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海潮
睁开眼睛，我看到了十几个横七竖八的人。
这是一个毒品窝点，这附近的每个人都知道，在这里可以获得真正的极乐，嗨到天堂，每天都有人来到这间公寓，磕了药之后持续地酗酒和做|爱，这里是东区，很少有人会管我们，我们从来不顾白天或是黑夜，只是在这里花光自己口袋里的每一分钱，再出去赚一点可供饱腹的食物。
我叫科利，是在雄鸡酒吧附近揽客的一名男流莺，这是比较文艺的说法，直白点说，就是卖屁股的。我今年二十四岁，已经过了六年多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呢？
前段时间，一个雏儿来到我们揽客的街上，巴林跟他搭了话，我一眼就知道，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穿得那么整齐，衣服那么合身，看起来一点都不廉价，他假装自己很窘迫，但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来找刺激，该死的，他的背挺得那么直，他的肩从来没有垂下来过，他的眼神里有光，看起来就像那种教养良好的少爷，我甚至怀疑他从来没在东区这种地方生活过。
他被那个喝醉了的男人拖走的时候，我去找了酒吧里的打手，但他们不肯帮忙，只有巴林冲过去了，但在那之后，无论是巴林和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后来我听说，巴林被条子抓了。
可惜，巴林是个老好人，我甚至愿意为他留一点货，或在他挨骂时为他说上那么两句，他比我入行晚，但年纪小，赚得比我多一点，听说他妈妈也是干这行的，他的哥哥也是，听说他一开始还能上学认几个字，但在他哥哥被人打死之后，他就沦落到了和我们一样的下场。
老鼠在街道旁流窜，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酒吧街，在路上，我遇到了温德，听说他今早被叫去陪汤普力先生了，不知道是汤普力先生还是那个我见过一次的大学生小汤普力，他可真幸运，至少汤普力先生很大方。
我们俩在酒吧的更衣间里换好“工作服装”，就被赶到街上去了。
“你们听说了吗？”一个相熟的同行压低声音道：“听说巴林要上法庭了，因为之前死的那些家伙都是他杀的。”
什么？我很震惊，因为巴林是那种挨打了也会试图讲道理的蠢家伙，他被别人抢走客人的时候，脸上还能挂着笑，伤心的时候，也只会一个人酗酒到呕吐出来，他那么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
“千真万确，据说一个月后就要开庭了。”温德也说，“我之前在汤普力家里的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还以为他怎么了呢，结果后来听说，他就是那个杀人犯，人是蝙蝠侠逮到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住在东区的人，多少都听说过蝙蝠侠刚出现时，从一百多个警员的围困里召唤来蝙蝠协助他逃走的传说，而那个传说该死的是真的！他真的成功了，只身一人，从十多辆警车、直升机还有狙击手的面前逃走，那时候我还是个只会咿呀叫的小孩，那时候，詹姆斯·戈登还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警探，那时候，在法尔科内的统治下，哥谭的世道比现在还要险恶十倍。
“如果是被蝙蝠侠抓到的，那也不奇怪。”我低声说，怀着恶意揣测，“他平时就有点神神秘秘的，不跟我们一起骂那些混蛋，也不怎么去买货，说不定，最近那些越来越少的流浪猫都被他抓去练习了。”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很怪，假惺惺地关心别人生意，到处搭话，他的口音跟我们也不一样。”温德也道，“他还劝我不要吸那些让人飘飘然的玩意儿。”
温德还年轻，他才刚入行没多久，就染上了毒瘾，把客人的打赏全部投进了极乐的享受里，要我说，他没多久就会□□烂，然后被赶到和我一样远的街上去揽客。
聚在一起说了几句巴林的坏话，发泄了一通恶意后，我们就各自去自己的老位置等客人了。
突然，我看到了一双眼睛。
蓝色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亮得吓人，我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发现是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带着奇怪的面具，包裹了整张脸，身上的黑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像影子的一部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走近了他，他的装扮看起来有点像蝙蝠侠，但又不一样，他身高和我差不多，体型也相仿，这或许是我认为他并不危险的原因。
或许是又一个自以为能够靠奇装异服来拯救东区的蠢家伙。
他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被注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双眼睛有多冷，就像根本没有感情在里面，但他没有阻止我的靠近。
“你是谁？”我大着胆子问。
他看了我一眼，冷漠地回答：“阿贝冬。”
真是个怪名字，我正想问他来这里干什么，就突然听到了一阵警笛声。
回头一看，好几辆警车围在了雄鸡酒吧的门口。
第91章
“发生了什么？”那个衣着暴露的漂亮男性惊慌地嚷道。
“路易斯·汤普力马上就会被逮捕。”艾莱萨沉声回答道, “你们马上就会自由。”
“什……什么？”他睁大了眼，看起来介于茫然无措和惊愕恐慌之间，“什么自由？”
“你们不用再被迫出卖身体, 给汤普力交保护费。”艾莱萨解释道, “你们可以做别的工作, 其它更体面, 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你在说什么蠢话！”
出乎艾莱萨意料的是, 这个看起来身量纤瘦的男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大声吼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虽然痛苦, 却是多少人的归宿！虽然出卖身体，醉生梦死，但是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还能去哪里？！你凭什么就这样决定我们的人生！”
艾莱萨沉默片刻。
“可那样的人生值得过吗？”艾莱萨道，“我会给你们工作。”
他强调：“更好的工作。”
在做出那个承诺的当晚，艾莱萨去找到了伊莎贝拉·萨巴迪诺。
“我希望给一些人提供工作。”艾莱萨道：“东区，雄鸡酒吧那一块，你觉得他们能做什么？”
“小罗马尼先生，你把我当成就业岗位提供机器吗？”伊莎贝拉一身干练的裤装, 坐在东区一家废弃办公楼里, 无奈地道：“如果这个问题那么好解决, 美国就不会有那么多社会问题了。”
“你可以提一些建议。”艾莱萨道。
“好吧, 我的建议是，你把那块地买下来, 改造成戒毒中心，然后把里面的所有人都关进去。”伊莎贝拉不客气地道，“免费提供吃穿，然后你再雇佣点东区的打手当安保, 你就能把钱合理地送给他们了。”
艾莱萨愣住了，摇摇头道：“我不是希望单纯地援助他们的生活，我希望他们能有力气自己挣钱生活。”
“在那种地方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嗑过药。”伊莎贝拉道，“嗑嗨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打架，抢劫，强|奸，你能想到的一切。”
艾莱萨摸摸下巴，“如果我用暴力强迫他们遵守秩序呢？”
“那你就是下一个红头罩。”伊莎贝拉道，“我现在干得就是黑吃黑的勾当，既然怎么都避免不了死人，那我宁愿死的都是坏人，既然横竖都是犯法，那我宁愿做点好事。”
这位昔日的财阀大小姐已经开始转战哥谭的地下世界，吞吃因黑面具被捕而空出的空虚，她目前已经吃下了两块地盘，她像红头罩那样禁止手下人给青少年卖货，接管了数处赌场和夜总会，正在把它们拿去翻新成保镖和清洁公司。
但前景不算乐观，她自己也还在试验，自然没有空余的位置能放下雄鸡酒吧那些人。
“要是像童话里那样，只要讲讲道理，就能让人们全都改邪归正，就好了。”艾莱萨叹了口气。
“以他们所处的环境，除非有超自然的力量，才能让他们的道德标准和你相同。”伊莎贝拉道。
“超自然的力量……”听到这个词，艾莱萨陷入了沉思。
“对了，你如果吃下雄鸡酒吧那块地盘，就等于和罗马尼家对着干，虽然罗马尼在哥谭的势力不大，但是……你真的确定？”伊莎贝拉问，“要是你的身份暴露，他们会立刻反应过来韦恩家有问题。”
“只要我不摘下面具，谁能想得到阿贝冬是谁？”艾莱萨笑了笑，“我注意到东区似乎有很多建筑需要翻新？”
“你要让那些嗑药酗酒身体亏空的家伙去工地？”伊莎贝拉挑了挑眉。
“不，不是。”艾莱萨摇摇头，“我只是在想，那些烂尾楼有没有价值可图。”
“东区人口很多，甚至很多地方哥谭警局都管不到，治安全是黑|帮在管，人们手里可没多少钱，但如果要从那些家伙手里要钱，还不如杀了他们。”
伊莎贝拉道，“这段时间，我已经把东区的大概情况摸清楚了，码头那两个帮派是法尔科内的，西边靠近市中心那块都得给红头罩交保护费，东边那一大块鱼龙混杂，有罗马尼，有泽德奇，有我们萨巴迪诺，也有科波特和以前黑面具的，北边靠奈何岛的都是些小杂鱼，没人想管靠近阿卡姆的地盘，每次那些疯子越狱都会引来条子。”
雄鸡酒吧差不多在东区的中心位置，那一块都是红灯区，东区就是这样，居民区和商业区都围绕着红灯区建，偶尔甚至能见到豪车停在红灯区那种地方，那是一些身份高贵的人士来这里找乐子。
取缔红灯区的计划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提出了，但从未通过过市议会的决案，原因很简单，一些市议员本身就依靠它们收入不菲，政府发的那点微薄薪水可不够法庭成员们奢靡的生活开销。
艾莱萨生长在罗马尼家，多少对此有所了解，据他所知，许多议员本身就和黑|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每当竞选开始的时候，黑|帮会发动他们地盘里的居民给对应的议员投票，而议员则会在黑|帮挣钱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能拿到不菲的“政治献金”。在美国，政治献金是合法的，所以没人能对此说什么。
但比黑|帮更可怕的则是黑警，哥谭警局在戈登时期还好，但在早年，法尔科内把持哥谭黑白两道的时候，这些美国警察甚至能蒙着面冲去黑|帮老大们的聚会里，把他们的钻石戒指、奢侈手表和名贵烟酒都洗掠一空，黑|帮老大们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知道他们知道他们是谁，但整个过程都没人会说什么，所有人都很配合。
“所以很多黑手党家族都会尽力在政府谋求一个位置。”伊莎贝拉道，“就像萨巴迪诺一样。”
她的父亲，老萨巴迪诺明面上曾是哥谭的卫生部副部长，暗地里则经营着走私药物和枪支的业务，谁知道他偏执地想要摆脱生养他的黑暗，将手中的权力和财富拱手让人？
大厦倾塌并非一朝一夕，人怎么能割舍自己的影子？老萨巴迪诺最终死于“病危”，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泽德奇清理了。
“赫伦娜·泽德奇去世并不意味着她的势力有所衰退。”伊莎贝拉道，“她的儿子希克斯·泽德奇是市议会的议员，而下一届议员选举很快就要到来了，他只会更加尽力地扩张自己的地盘。”
“哥谭人满为患。”艾莱萨道，“没有多少油水可分，实话说，我不理解为什么罗马尼这么执着于这里。”
“罗马尼想要挤进来分一杯羹，就必须挤走占位子的人。”伊莎贝拉道，“你说过，多米尼克·罗马尼最开始的目标是韦恩。”
“韦恩可没有地下势力。”艾莱萨耸耸肩道，“你知道，罗马尼家的财富大多来源于地下，罗马尼表面上是葡萄酒商起家，实际上靠的是美国金融体系还不完善时的套利交易，直到金融制度完善后，才转为贩卖人口、非法药物和军火，现在，哥谭最好对付的是谁，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伊莎贝拉思考片刻，皱眉，“法尔科内？”
“罗马人死后，法尔科内已经日薄西山。”艾莱萨道，“他们也占据了一定的人口贩卖渠道，从这里入手会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罗马尼会更加看重雄鸡酒吧。”
“所以他们会更愤怒，激怒罗马尼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伊莎贝拉开玩笑道：“难道是为了复仇？”
“你可以这么理解。”艾莱萨道，“我接下来还会继续对罗马尼的势力出手，有兴趣和我分蛋糕吗？”
“我觉得你是不想做罗马尼原本的产业，又想不到太多处理他们财富的方式，才想把这些事情丢给我。”伊莎贝拉一针见血道，“一个雄鸡酒吧都让你头疼，我很想问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些男|娼的死活，但换做我自己，恐怕也会为此烦恼。因为我没法放着他们不管。”
艾莱萨笑了笑，“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谢谢夸奖。”伊莎贝拉看向窗外夜空中的阴云，“你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她道：“能干一点是一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艾莱萨笑道。
————————
距离那个叫阿贝冬的怪人许诺给我们工作已经过了两天。
路易斯·汤普力真的进去了，雄鸡酒吧也贴上了封条，我的一些同行，我是说被拐卖来的那些，有部分被送回了家，但像我这样自甘堕落的家伙只能靠着之前的一点积蓄过活。
这行赚的就是快钱，两天没有接待客人，我已经快要吃不起饭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去救济院和那些穷鬼抢饭吃，听说有些同行开始偷偷重新开张，但是没有雄鸡酒吧的保护，有些人再也没有出现。
我始终想着他的那句话，给我们更好的工作，因而还时常去那条街转悠，我偷偷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却招来了嘲笑，在这个鬼地方，谁能指望别人过活？
我决定再等一天，就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第92章
“韦……父亲, 我想和你借一笔钱。”艾莱萨站在布鲁斯面前道：“最多一年就还，你可以收利息。”
“你要做什么？”布鲁斯挑了挑眉。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会让东区变得更好。”艾莱萨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乖巧。
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案, 但是缺启动资金。
雄鸡酒吧剩下的人并不多, 尤其是在部分被拐卖的人口已经送回家的情况下, 加上另投他处的, 剩下的顶多也就几十号人, 几十号人的安置还算简单, 最简单的做法无非是发放补贴之类的, 但想让他们能自己活下去，就有点困难了。
艾莱萨花费了两天两夜的时间阅读那些关于哥谭东区的社会学论文，查潘给他推荐了一些哥谭大学社会学的研究生，这门学科还算受到重视，因为哥谭独一无二的社会现象是极具研究价值的对象，而政府里的高官们制定政策时也需要采用这些研究的成果。
只不过，艾莱萨在跟这些研究生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几乎都没有接触过他们研究的人群。
原因很简单，比起定性分析, 他们更常采用定量分析的方法, 与研究对象的交谈可能会使他们在撰写报告时带上个人的偏见, 这是学界的普遍观点。
不过没关系, 艾莱萨需要知道的只是东区那些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干什么，以什么为生, 而至于东区现在最缺什么，则是市场调研的问题。
在这方面，经过两天的调查，他发现, 东区不缺房子，东区最缺的是拆房子的。
很多建筑都已经老旧，很多楼房烂尾，那些大楼伫立在那里，动也动不得，搬也搬不走，多数需要用地的工厂总是因为楼房错落，而且产权分散，难以交涉，而难以进行扩张，改造一栋破烂楼房的费用比新建一栋还要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