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乱码小猫
但约翰这次没有再托着他去够那个单杠，只是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怀里。
“我的宝贝……我的儿子……”他轻轻地把男孩弄乱的衣服好， 又顺了顺那一头被汗水打湿的乱糟糟的头发，“对不起，孩子，我没能保护你长大。”
“爸爸？”年幼的查德愣住了，记忆中的这一天应充满了欢乐和温情，而不是如同此刻浮父亲的双眼一样被忧愁填满。
“哦……我的小罗宾鸟……”玛丽也蹲了下来，和约翰截然相反地，她紧紧地，紧紧地将查德拥进了怀里，查德感觉到有泪水浸湿了自己肩膀上的衣料，“我真的很抱歉要在你这么年幼的时候离你而去……孩子，你要知道我和爸爸永远爱你，哪怕……哪怕我们再也没法见面。”
“……妈妈？”查德眨了眨眼，“你们要去哪里？不能带上我吗？”
“爸爸和妈妈要去另一个世界，宝贝。”约翰把查德和玛丽一起抱进了怀里，“很抱歉我们不能带上你，虽然我们都庆幸能把你留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
“我不要！”查德尖叫起来，把脸埋在母亲的肩头，也忍不住开始流泪，“我不要……如果没有爸爸妈妈的话，我不要一个人留下来！……你们带我一起走吧……”
“宝贝……”玛丽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她不断地轻吻着查德的头发，意图以此来表达自己永远诉说不完的爱，“你生而飞翔，我的罗宾鸟，你不会被任何事情束缚，过去不会成为你的囚笼，我和你爸爸……也不会。”
“但是我不想一个人！”查德呜咽着，声音模糊不清，“一个人的时候好黑，好冷，我好害怕……妈妈我好害怕……”
“不要紧，孩子，不要紧。”约翰安慰着他，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过男孩的背脊，“爸爸妈妈永远陪伴着你，宝贝，你可能见不到我们，但要相信我们永远，永远注视着你。”
一阵清脆的鸟鸣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查德在父母的安慰和鼓励下抬起头，顺着鸟鸣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帐篷的外面是开满鲜花的草地，温暖的阳光透过门口撒进来，一只有着漂亮蓝色羽毛的小罗宾鸟停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是恢复了正常体型的布鲁斯。他没有穿蝙蝠侠的制服，也没有穿布鲁西宝贝昂贵的西装，鬓边染着些许灰白，眼角也已经起了皱纹——他的肩膀依旧宽阔得像一堵墙，却因为低头看向鸟儿而显得有些佝偻，他用宽大粗糙的手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停驻在手臂上的鸟儿，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且平凡的父亲。在他的身边站着达米安、提姆、卡珊德拉，他们都看着查德，眼神温和。
鸟儿发出了欢快的鸣叫，又从布鲁斯的手上起飞，绕着格雷森夫妇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查德的面前。
查德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小罗宾鸟毛茸茸的脑袋，得到了一阵亲昵的轻啄。
“过来吧，格雷森。”达米安率先开口了，“我们已经将你从法庭夺回来了，你会拥有新家和新的生活。”
“韦恩庄园欢迎你，小空中飞人。”提姆也点了点头，“这里会有温暖的被窝，热牛奶和小甜饼——我敢保证阿福会喜欢你的。如果你想要继续进行马戏团表演的训练，我们也可以给你做一个训练室。”
卡珊德拉左右看看，才对男孩作了一个起飞的手势：“再一次，飞起来。我们一起。”
杰森在后面看着沉默的布鲁斯看得头大，忍不住踹了布鲁斯一脚：“喂老头，说点什么啊，是你要收养他还是达米安要收养他？”
布鲁斯甚至没被他不太用力的一踹踹动脚步，倒是达米安哪怕奔三了也依旧是个父控，当即凉飕飕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但杰森也并不怵他，所当然地对他翻了个白眼：“怎么？真打算亲自当爹？你的年龄也差不多可以了。”
达米安再次起了杀心：“陶德，你等着。”
“略略略。”杰森把旁边的藤丸立香一揽，摆明了在表示等就等谁怕谁，藤丸立香也只是微笑着搭住杰森的肩膀，对达米安眨眨眼。
大概是被这样打岔过了心里沉重的思绪，布鲁斯终于好了表情，深吸一口气，屈膝蹲下，平视着离他不远的男孩：“在你的父母离开之后，我本想带你走，却被法庭抢先了一步——我想说的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想要带我走？”查德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小声地问，“可是，为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在我像你一样年幼的时候，我也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和恐怖。”他缓慢地说着，岁月在他的嗓音里刻下划痕，他早已失去了布鲁西宝贝那天鹅绒一般丝滑又厚重的华丽腔调，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喉头滚动，带出了心中埋藏多年的血和泪，“所以我不能看着另一个失去了父母的男孩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我希望……我想给你一个家。”
提姆微微别过头，吸了吸鼻子，之前藤丸立香他们就得知了这个世界的提姆在一次事件中失去了他的亲生父亲，后来才被布鲁斯收养的。而从小就被训练成杀手刺客的卡珊德拉和达米安轻轻把手搭在了父亲的肩膀上，给他无言的安慰。
查德再次呜咽了起来：“我……真的可以吗？我可以获得一个家吗？”
“当然……或许我能给你的不如你的父母那么多，那么好。”布鲁斯向着他张开双臂，“但只要你愿意，我们的家庭永远欢迎你。”
这个家族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破碎的人，但他们的家庭确是完整的。
缺一不可，也绝不会再失去任何人。
“——去吧，小鸟。”
“——向前看吧，我的孩子。”
约翰和玛丽的手也搭在了查德的肩膀上，他们轻轻把男孩往前推去，声音开始变得虚幻和空灵：“我们永远爱你。”
查德终于迈开脚步，跟随着那只漂亮的蓝色小鸟，扑进了布鲁斯的怀里，放声大哭。
布鲁斯抱着怀里的男孩，抬头看向身影逐渐开始变淡的格雷森夫妇，刚蓝色的眼里闪动了一下。
“以我作为一名父亲的身份，我像你们保证。”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会给他我能给他的一切，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孩子。”
作为同样失去过父母的人，他想要向查德格雷森伸出手，而作为一个蹭目睹儿子死亡的父亲，他将用一切去守护自己的孩子。
在格雷森夫妇模糊的笑容中，他仿佛听见了一声轻轻的“谢谢”，下一秒，两人的身影消失，画面中的一切再次开始化作纷飞的花瓣。
“我醒来的时候……”查德抓紧了布鲁斯的衣服，“你们都在吗？”
“当然。”布鲁斯低下头，紧紧抱住查德的身体，“我们都在。”
花瓣纷飞扬起，纷纷扬扬之中，所有人开始逐渐失去意识，只有藤丸立香在确认杰森脱离梦境之后，松开他的手开始向某个方向走去。
很快，连花瓣都开始消散融化，沉淀为一条淡粉色的路，藤丸立香看向路的尽头，衣着华丽的花之魔术师正微笑着对他招手。
“好久不见——或者说初次见面呀～”那人的语调一如记忆中的一般带着些许轻浮和不正经，“平行世界的藤丸君。”
第50章 在害怕什么
“嗨， 梅林。”藤丸立香镇定自若地对他挥挥手，“很高兴见到你。”
“你什么时候察觉到我来的？”梅林对藤丸立香挤了挤眼睛，“虽然我们这个世界的藤丸君也是个观察能力强到可怕的家伙， 但你在我完全接管梦境之前就发现我了吧？”
“达米安问我‘有必要用这种游戏装备来捉弄我们吗？’的时候。”藤丸立香也很坦诚地说了，“那时候我就意识到， 就算有灵基本身的性格影响， 这样强行指定规则的行为似乎稍微有点过头——或许成年的我做出这些事会更自然一些， 但我的话，大概不会这么做。”
他大概只是会很真诚对其他人说：不可以作弊，要用自己的灵魂去感化查德内心的坚冰才可以！
而不是把这些信息悄悄藏在规则里。
说到底， 少年款的藤丸立香还是更擅长直球攻击。
“哎呀，没想到是差在这点小细节上～”梅林夸张地大呼失望，“平行世界的藤丸君是还没有成为恶劣大人的藤丸君呢！”
“那个我到底是有多恶劣啊连你都这么评论了……”
“唔……”梅林摸了摸下巴， 假装回忆道， “也就是用了王之财宝内两成宝物就收买了伊什塔尔，含泪净赚整整一成的那种程度吧。”
“什么！？”藤丸立香大震撼，“比我多赚了半成！”
梅林瞪大了眼睛：“哇啊， 看不出来， 原来你也会薅英雄王的羊毛吗？”
“那怎么叫薅羊毛呢？”藤丸立香摇了摇头，“那叫节约。”
“说了和大人的你一样的话呢……”
“啊哈哈， 果然还是我啊……”
插科打诨了一番之后， 梅林还是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来找你是有原因的。”
“嗯。”藤丸立香也并不意外，如果是他熟识的那些英灵， 只是来找他聊聊天喝喝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平行世界的梅林就算是想在梦里找人玩也不该找他， 想来今夜不是无的放矢临时起意，而藤丸立香身上值得梅林在意的地方，他也大概猜到了，“是因为我的记忆吧？”
“欸～～什么嘛～～”梅林拖长了音调，“你这不是超清楚的嘛——”
“其实我有点害怕。”藤丸立香没接梅林的腔，而是低下头，在铺满花瓣的地上坐下来，“迄今为止，都觉得自己的死亡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已经死掉的我来说是这样的——但，如果不是呢？”
“不是的话会怎么样？”梅林笑着坐在他身边，“回到过去，拯救过去的自己吗？”
“做不到的吧，那种事。”藤丸立香失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像查德为了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而选择忘却了之前的事情一样——”
查德为了逃避生存的痛苦而捏造了自己死亡的记忆。
那么他又是为了逃避什么样的痛苦而遗忘了自己的死亡呢？
“我说啊，藤丸君……”梅林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开口道，“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掉’了吧？”
“嗯？啊啊，没错。”藤丸立香点了点头，“从终局特异点回来之后就有所察觉……倒不如说，没死在终局特异点还挺令人惊讶的，毕竟那个时候完全是……”
完全是在燃烧自己的身体和寿命在战斗。
“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这个世界的藤丸君，在有些方面比你乱来得多。”梅林摸摸下巴，“不觉得奇怪吗？这个世界的你反而活下来了什么的。”
“思考过一下缘由……”这倒是不假，藤丸立香知道自己的身体被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或者的时候甚至还有beast潜藏在体内，所以看见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活蹦乱还有些意外，“不过我猜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成年了身体比我好一些之类的由。”
“错误答案！”梅林用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相比少年人来说，成年人的身体其实更经不起折腾，你可以大致解为同样程度的骨折后小孩子恢复的会比大人快这样的概念，魔术回路也是一样的哦！”
“欸……”
看着困惑歪头的藤丸立香，梅林发出了一声自嘲的浅笑：“所以真相和你猜测的正相反——那个家伙其实早在进入第六特异点之前，身体就崩溃了呢！”
“诶诶！？”
“当然，为了人的续存，为了能够继续战斗下去，他活了下来。”梅林闭上眼睛，“大概是因为我们这边的情况更加的紧急，罗马尼和其它医疗部的成员一起想到了一种很糟糕的解决办法——”
“用从者的魔【身】力【体】，来填补他身上破碎的部分。”
藤丸立香瞪大了眼睛。
“简单来说，就是他活到如今，身体上的大部分零件，尤其是胸腹部之类要害处的器官，都已经被更替过好多次了。”梅林晃悠着脑袋，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着堪称恐怖故事一般的话语，“当然，手脚也是，除了带有令咒的那只手，几乎都破碎过了，虽然不是要害，但毕竟拯救世界的御主需要不断奔波，所以不能缺少四肢嘛——”
——用那样的方式延续他的生命，真的算是在“救”他吗？
——当然算啊，因为他因此才得以继续呼吸。
为了活下去而拯救世界，还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活下去？
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藤丸君你，说不定早就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了。”梅林站起来，走到藤丸立香的面前，他弯下腰，非人类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少年仍带着稚嫩的脸颊，“即便如此也这样逞强一般地活着，为了所背负的东西，为了发自内心深爱着的东西，不断地不断地战斗着……就算已经拯救了世界，依旧无法停下来……”
因为已经停不下来了吧。
“认识的人越多，结下的缘分越多，要背负于肩上的东西就越多，直到这些东西终有一天把自己塑造成某种希望的形式，而失去了生命的真实感。”
梅林的手指点在了藤丸立香的胸口。
“你们就是这样的‘救【怪】世【物】主’啊。”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努力勾起了嘴角，语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其实他未必没有陷入同样的怪圈。
只要是为了保护他，只要是为了让他活下去，无论牺牲多少人都可以，目睹过太多的牺牲和死亡之后，作为永远被留下的哪一个，就算身体没有崩溃，心灵也很难不崩溃。
变成什么样的东西都无所谓，怪物也好，野兽也好，救世主也好普通人也好，只要能够为他们战斗下去，只要能够让那些将自己视为希望的人获得拯救，只要能够……
“如果可以只牺牲我一个人就拯救所有人的话……”他喃喃自语道，“那就太好了。”
救世主的末路，所有人都很清楚的吧。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揉乱了他的头发：“哎呀哎呀，还是年幼一点的藤丸君比较可爱，揉起来会顺手很多呢～”
“哈哈哈，迦勒底的大家都喜欢这样揉我的脑袋呢。”藤丸立香失笑，“真是怀念的感觉。”
“所以呢？你又是在害怕什么？”梅林的语气温和了下来。
“我害怕我会‘害怕死亡’。”藤丸立香回答道，“我本以为我不怕的，所以无论想不想起来都无所谓，但……”
本以为自己会如同设想中救世主的终局一样，但是在“救世”和“死亡”之间，却突兀的插进了一段几乎已经要被遗忘的平凡的生活——闪回的片段之中尽是美好的画面，和家人，和朋友，在迦勒底的那段时间甚至不敢去奢想的，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