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海潮
他不是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他当然知道这种把手机密码设为他人生日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那个总是羞羞怯怯,和他说话总是有点磕巴的小姑娘……
旁边的箱子里放着赛可莉娜的遗物,那里放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躺着织了一半的牛仔蓝围巾,色调和扫兴客的制服很是相配。
“汇报,机密行动已结束,特殊权限卡收回。是,收到,立即执行。”
听不清性别的低哑嗓音在空旷的证物室中响起。
那是一段从手机中传出的录音。
罗德扭头,看向了布鲁斯。
“使用了变声器,无法辨别身份,只能听出是美式口音,但这毫无意义。”布鲁斯说,“但不是没有线索,罗德,赛可莉娜特殊权限卡是否在现场收入的证物中?”
罗德迅速翻了一遍证物和遗物,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没有,赛可莉娜的特殊权限卡不在这里。”
“只有权限卡才能刷开档案部的大门,不可能不在身上,既然特殊权限卡被凶手取走,如果凶手真的是外来者,按理来说,监督者A应该立即做出应对,防止对方利用权限卡进行更多行动。”布鲁斯条理清晰,“据我所知,M.E.G.现在所使用的保全系统采购自莱克斯科技的淘汰版本,不够先进,无法精确识别每一张权限卡的身份信息。”
罗德立刻反应过来:“所以如果凶手是外来者,监督者A应该会立刻回收所有特殊权限卡制作新的,同时立刻加快新系统的安装!”
“没错,但这只能作为推理的论据,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布鲁斯说,“至少我们肯定了监督者A必然与凶手有所联系,至少知道是谁,而这个人,很可能是M.E.G.的内部人员。”
“那……我们要怎么找出他?或她?”
“不用找。”布鲁斯把赛可莉娜的手机收进口袋石戒指里,“找凶手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走。”
“我们要去哪?”
“去监督者A的办公室找线索。”
“找他指使人杀害赛可莉娜的证据?”
“不,找他杀害赛可莉娜的原因。”布鲁斯说,“杀害下属很不正常,这背后牵扯的或许不是简单的派系斗争,而是涉及M.E.G.的某些图谋。”
他没说的是:这或许和你有关,罗德。
赛可莉娜手机里的信息已经说明,她在档案室大概率是在帮罗德查询某些并不敏感的机密信息,而根据尸检报告,值班人员的死亡时间比赛可莉娜要早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凶手两个小时以前就在档案室埋伏着了。
他无意增加罗德的愧疚感,罗德望着那条织了一半的牛仔蓝围巾时的沉默已经足够让他知道,罗德很在乎这个朋友。
再想到罗德听到扫兴客艾拉遗言时的反应,布鲁斯认为他的避而不谈是更明智的选择。
可罗德还是立刻就意识到了。
扫兴客并不蠢笨。
但罗德没有说话,他没有像听到艾拉遗言时那样发疯,也没有崩溃,他甚至不怎么悲伤,只是有些麻木。
我还要害死多少我在乎的人?他绝望地想。
享乐战争时,他因一时的气愤而逃走,未能留下与扫兴客家人们共同面对灭亡的命运。
现在亦是如此。
单肩披风在身后伸展成翼,扫兴客跟随蝙蝠侠一同滑下高楼。
“又带走了证物。”约翰·威尔逊警探敲开证物室的门,毫不意外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撇嘴,半是抱怨半是认命:“没办法,还得我来善后。”
————————
嘀。
办公室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罗德在作为联络人时常常踏入这间办公室,在开始给斯彻奇补习后亦然,此时月光静悄悄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我已经黑掉了监控,毕竟是仓促建成的总部,他们的安保系统实在不算先进。”芭芭拉的声音从内线里响起,“看来那位计算机技术高超的监督者C被后室的事情绊住了手脚,要是他来加固过这里的安保,那我就只能干瞪眼了。”
“谢谢,神谕。”布鲁斯低声说,“接下来保持安静,我需要思考。”
“听你的。”芭芭拉说。
但在监督者A的办公室中,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搜寻后,他们一无所获。
监督者A十分谨慎,他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也没有留下任何直接或间接能证明他有罪的证据,他们唯一的武器只是这段微不足道,甚至没有指向的录音,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推理。
“……现在怎么办?”罗德低声问。
“回蝙蝠洞。”布鲁斯说,“我们并非一无所获,监督者A看起来太干净了,干净到有些不正常。”
即便监督者A把办公室甚至下属办公室都处理得很干净,赛可莉娜仍然给他们提供了很多额外的搜寻方向。
布鲁斯解析了赛可莉娜手机里的所有信息,从生活记录,一字一句,到M.E.G.的各类机密文档。
这是监督者A很有可能算漏的因素——他猜出了赛可莉娜的手机密码。
“后室的手机内存大得太离谱了吧!”提姆嚷嚷着,黑着眼圈吨着咖啡熬着夜,“这部手机里简直记录了赛可莉娜小姐从三岁至今的所有人生,看看,里面甚至还有她写了个开头的情书草稿呢。”
罗德异常沉默地注视着蝙蝠电脑屏幕上流过的每一条字句。
他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忙。
他知道自己毫无用处。
他只是痛恨。
他痛恨自己只能等待。
提姆在解析手机,布鲁斯飞速浏览着手机里的每一条信息,此刻卡珊德拉和达米安已经出门夜巡,蝙蝠洞里空旷得可怕。
监督者B亲信的手机里自然涉及不少有关监督者会议的机密内容,她的权限足够她知道一个M.E.G.中被隐藏起来,只效忠于监督者团队的特别机动小组。
——“影杀者”小队。
这甚至是蝙蝠侠第一次听说这个特别机动小组,在应对后室危机的焦头烂额中,即便是他也没能发现,监督者A居然将这样的一支隐秘力量带到了前厅。
“影杀者。”罗德说,“是他们吗?”
“专门为监督者做些脏活,一把趁手的匕首。”提姆说,“就是保密等级很高,估计这也是为了M.E.G.的光辉形象,为了监督者们的光辉形象,毕竟他们在后室时就像是人类的救主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们居然曾经闯过这种祸——把杏仁水和腰果水混合在一起后,嘭!所有驱笑剂失效,从此死在笑魇手中的人数翻了几百倍。”
“我进入后室时,就不存在天然驱笑剂这种东西了,流浪者应对笑魇的唯一手段只有逃。”罗德低声说,“人造驱笑剂和原本驱笑剂的成分并不相同,甚至作用机理也不一样,现在的人造驱笑剂主要成分来自悲尸脓液提取物,使用时具有一定的感染风险,只不过前厅环境天然抑制悲尸循环进程,人造驱笑剂在前厅才能量产。”
“也就是说,人造驱笑剂在后室不能用。”提姆得到结论,随即好奇,“罗德,你吃过笑魇吗?”
“……吃过。”
“难吃吗?”
“……比悲尸好吃一点。”
“好吧,我实在有点好奇你们扫兴客的味觉。”提姆嘟哝,“毕竟后室的实体看起来都不怎么让人有食欲。”
经过提姆这么一打岔,罗德放松了些,但他还是继续问:“你认为是影杀者做的吗?”
“谁知道?也可能是雇来的外籍雇佣兵!”提姆说,“罗德,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事情不是你冲进影杀者里把他们杀个精光就能解决的,杀工具毫无意义,对付使用工具的人才有意义。”
他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我理解你,罗德,我父亲也是被我连累死的。”
“……”
“我上门自荐做罗宾,然后我爸就死在了一场爆炸里,我该死,我真该死!”提姆恶狠狠敲下最后一键,“但我有什么办法?就算报了仇,他也回不来了。”
“罗德。”提姆转过头,认真地说,“仇是报不完的。”
罗德一怔。
第25章 自我
“你知道吗,杰森曾经死过一次。”提姆坐直身子,压低声音,确保远处的布鲁斯没法听见他们的交谈,“是小丑虐杀了他,听迪克说,那是布鲁斯失控得最厉害的一次,他差点把小丑打死了,但他还是停下了手,小丑活了下来,哪怕杰森复活后因此与他反目。”
“为什么?”罗德睁大了些眼,“为什么?”
“因为布鲁斯不愿意突破自己的底线。”提姆低声说,“他认为,如果他突破了这个底线,他就和罪犯没有任何区别。”
“……哪怕死的人是杰森?”
“你以为杰森为什么宁愿在外面抢□□都不回来住?如果不是正义联盟的其它人从中调解,布鲁斯又罕见地服了软,杰森到现在都不可能和布鲁斯和平地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
“作为扫兴客,你的天性是善良,你也许更能理解布鲁斯的坚持。”提姆说,“我并非让你放下仇恨,我只是认为,不是所有仇恨都必须进行报复……对抗如今如同人类救星的M.E.G.太过危险,你不能因此赔掉你剩下的人生,罗德,可以怀抱仇恨,但不要陷入复仇的循环中。”
提姆毫无疑问是理性的。
但罗德难以理解。
所以他摇头,说:“我不理解。”
“罗德?”
“扫兴客的天性是善良,但面对攻击自己的人类,扫兴客会把送给派对客做蛋糕。”罗德认真地解释,“而面对攻击自己的实体,扫兴客会将之撕碎,我们并非无条件地善良,提姆,你弄错了,我们仅是渴望安定、和睦、友善的世界,并致力于为建立这样的秩序扫除障碍而已。”
“可扫兴客不是对人类尤其特别友好……”
“你知道为什么扫兴客对人类友好吗,提姆?”罗德勾了勾唇角,“那是因为人类很擅长建立秩序,和平且稳定的秩序,这就是为什么扫兴客会保护人类,而不是像面对大多数后室实体一样冷淡,扫兴客的所有原则,都是围绕着这一核心服务的。”
也就是说,如果人类阻碍这一秩序的建立,扫兴客也会将人类一同扫除。
提姆有些错愕,因为罗德的描述和M.E.G.档案库里的记录并不一致。
只是罗德从未否定过那些信息,甚至自己也经常援引M.E.G.档案库里的资料,这给了所有人一种肯定的错觉。
“而我……我曾经是人类,所以我知道人类有多么糟糕,提姆,这就是我和其它扫兴客的不同之处,我的天性被改变,性格被扭转,但我还拥有作为人类时的情感与记忆。”罗德说,“而这就是为什么我仍然苟活至今,而他们已然死去,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并非纯粹的扫兴客,我还保有作为人类时那丑恶部分。”罗德低声说,“刚才听你说,我无法理解布鲁斯的坚持,我也不会认同这样的做法,我一直想成为真正的扫兴客,像艾拉他们一样,但我的本性就是扭曲丑陋的,成为扫兴客也无药可救。”
提姆心里一惊。
罗德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的本性是“扭曲丑陋”的?
就算以布鲁斯对自己的苛责,也不会自贬到这种程度。
他从未过问罗德的过去,也从未了解过尚未成为扫兴客之前的罗德·曼迪斯。
唯一对此进行过详细调查的只有布鲁斯,而蝙蝠侠认可了罗德,其他人也就没有关注过这件事。
蝙蝠家族的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是,卡珊德拉是,达米安也是。他早已习惯了不去过问,珍惜当下,享受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可是罗德……他看起来像是解脱,可又不够释然,像是挣扎,可又不够激烈,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面对事实般的笃定,又像是一种冷漠。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我在乎的人从我身边不断离去。”扫兴客神色莫测,“但是当我看到赛可莉娜倒在那里时,我发现我还在仇恨,还在愤怒,还在不断地不知道对着什么东西或什么存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我为什么又害死了一个我在乎的朋友?这条路我是不是活该自己去走,这是不是我的命运?”
在这样的自诘中,罗德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