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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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感到煎熬的三天等待终于过去,季言秋看着俄罗斯政府发过来的电报上大大的“已通过”三个字,松了一口气。
“我早就知道能通过的。”梁煐站在旁边看了一眼电报上的内容,刚说完这句话就打了个哈欠,“你的条件属于绝对优质的领养人。”
“Eileen姐,昨天你没有睡好吗?”季言秋看着她眼底越发浓厚的黑眼圈,略显担忧地问道。
提到这个梁煐就忍不住苦笑:“这你得问一下波德莱尔。他听说我们要走了,脑子发昏要直接把他学生绑上我们的飞机,昨天闹得风风火火的……天可怜见的,他们本来都恢复到冷战阶段了。”
季言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最基础的方向切入:“嗯……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兰波直接跑回法国去了。”梁煐看了一眼乖巧的自家后辈,感到了一种由衷的知足,感慨道,“也不知道后头怎么收场。”
说完,她拍了拍季言秋的肩膀,决定终止这个最好不要随意提起的八卦:“好了,去和那两个孩子说一声吧,今天晚上的飞机呢。”
季言秋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车在楼下吗?我现在过去。”
大使馆用车的频率不高,季言秋下楼时随便挑了一辆外形比较不显眼的,系上安全带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已经很久没在他的面前出现过的人——果戈里。不是那个即将成为他养子的少年果戈里,而是那个被他从十年后世界拉过来的大果戈里。
真奇怪,按理来说他会主动找过来才对……季言秋掏出手机,拨打了记忆里果戈里的手机号码,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却只听到了一阵忙音。
不接电话?他的眉头微皱,刚想换一个联系方式,一打开邮箱,一封未署名的邮件便冒了出来:
【TO某位大作家:
我去意大利旅行一趟,不用找我哦。
ps.有护照[笑脸表情]】
季言秋一时失语,邮件里的文字以果戈里那音调丰富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自动播放,简直可以说是精神污染。他试图给果戈里发个邮件,却发现这家伙发完这封邮件之后就直接把这个邮箱给注销了!
东方人盯着那“邮箱账号最后的遗留物”,过了好一会才关上手机,做了一个深呼吸,启动了车引擎。
这还真是……季言秋调转车头,承认他真的搞不懂这家伙。并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意识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等等,大的那只是这个样子,小的那只不会也这样吧?
五分钟前刚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的季言秋手握方向盘,心态已经快进到了世界上其他父母在养了一段时间孩子后的状态——
怎么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127章 归乡
在高空看俄罗斯是什么感觉?季言秋靠在窗边, 看着那些建筑逐渐缩小,化成看不清的小点,最后只能看到一片寂静辽阔的雪原。
西伯利亚的风雪似乎永远不会停止,连带着那片土地也覆上白色。在听到果戈里坐下来的声音时, 季言秋忽然很想知道默尔索在哪里。
会是在那片连建筑的黑点都看不见的荒原里吗?还是那条表面一直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的河流?季言秋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 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好吧,他在做一件傻事, 没有人能够肉眼看到那座监狱的。默尔索是无法逃离的另一个世界, 被世人遗忘在风雪里头。不过……
东方人偷偷地用异能在半空中书写出一行小字:【再见,默尔索。】
在这个世界, 我不会再和你会面了。
这行小字只短暂存在了几秒钟, 很快便被它的创造者挥散了——因为果戈里也挤了过来,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发出了感慨。
“哇哦。”他眨了眨眼睛, 听上去还挺惊讶的,“我们居然就是从这片白色的大平原走出来的。”
季言秋听着他这难以形容的用词, 沉默半晌, 决定回去之后给果戈里报一个和遣词造句相关的班。
尼古莱.果戈里不能是个连修辞都用不好的文盲!不能!他还想要看见这个名字在世界文坛上再次出现呢!
接受过良好教育——起码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接受过的费奥多尔双手捧着Eileen姨姨塞给他的热牛奶,看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果戈里, 眼神中满是怜悯。
祝你好运,尼古莱, 父亲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潜力进行创作的人的。
从俄罗斯到华国帝都的距离还不如从华国的极南到极北来得远, 还没等QIN将文协里的注意事项交代完, 飞机便已经开始下落穿过云层, 将那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展示给机舱中的所有人。
季言秋的目光在那片还模糊不清的城市影子出现时便再也不能从小小的航窗上离开了,他恍惚地抬起手,让手掌贴上冰凉的玻璃,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原本还在解释文协院子东门可能会有几只走地鸡的QIN看到他这幅样子, 便也暂时停止了自己的讲解,将与故乡再次会面的时间留给离乡太久的年轻人。
二十世纪末的华国是后来出生的孩子们无法理解的另一种繁华,时代的浪潮从这片土地上滚过,带来了高楼、彩灯、千禧文化和数不尽的机遇。帝都或许没那么多炫目的色彩,但也已经建起了高楼与宽阔的马路,从高空望下去时可以看到中央威严依旧的宫殿。
独属于文协的飞机进入帝都的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尾翼浮现出国旗与一本夹着五角星的摊开的书——是文协的标志。坐在另一边的梁煐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和季言秋的激动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终于回来了!”机舱门一打开,梁煐就直接跳了下去,把前来接应的工作人员下得一激灵。这位穿着平底靴的女士直接从三米的地方跳下来,轻松地拍了拍自己手掌上的灰尘,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果然,比起美利坚,我还是更乐意闻这边的车尾气啊!”
工作人员回头看了一眼七座商务车的排气管,有点忐忑不安。
赶在梁煐又说出什么不适合让普通人听到的东西前,QIN踩着舷梯下来了,凉凉地说道:“你得庆幸没有普通人看见,不然我会让你去写反思报告。”
梁煐双手环胸,拖长了声音:“有哪个会跑来这边?文协有自己划的停机坪,离那边民用的远着咧。”
“上一回老周以为没人就用异能救猫,结果被意外拍下来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梁煐哼了一声,没反驳他,但上下扫了他几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发现你只有在冷嘲热讽的时候话才会多一点。”
“……我平时很沉默寡言吗?”自认为平日时说话频次十分正常的QIN忍不住反问道。
“是指句子的长度。”梁煐抽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比我还妙语连珠,吵架大王的名号应该让给你。”
后头带着两个养子从飞机上下来的季言秋还没来得及环顾熟悉又陌生的机场,就听到前面的两个长辈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说话是出了名的辛辣,一个在现实里刻画出了一位流传千古的嘴毒形象,到了文野世界里头还真是分不清谁比谁嘴更毒一点。
果戈里每次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要不是有季言秋拉着估计已经用异能探索帝都机场去了。在下到地面听到前头两位长辈自动切回国语的斗嘴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冒险的心顿时熄灭。
“父亲。”他眼巴巴地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日常交流需要怎么样的华国语水平?”
季言秋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说出来的话却让某只白色的果子狸瞬间焉巴起来:“不用担心,我已经让老师帮你找好合适的家教的,还有费佳。”
“我会说华国话的。”费奥多尔切换成了流利的华国语,甚至带了一点季言秋家乡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教的。
“我知道。”季言秋并没有多惊讶,也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给你找的是提高班。”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乖巧的模样点头回道:“谢谢父亲。”
果戈里往后退了一步,在季言秋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费奥多尔做了个鬼脸,得到了对方有些阴森的微笑。他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了面前这个饭团切开是纯黑的,怂怂地往家长的身边靠了靠。
梁煐和QIN在季言秋过来后便很默契地终止了话题。工作人员终于找到了机会,赶紧走上前来说道:“各位老师都辛苦了,京华酒店那边有给几位留的位置,是想先去吃个饭还是直接回院子?”
“直接回去吧,汪某人是不是煲了一整只鸭来着?”梁煐侧过头去问QIN,“我记得他还说买了几斤特别好的虾。”
QIN皱了皱眉头:“冬天吃海鲜太寒了。”
“吃一点也不碍事的,不是还有只老乌骨鸡?”
他们一边聊着今天早上同僚发来的菜单一边上了车,将连排的三座后座留给了季言秋和两个孩子。季言秋叮嘱果戈里和费奥多尔系好安全带,听着用熟悉的家乡话谈论的熟悉的菜肴,带着一颗越来越期盼的心望着窗外。
车子开过机场,驶进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最后驶进了烟火人间。
“正宗绿豆饼——”
“老主顾,来根糖葫芦不?都要跨年了来买点甜的,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呀!”
“姨,你家在熬猪油吗?猪油渣那香味都飘到我们这边来了!”
……
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里,靠在窗边的季言秋偷偷擦掉眼角的水痕,对着那些热闹的巷子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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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协的大本营不像英国的时钟塔那样高调地立于市中心,也不像俄罗斯那样故意将外表弄得破旧不起眼。它只是个漂亮又朴实的四合院,像是很多传统的院子那样在原有楼房的基础上建了第二层,从正门出去隔着一条栽了银杏的街就是三栋用于办公的小红楼。
“我们从南门进去吧,上次走东门被鸡追着啄了一口,丢脸死了。”梁煐说着说着就回想起了这不堪回首的往事,抹了把脸。
“它可能把你鞋子上的羽毛认成它的了,你也知道那些鸡一向聪明到不像是普通的鸡。”QIN回应道,但还是选择了朝南门走。
“是,那些长羽毛的小家伙们比老鸽子还记仇,就只是不小心吵醒了它们一次,回头窗口就该有十几只乌鸦了。”梁煐嘟囔着抱怨,“百鸟之王。”
季言秋在后头听得认真,他对这个小院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抱有十足的兴趣。他确实阅读过很多外国文豪的书籍,也了解他们的生平事迹,但真正引导他走上写作道路的还是这些本国的前辈们。
没有一个华国小孩没期待过在语文课上老师闲来无事讲解那些耳熟能详的文豪们的生活琐事,每次听到这些,就像是文字背后的人忽然探出了头来,倒回去看课文都觉得生动不少。
QIN走到门前,按下门板上颜色稍浅的一块,入门的指纹认证机顿时升了上来。他按下自己的手指,看着大门开启后对着季言秋嘱咐道:“其它门口的指纹机开关在不同的地方,明天我带你都看一遍,不过记混了也没关系,多按一按总会出来的。”
“只是那样会有点蠢,还有点像是来修门的。”梁煐在一旁补充道。
QIN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扬起了一点,转向了两个从俄罗斯来的孩子,切换成了俄语:“你们的指纹还没有录入,等会我去处理一下,这个院子你们可以随意进出,但是那三栋红色小楼你们不能进去,明白了吗?”
“知道了。”果戈里和费奥多尔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了,进去吧。”QIN把三开的大门拉得更开了些,发出的动静引来了别的同僚。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瘦瘦高高的男人从旁边厢房里头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在看清楚是谁之后顿时喜笑颜开。
“怎么才回来呢?等你们好久了——”
“Eileen回来了?”厢房里头传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点江南口音的女人并没有掩盖自己手头上的动作,麻将碰在一块的声音及其明显。过了一会,梳着低马尾、长相带着江南温婉气的女子也打开了自己旁边的窗户,朝着梁煐招手。
“来呀,我叫老周把位置让给你。”
“真胡闹。”那个被叫老周的人笑着骂道,但倒是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梁煐见到旧友相当欣慰,但还是挂念着刚接回来的小辈,忍痛拒绝了麻将局:“不了,要带孩子认地方呢。”
“孩子?小秋?”方才招手的女士又把头探出来了,看到刚踏进院子里的年轻人和那两个俄罗斯孩子时眼睛一亮,“哎呦,我刚刚没看见——先别打了,那孩子回来了!”
又是一阵麻将碰撞声,中间夹杂着几句方言,大概是在骂对面的两人是知道自己赢不了了才直接动手推了所有人的麻将试图耍赖的。
“放围棋里这是悔棋,落子无悔!”
“麻将没有这一说,回来再开一把,回头再说。”戴眼睛的那位在混乱里开口劝道。
“那你的牌给我看看?嚯,够烂的。”
“你的也差不多啊,周豫才,吃糖太多会倒霉这话我没说错吧?”
“我都说了让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和年轻人多接触不是让你上当受骗,哪有这种说法……”
已经大概从长辈们混乱的对话里猜出都是谁的季言秋死死抿着嘴唇,试图憋住自己已经漫到嘴边来的笑声。
不行,不能笑,这些可都是从小读到大的文坛大前辈们……
QIN的表情还和平时一样空白一片,但如果认真看的话就能莫名从那张像是被定格了的脸上看出几分生无可恋。梁煐倒是对此接受良好,倒不如说她也是QIN“会造成混乱的同僚”名单里的头等人物。
过了几分钟,厢房里头终于安静下来了。首先出场的是一位穿着灰色毛衣裙、披着白色羊绒外套的女士。她的眉眼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光是看着便能感到一种无声的亲和力。
那双温和而明亮的黑色眼睛望了过来,让已经接触过不少大文豪的季言秋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他的童年可以说是读着这位女士的诗句所长大的,此时被她这么看着,就像是被过去的日子瞥了一眼。
她走过来,带着笑意说道:“你就是小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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