纪大就尼玛耍无赖。”
这时,我心生一计,跟何瑜耳语了几句。
何瑜听完赞道:“脑子可以啊,转得挺快!”
接着何瑜就整了整衣服,没怎么犹豫就走上前,他非常自然地挡在伍一黎前面,这一下子就把路阿爻和伍一黎分开了。
他说:“伍教授,您考察心切我理解,咱们也想让工程快点儿进展,但好歹也让咱们的人歇会儿吧?人都跑上跑下了一天了,您不能把人当骡子使吧?”
我连忙从营帐那边随便扯了条毛巾又跑回来,给路阿爻一个眼神,他就趁着何瑜跟伍一黎纠缠的档口偷偷摸摸溜到灌木丛后的我这边。
我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擦脸,然后就开始领着他往田家的帐篷走,路阿爻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何瑜那边,我就劝他别担心,说何瑜还是很有分寸的,大不了说恼了就和伍一黎干一架,何瑜血气方刚小伙子一个,真打起来他也绝不会是吃亏的那个。
“你要不要在帐篷里休息?我可以去和田雨青说一声,谭裘说底下很危险,我看你状态不好,你要不还是别下去了吧。”我建议道。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跟着下去。”路阿爻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一个伙计给他递来的盆和刚接满水的水壶,他随意搬了个马扎就开始用水壶里的水对着盆将头上的泥巴一点一点冲下来。
我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些用朱笔勾画着符号的瓷片,瓷片已经完全和面部肌肉相连在了一起,路阿爻洗脸的力度似乎也没小到哪里去,我在一旁看着嘴角抽了抽,脸生疼。
我忍不住就问:“你动作那么大,脸上的不疼吗?”
路阿爻停下了洗头的动作,他回过头望着我,眼里藏着疑惑,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就笑着问:“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满头问号:“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么问的吧?”
路阿爻笑着摇摇头:“我遇到的人就不会,他们只在意他们在意的,像伍一黎和田雨青,其实很正常,在我身边的,都是他那样的人,他们都太在乎结果了,你这样的人,以后要吃亏的。”
我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心里早骂了他一百遍,老子就是贱的,再关心你老子以后就把名字倒着写!
想着我就从草地上站起来,直接转身往坑那边走,何瑜三步并做两步跑回来,脸上喜气洋洋,显然是刚才的谈话占了上风,他拉了我一下,被我甩开了。
“啊?怎么了,啊?诶?刚才不还好好的”
第18章 出师不利
等他们把简易滑轮在坑的正上方加固好,万事俱备,两位教授就一前一后地进了后面的一只大帐篷里。
我们紧随其后,本来我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去听他们的安排,听着听着我就发现,听教授说话就跟上数学课一样,没听几句就开始犯困,索性我就挪去跟何瑜排排坐了。
而且这个小型会议大部分时间都是伍一黎和秃头在讲,田雨青和谭裘只会偶尔发表一下意见,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一种默契的共识。
最后很快定出来第一批次人员名单,田雨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坚定地将谭裘放在了“补给队伍”一栏,所以首批队员里除了几个我认识的,其他都是现加上去的专业考古人员。
何瑜拿来两套衣服提醒我换上,我接过来发现是那种成套的专业探险装备,这种装备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更别提穿,何瑜连腰带都扣好了,我还没分清头尾。
然后何瑜就过来帮我绑腰带和那种便捷式口袋,动作快得我几乎看不清,他边给我绕腰带边说:“这玩意儿怎么感觉搁你身上长了不止一节呢?”
搞了二十分钟,终于把整套衣服穿好,我们各自收拾了背包,把分发下来的压缩饼干和水全部塞进去,田雨青之前提醒过我,要随身携带那只九环玉匣,于是我又把玉匣包好放进包的最里层,这才拉上拉链。
坑洞边围了一群人,不过这次他们主动给我和何瑜让了路,田听寒身上已经被绑上了安全绳,腰上绑着一只黄铃铛,显然他是要第一个下去的。
这让我有些惊讶,心说田雨青真是个狠人。
我站在一旁看,后面人喊着号子,田听寒很快就被吊去了半空,他倒是丝毫没有惧怕,鹰鹫般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坑底,随着绳子慢慢下降,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三十多分钟后,绳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田雨青直接攀到了坑边,用手电照了照下方漆黑的洞口,随后伸手拽拽已然变得松垮垮的绳子,即刻命令道:“往上拉!”
绳子很轻松就被人扯了上来,上方的卡扣已经被人解开了,田雨青就让开了地方,并且回头示意同队的几名考古队员,这时我才意识到黄铃铛其实是一种特殊的传声方式。
队伍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被放下去,一想到底下阴暗潮湿、不见天光,我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突然莫名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等最后一名考古队员降下去,我暗暗深呼一口气,刚要去接田雨青递来的绳子,身后的何瑜忽然从后面插到我们中间来。
“我先下吧,你跟在我后面。”他接过田雨青手里的绳子冲我笑了笑。
何瑜有时候做事会很直接,这是他作为何家最年轻一代的魄力,在外面很多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整个家族的脸面,相比来说,我做事要比他温柔得多,同时,我也在心底里羡慕着他的那份无可替代的勇气。
我望着他也被绳子吊下去,等绳子再上来时,田雨青就亲自过来帮我绑卡扣,他悄悄在我耳边低声说:“下去之后跟紧路阿爻,这里人员太杂,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操控的。”
我突然感觉有些奇怪,我不知道田雨青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跟我说的这些话,但至少从他的举动来看,我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绳子慢慢开始紧绷起来,我很快就被吊了起来,在同龄人中,我的体重其实并不算重,所以这次拉我绳子的人只上了三个。
降得很平稳,才刚降到一半我就感觉到由地底窜上来的森森冷气,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靠近看不知道,这个坑挖得非常宽敞,坑壁也规则,所以我在下降过程中并不觉得逼仄。
很快,我看到了墓顶,墓砖与上层的泥土分界并不明显,但砖石相对来说较厚,上面的夹层里还貌似附着了一层琉璃瓦,泛着点点光泽,其实究竟是不是琉璃瓦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看着像。
他们只搬开了两块最大的砖石,露出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口,我还没看清楚,突然就感觉腰上绳子猛地一紧,就这么悬停在了半空,绳子的一段还有点倾斜。
我感到奇怪,刚抬起头,就感觉绳子又是突然一松,但是这松得也太厉害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保护动作就整个人连摔带滚从半空掉了下去。
“啊!”我大叫了一声,就直接从高空坠落。
那是真的掉下去,腰上的绳子已经完全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听天由命了,下意识闭眼,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心跳得快要蹦出来,脑子里一瞬间变得空白。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绞住了绳子,我马上被带得停在半空晃荡,被勒得吃痛差点把胃里的饭一口气吐出来。
“甘霁!”何瑜的声音从下方传进我的耳朵。
我渐渐被他叫的回过神来,睁开眼就看见几只手电筒的光向我照射而来,随即我立刻就感觉小腿生疼,应该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被墓砖撞的,我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开始转动眼珠观察自己现在的处境。
腰上已经感受不到上面有人拉扯的力量了,我整个人被挂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石头硌的我后背生疼,下面何瑜的手电有一定的距离。
与此同时,我听见卡扣卡在石块里发出的咯咯声,这根绳子应该很快就会彻底断掉,指定是等不到田雨青再找一根绳子吊下来救我了,从这里到何瑜所在的地面至少还有三四十米,就这么掉下去不死也得成半个残废。
这时,我看到下方有一只手电快速闪了几下,应该是何瑜,我看见他就往我的正下方狂奔。
但是四周实在太黑了,我幅度很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就开始缓慢弯曲胳膊,用手勾住了腰上别着的手电打开,手电一亮,视线一偏。
刹那间,我就瞥见在我右手边下方,有一个小石台,上面停着一只木棺,也就我腿一蹬的距离。就在这时,卡扣突然发出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我顿时下沉了半米,吓得我手都抖了。
等卡扣再次卡死,浑身的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衣服,很快我就听见了登山镐刺入石块的声音,我压根没想到何瑜的身手还挺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爬到石台下方了。
这时候我也管不了什么棺材不棺材死人不死人的了,我声音发着颤,但是头脑非常冷静:“何瑜,何瑜我背后的卡扣卡在石块里,我们现在的距离太远,我没有着力点动不了,卡扣可能只能支撑十分钟,我需要你现在爬到旁边的石台上固定好自己,我把身上的备用绳甩给你。”
我尽量快速输出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快捷有效的办法给何瑜,我也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真的可靠,但这至少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何瑜在岩壁上攀爬,抓住石台一角就翻上了木棺,我能清晰地听见木棺被他踩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大声响,何瑜快速向我靠过来,这岩壁实在不平,没有什么可以固定的点,他情急,只能拔出锋利的特制登山镐插进石缝中,再将自己挂在登山镐上。
“你试试能不能荡过来,我接着你!”何瑜冲我伸出手。
我咽了口唾沫把身上的备用绳扔给何瑜,备用绳很短,根本不够我下到地面,看着晃悠到让我眩晕的墓底,这一跳要是何瑜没拽住我,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于是我呼了口气,声音都带哭腔了:“何瑜!你小子要是拉不住我,我做鬼都得去你梦里哭!”
“别他娘的废话!赶紧的,你磨叽个屁!你再不跳老子就直接下去给你收尸了!”何瑜大骂。
背后的卡扣又发出了那种要命的摩擦声,我一咬牙,闭了闭眼,心说死就死吧,接着就把手电叼进嘴里,靠一点点余光稍微判断了下位置,用脚蹬住岩壁闭眼纵身一跃。
身后的卡扣瞬间崩断开来,我身上的备用绳被何瑜攥住,我死死抓住绳子,尽量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体荡起来,生生撞在石壁上,手腕擦在石台沿上瞬间火辣辣的一片疼,肯定是脱了一层皮了。
就算我比同龄人要轻一些,要凭空接住一个成年男子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他光是拉住我就已经相当困难,我俩只靠一根绳连接,半挂在棺材边,幸亏何瑜的登山镐,要不以我的体重肯定会把他拖下石台。
“操!这群愣货都不知道来帮一下!”何瑜明显有点拉不住了,他完全是硬撑着。
我整个人悬空在外面,歪头用嘴里的手电去照四周,妄图找寻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凸起的岩石,结果尼玛整个岩壁滑得跟抛了光似的,除了这个石台,再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操了!真倒霉啊,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这死的也太惨了吧?
何瑜憋得脸都红了:“不行了我就快拉不住了!”
我残废就残废了,不能拉着何瑜当垫背,于是我正准备喊他放绳子,就看见从墓顶的破口处降下来一个人。
我几乎要哭出来,什么保镖,祖宗,你真是我祖宗!
路阿爻快速降到与我齐平的地方,他甩了甩脚脖上的铃铛,下降的速度就停下了,他一只手架住我,拿出一节绳索快速套上我的腰,再把锁扣和他的绳子绑在一块,冲何瑜喊到:“放手!”
何瑜也看见了他,直接就放了手,路阿爻固定得很死,但我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应激了,总觉得绳子不牢靠,抓着他的锁扣死活不肯放手,他又晃了晃铃铛,绳子才又开始慢慢下降。
直到我的脚触碰到地面,我才发现我的两条腿已经瘫软了,刚才被撞的地方也开始接二连三地疼起来,路阿爻搀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放在地上问:“还行吗?”
我晕的要死,闭着眼摇头:“我自己缓会儿,你快去看看何瑜有没有下来。”
于是路阿爻就快速解了绳子上的锁扣,打着手电又去接何瑜,何瑜慢慢爬下岩壁,握住他的手跳下来,他感叹道:“路哥,太及时了,你再晚下来几分钟,我俩都得撂这儿。”
第19章 陪葬坑
路阿爻又走回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瓶水,他跟我说刚才绳子放到一半滑轮卡住了,几个人松了劲准备去维修,但是滑轮突然又开始转起来,上面好几个人都被绊了个狗吃屎,绳子脱手,我就一路掉了下来。
得亏背后连着卡扣的绳子够长,掉了一半卡扣卡在石头缝里,不然我是真要被摔得残废。
我坐在原地用手电去照那些地面的青石板,手指轻轻一拨就能看见上面雕刻的纹路,用这么多石板还真是一种奢侈,这些纹路似乎能构成一张相当大的画面,但有许多石板已经完全碎掉了,实在看不出什么。
“我操你妈的!你们刚才杵着干嘛呢?!没看人都要掉下来,就不能找个东西接一下!”何瑜走过来就看见那几个考古人员,气不打一处来,举着登山镐上去就要揍人,我腿还软着站不起来,赶紧推路阿爻去拦。
队里那个叫小许的道了声歉,随后便说:“我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再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万一砸到都能把人砸坏的,这种事也不能强迫我们救吧。”
“你过来,你再说一次试试?”何瑜相当直率,丝毫不接受小许的解释,马上用登山镐对着他,边骂边靠近对方,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还没骂完,我就听见身后又有人滑下绳子的声音,路阿爻反应很快,他起身一把扯住何瑜就将他往后拽了几步。
何瑜还是骂出了声,他举着登山镐:“不是,你看看他们!这才刚下来几分钟啊,进去都撒腿往外跑,不互相帮忙哪儿成,太不懂规矩了吧!”
腿终于不软了,我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田雨青利索地卸掉身上的锁扣,快步走过来扶我,他严肃地上下打量我,像是在看我的状态,随后他问:“怎么样,没事吧?”
我刚想摆摆手,结果手还没抬起来,血就流了一袖子,有部分还沾到了田雨青手上,他倒是没嫌弃我,反而是托着我的手肘转了几个角度问我疼不疼,我没什么感觉,就摇摇头。
然后我又看他蹲下身去检查我的膝盖和腿,总的看来,我上半身擦伤撞伤较多,下半身由于一直荡在外面而且有护膝,所以基本没有伤口。
田雨青接过伙计手里的纱布,提醒我:“看着,学会以后就要你自己包了。”
我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想,我发誓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老子这辈子绝对再也不要用到这个技术。
田雨青包扎的手法熟练,我猜他应该是接受过这方面正规的训练,仔细一想觉得也对,他这样的人,肯定经常联合考古专家进行工程,有些进入困难的陵墓难免磕了碰了。
田雨青给我包扎完就转回头,他用手电四面照了照,对刚落地的伍一黎说:“伍教授,这是个陪葬坑,我建议您还是提醒一下这些队员,让他们谨言慎行,有事还是尽量帮一下,毕竟下一个出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话说得相当不吉利,田雨青的语气不好,我看得出他是在维护我,其实早期外八行规矩很繁杂,而五师和盗门打交道最频繁,自然而然也遵循了许多老规矩。
其中就有一条不见金银不许内讧的奇怪行规,意思就是说在进入陵墓后没有见到金银铜铁器之前,不能闹内讧,要互相帮助,就算是分赃不均动了手,也要在见到冥器之后进行。
当然,意外死亡不算,所以在陵墓里的谋杀可不算少数。但对于五师这种充当出谋划策角色的人,死亡率却是最低的。
何瑜被路阿爻压制得死死的,他气消了就一把推开路阿爻,掂着手里的登山镐走到我身边,说道:“一群见死不救的家伙,真是够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独自往黑暗中走了几步,路阿爻瞬间从旁边拉住我,他折了几根荧光棒抛出去,荧光的轨迹划破漆黑的空间,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掉了两三分钟才纷纷落去地上。
荧光棒能照射的距离不大,我眯着眼睛配合着手电筒想看清楚,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这时不知道是队伍里的谁,往空中打了颗照明弹,霎时间,我的眼前完全亮堂了起来。
那样的场景即使在十多年后仍旧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是任何一部探险小说都无法形容我眼前的壮观。
我脚边是一个深坑,目测至少有百米长,几十米深,坑壁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坑里站着形态各异的泥俑,而这样大大小小的深坑密密麻麻分布在照明弹的光芒之下,完全看不到尽头,我粗略估计,得有数百个。
我喝了口水压惊,心想这么高规格的陪葬坑,墓主生前不会是能和秦始皇比肩的人物吧,那我可真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