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洗尘的细雨
从厕所回来,青年依旧坐立不安。看不下去,没法子看下去!堂堂的将官,正军职,军令已下等封目前来说最年轻的齐少将,坐在餐桌边左边哄长辈,右边讨好情人,忙着两边讨好,把军人正气凛人的形象丢到角落垃圾桶里,太丢人了,也不嫌累!
不管哪个社会阶层都有属于自己圈内的八卦流传。军队、军部的高层,但凡有心或者柳家有牵扯的人都知道子孙繁盛的柳家有个反面教材柳三少跟男人混在一起。当然,有权势的家庭或者家族出个浪荡无用的二世祖或者三世祖闹点花边新闻不算什么,但跟三世祖挂在一起的是齐上将家独子,年轻一代官位爬升最快有实权有人马有能力的人物,这八卦的等级就不一般了。青年知道齐家人丁单薄,服役的只有父子俩,但在军队占据的势力非常庞大,原因当然是这对父子插手军校和特种兵选拔以及情报机构。
青年以前见过齐宁,那时的他跟现在不一样,气宇轩昂有着强大的气势。冷漠的脸,冰冷的眼神像把无鞘的利刃。那时的齐宁是教官,自己刚从著名军校毕业,与一群来自全国各地军校应届毕业生精英一起参加集训,带着满腔的雄心壮志等待教官挑选成为精英中的精英。听说挑选出来的人将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听说齐教官的年龄跟他们一样,听说齐教官已经获得无数勋章,听说……传言他都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很努力地弥补集训过程中暴露出的不足和无知。想当精英中的精英,他真的很努力想被挑中想得到肯定。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各项成绩相当突出,他认为自己一定被选中。坚持到最后的人很少,最后一关由齐宁亲自考核,考核的题目简单,跟齐宁对打。他觉得自己有胜算,出生军人世家,他从小就锻炼身体,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有自信。齐宁是教官,他不敢先出手,等待对方先出招。无论是谁出招时身体会产生些微的变化,可以从对方气势、眼神变化预测其动态,也可以从对方肩膀或者重心预测其动态。他没眨眼仔细观察教官缓慢朝他走过来的每一个动作,他有自信没有任何遗漏,然而齐宁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他却倒下了,俯视他的是冷冰的目光。他的腹部被狠狠地K了一拳,只有一拳就令他失去了战斗力,过程中他甚至没看清楚齐宁的动作。他落选了,齐宁给他的不合格评语是“太爱惜自己的生命,缺乏勇气”。这句评语伴随着他的军旅生涯,成为他仕途上的绊脚石。现在对方已经是少将,自己还只是位中尉。同为军人,他们隶属不同的生存空间以为再无交集,没想到回老家度假又再次相遇。齐宁不认识他,他也理解不了出现在眼前的齐宁。最初听到齐教官跟柳逐阳的绯闻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可能?”,第二个反应是“假的”,那两个人怎么可能凑在一起?绯闻中的两人他都认识也相处过,排除他人的评论,客观地进行总结:柳三哥有一副好外表,无大才,有义无情,任性,懂得享受生活讨厌任何束缚的骄傲自我男;齐宁有才能,冷漠傲慢,生性凉薄,以自我为支点评估他人,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会陷入情网?事实胜于雄辩。他人的感情跟自己无关,只是落到眼里不待见。是的,他不待见这两个人。回想起齐宁当年的评语带给他的耻辱,他此刻唯一的心愿就是跟齐宁再次过招,只要把他打翻在地丧失的信心才能找回来。
茶喝多了,老爷子要上厕所,青年去带路。齐宁和柳逐阳趁这空档放开手脚大吃大喝,齐宁一边吃一边问:“那谁,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柳逐阳记得住青年屁股上黑豆似的痣却忘记他的名字,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回答:“二叔的老婆哥哥的儿子,姓汪,名字忘记了。”
“姓汪……”对方的眼神瞧起来应该认识自己,谁呢?想不起来。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柳逐阳吃饱了,有心情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优雅地用白手帕擦着嘴角早已消失的油渍。这年头已经没人随身携带手帕,用完可丢的餐巾纸才是生活主流物。他使用手帕也只是装装样子,叠放在口袋成为装饰品。他蛮喜欢这块丝织手帕一角上的绣花,是齐老太太偶然绣出的杰作。
“噫?你看出他眼里的敌意?”齐宁右手搭在他肩上,琢磨着青年为什么会敌视自己。
“敌意?不对,是狂热!”那小子莫非对姓齐的有想法?
“你们以前认识?感情很好?”
“算不上。”过去了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时代,除了亲兄弟姐妹,他跟柳家以及与柳家沾亲带故的二代三代都不亲近。谁让他是个被长辈否定,打上标签的玩劣分子,离他近了怕感染玩劣细菌。
青年陪着老爷子回来,见餐桌上只剩下残渣残汤,很有眼色地结了帐单,邀请齐柳二人去他家做客。其实原本他们父子陪柳老爷子是去机场送他老人家离开,没想到会在途中遇上齐宁他们。现在老爷子误了班机也没提离开的事,看样子会继续留下来。他父亲离开之前曾叮嘱他一定要请齐宁去家里做客,比起退休的柳老爷子,齐家更有势力。青年心里很不以为然,就算请齐宁到家里做客,热情招待一次,此人也不会特别开恩提拔自己。
青年的父亲离开时带走司机只把黑色桑塔纳留了下来,青年开车,柳逐阳坐副驾,后座让给齐宁服务柳老爷子。
车上,旁敲侧击套不出想要的信息,柳老爷子试探性地问:“小齐,放大假来屹城玩?”
齐宁奸滑地笑笑,“路过,逐阳嫌身上的衣服沾了尘,去服装店换了身新。”
话题继续不下去,柳老爷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对准柳逐阳,只是他老人家一时找不出跟孙子沟通的话题。
柳逐阳觉得背上的衣服烤出两个洞,忍不住回头瞪了老爷子一眼,直接开口道:“老爷子,您想知道什么?有话直说!”
晚辈无理的说话语气,老爷子没有生气。他对内对外一口否定柳逐阳成了习惯,但心里有时还是觉得这孩子的性情某些方面象他,直接,不虚伪。他收到风声,齐宁要去某个军区任职,新官上任肯定要插入一部分自己的心腹,那军区有他一批旧部下,想跟齐宁先通通气。
第219章 番外 自尊与骄傲-03
车内很安静,自从柳逐阳刺了老爷子一嗓门,柳老爷子沉默了,看不清情绪的沉默。齐宁心里高兴,逐阳用自己独特而粗暴的方式点醒了老爷子车上还有外人在,不是放开嗓子说话的地头。
汪姓青年家在屹城效区,是一幢背山迎湖崭新的带花园别墅。
距离还有点远,看清那幢别墅的规模时,齐宁觉得自己视力太好是种罪过,头脑清醒更是大罪。是的,他太清醒了。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很多,头脑清醒的野心家也不少。做事,做大事小事琐碎事;玩命,玩别人的也玩自己的;往上爬,只要有落脚点就踩着往上爬。其实大家为什么不明白,越往上爬需要割舍的东西越多,爬得再高也就那么回事。权力在手,能怎么样?还不是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能混?生命也不因你是权力者特别优待,该死时还是会死。享受,精神或者物质的享受比别人优渥又有什么意义?千万不能大意,往上爬的中途如果停竭片刻去享受欲望就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齐宁没看开车的青年,心道:愚蠢!军人何必学富豪兴建豪宅?!这不是摆明了逼人查他家钱的来路么?没脑子,有野心想往上爬就别把钱砸在明处摊开给人看。自己的父亲军衔高福利好,一不置家产,二不购买贵重物,住国家分配的房屋,生活开支都由组织统一管理,两袖清风谁也抓不到把柄,往上爬顺理成章无人能阻挡。柳老爷子也是清醒明白人,身居高位退休,儿孙满堂有钱有势的不少,随便哪个孝敬一点都能安享晚年活得滋润,但老爷子不这么做,住国家提供的养老院,享受指定待遇,活得坦荡谁也不能垢污他,也拖累不了后代,这种大智慧真正体悟的人少。可惜明智的老爷子还是看不开,控制欲太强,对那扇已经关闭的门内世界依依不舍。换成自己,退休后有逐阳陪着,生活肯定过得惬意,想去哪就去哪,四处走走看看,领略河山风光,观赏民俗风情过得悠然自在。
“真他NN的……”柳逐阳独自含糊地嘀咕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齐宁笑了,他早已看到汪家别墅大门前停着辆救护车,几名精明强干的部下穿着白大褂站在救护车旁。
有意思!小齐摆的是什么谱?柳老爷子眯起眼睛瞅了齐宁一眼。
齐宁摊开双手,苦着脸说:“老爷子,对您不住。溜出医院的事被发现了,等我伤好后去杭州拜访您。”
“好!”柳老爷子明白齐宁给出的暗示,愉快地点点头。
谱大,太当自己是个人物!到了别人家门口连礼节性的拜访也懒得装一下,青年心里愠怒,暗恨齐宁装大爷的作派。他下了车,一位军医朝他走来,客客气气地说:“您好,谢谢您代费长官他们的午餐费。”
签了已付费的收据,汪姓青年手里捏着军医递过来分文不差的午饭钱,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了,至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军中情报机构是怎样的存在。
“小汪,送我去机场。”柳老爷子没下车,冲着发呆的青年吆喝一嗓子。
“是!”习惯服从命令的青年把钱放入口袋里,面无表情地上车握紧方向盘。
车走了一阵子,柳老爷子回头,救护车走了不见踪影。他眯着眼睛盯着开车青年的后脑勺,接着又闭上了双眼,缓缓地说:“小汪,有空劝劝你爸,收敛些别太招摇了。”
“是!”青年的脸阴沉下来,他并不知道父亲请老爷子来做什么。齐宁今天的态度很明显不想跟他们汪家扯上关系,连一餐饭钱也结算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他说:“老爷子,我打算退伍。”
柳老爷子睁开了眼睛,没吭声。姻亲,不姓柳,小辈想怎么过日子轮不到他来插嘴。
“您为什么同意柳三哥跟齐宁在一起?”青年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他虽然只是下级军官,有些事也懂。齐宁跟柳三哥的事有长辈阻挠就是丑闻,长辈们厌憎他们的关系,以柳齐两家在军中的地位和影响,肯定有一群摇旗呐喊的人跳出来肃正风气。如果这样,齐宁这辈子完了,别说往上爬了,说不定还会被逐出部队。齐老爷子不开腔,柳老爷子赞成,顶着他们的面子,没能第一个跳出来做小丑?齐宁手段高,丑闻成绯闻,还只能背着当事人调侃。齐老爷子不出声置身事外做得很对,护儿子会遭非议惹人攻击,踩儿子又不是一位父亲对儿子该表达的亲情。柳老爷子不同,他是老兵,辈份高,从真正战场走出来的炮火英雄,是一面代表烈火与热血的旗帜。正直,火爆,不卖任何情面的柳老爷子都开口表示赞成了,这事成了小事家事与他人与公事无关,外人得瑟个屁劲儿。
柳老爷子没有义务和心情回答小辈的提问,只叹了一口气说:“小汪,你不如齐宁。”
青年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不用老爷子提醒他也清楚。
“好巧!”救护车内,柳逐阳恶狠狠地瞪着坐对面的周正,雪白的牙齿还上下左右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噪音。
周正端着张苦瓜脸,苦恼地说:“三少,您得包含点。如果齐长官再出点意外,我们的脑袋得跟脖子分家。上次受伤,我们没少挨训挨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齐宁揽着柳逐阳的肩膀表示自个儿是清白的,完全不知道行踪被下属掌握,阴阳怪气地冲着周正道:“长官我的人权在哪儿?”
坐在角落打瞌睡的小成这时插嘴:“人权?您要那玩意儿干嘛,当饭吃?”
小成的话取悦了柳逐阳。他哈哈大笑起来,顺手重捶齐宁已经结疤的伤口,痛得齐宁眉毛飞舞,只好伸手抓住柳逐阳的手腕。
柳逐阳突然收起笑容,目光扫视车内这几个齐宁的亲信心腹,冷冷地道:“你们瞧上了汪家?”
小成不客气地瞪了柳逐阳一眼,不客气地说:“三少,您这话寒碜牙齿。”他对这位三少一直不客气,很不客气,就是他主张二十四小时监视受伤的长官。没办法,长官跟这位三少都是雄性动物,容易发情的雄性动物本来没什么,只是受了重伤的雄性发情比较糟糕,会影响伤口复原,会连累他们这些倒霉的部下。如果三少只发发情也没什么,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三少粗手粗脚还喜欢动手,拳拳到肉专往长官的伤处打,打得很专业很无赖很流氓。可怜的长官有这种情人真是他的不幸,受了伤得不到温柔体贴的照顾,还得挨打。打吧打吧,痛的又不是他这些当部下的,但是,面子里子不好看,蜚短流长惹人烦。三少在疗养院活得比长官滋润让人看不顺眼,每天睡足八小时才起床,去病房看长官,接着争嘴吵架打人混吃混喝,去健身房杀时间,再游会儿泳,还得找专业按摩师给他按摩按摩。祖宗,被供养起来的小祖宗,这儿可不是柳家大宅院,谁有义务一直宠着你的干活?
“一只小耗子还轮不到我们出手。”齐宁抚摸着逐阳留长了的头发,回答他的话。
耗子?看来汪家要倒霉了。柳逐阳翻了翻他那对好看的眉头,纳闷柳老爷子怎么会在汪家。他没多想,他购买的衣服还有齐宁丢弃在服装店的旧衣裳都在车里。周正和小成他们真是姓齐的背后阴魂不散的影子,干杂活是好手,只要干涉得不太深还能忍受。
“汪家的年轻人是谁?”齐宁专心致志地用指尖挑划柳逐阳的眉毛,突然抛出一句不怎么相干的话。
小成打开笔记本电脑快速输入指令,没过多久屏幕上有了一份履历,他把电脑移到齐宁面前。
“原来是他!”齐宁眯上了眼睛,咧开嘴轻轻笑了,接着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