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平西游路 第154章

黄家算个比较和睦的人家，大儿媳也是老太太精心挑选出来的，温厚能干的长女，嫁过来以后家里家外都操持的很利落，跟儿子也是琴瑟和鸣。

老太太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挑到了一个好媳妇，直到大儿媳怀孕以后，她一直说肚子里的是儿子，老太太为了宽慰她，说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儿媳当时没说什么，后面却……

儿媳狰狞的脸色她怎么都忘不掉，生产的时候她便留了个心眼，等到伍娘子说母女均安的时候，便多注意了几分孩子——然后就看到大儿媳把孙女往那生产的血水盆里按。

这可是她亲生的孩子！

问她为什么，她居然说现在养不活那么多孩子，怕以后生的儿子吃不饱饭，到时候养了几年也有了感情，女儿就不好往外丢，索性现在弄死。

这是人话吗？！

经过这件事，老太太也不敢把孙女留在儿媳身边养了，除了喂奶的时候，她走到哪里就把孙女带到哪里，结果这又蠢又坏的东西见没了下手的机会，在起名的时候又闹了幺蛾子。

先要给孩子起名叫夭夭，夭折的夭。

被老太太扇了一顿巴掌，又说要叫招娣，字面意思上的那个，老太太听着都快被气笑了，这是母子还是仇人啊。

最后闹腾了好些天，两人各退一步，孙女叫双双，只是大儿媳想的是儿女成双的那个双，而老太太想的是……

“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两个字叠在一起便是相反的意思，双双其实是无双，也就是独一个，祖母我呀，就你一个心肝肉。”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但老太太只是听了个皮毛，模模糊糊的不正确用法中，其实都是对孙女的一片真心。

“祖母……”

双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有些无助的，一遍遍重复的叫自己唯一的亲人。

“等送鸡的人出发了，你就跟着她们一起走吧。”

黄家村家家养鸡，但除非鸡被黄仙咬死或是过年，不然寻常是舍不得吃的，徐家的车队给了不错的价钱，又把黄仙一起带走了，村民们商量了几天，决定家家留下几只，剩下的全卖了。

因为都是活鸡不好运送，喻娘子她们还专门给了一笔运输费，老太太是个聪慧的，偷摸着问了两句喻娘子那边的情况，两位娘子说的含糊，但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那边肯定要招人。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双双过去，毕竟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过去也八成是伺候人的，但大儿媳在这个时候怀孕……老太太觉得这是天意。

“祖母，你不要我了吗？！”

黄双双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她明明将自己有阴阳眼的事情瞒的很好……

“傻姑娘……”祖母怎么可能不要你！

两个人对着流眼泪，老太太将道掰开揉碎了跟心肝肉讲清楚：

她疼双双，但大儿子夫妻两个终究是双双名正言顺的父母，之前是没有孩子，双双娘没心气去折腾，可现在怀上了，若是生了个女儿还好，要是真的给双双添了个弟弟，双双八成要过的比童养媳还惨。

“我能护你到几时呢。”

老太太用一种凄楚的目光看着自己一点点养大的宝贝，双双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想承认，但衰老从不因为人的悲伤而停止。

“我让你去那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老太太爱怜的摸着孙女的头发，那束住发丝的只是粗糙的草藤。

她没什么见识，但她看过了喻娘子那边的伙食，孙女只要能留下来，肯定有一口饱饭吃……便是再怎么不好，也比留在这个家里要好。

但这个由是无法说服双双的，所以老太太给出了另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你娘要是又生了女儿，或者在生了你弟弟以后又生了妹妹，能护住她们的就只有你了。”

这其实也是老太太心中的隐忧，她不愿意看着家里的任何一个孙辈过的连外面的乞丐都不如，但她的确在一日日的衰弱下去，等到她没有震慑力了，老太太毫不怀疑孙女会被彻底的踩进泥里。

“我留在家里也能护着她们。”

双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口，这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只是下一瞬她就知道这话有多可笑，又不愿意认输，便梗着脖子看着面前的老人。

“你护不住。”

老太太并没有多争辩，只是冷静的指出了事实。

“跟着车队走，我到时候便说你卖给了那边，你好好过日子……”

卖身契一签生死由人，或许还有更好的方式不让双双被亲情束缚，但在见识有限的老太太眼中，这便是唯一的方法。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上几年，总能护着你妹妹的。”

农家人生孩子都是一串串的，老太太并不觉得大儿媳日后不会继续生女儿，但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护几年是几年。

“我家双双以后肯定会有出息，到时候老太太我啊，就带着你妹妹们跟你过好日子去。”

她压根没抱着双双能有出息的念头，只要这丫头能养活自己，日后再嫁个好人家，老太太便觉得圆满了，但现在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双双必须走出去，出去了才能有活路。

“我听话，我走……”

钱是人的胆，虽然黄双双也舍不得老太太，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就凭老太太能说出跟她过的话，就算是死，双双也得挣出一份前程，让祖母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穿金戴银是双双从戏文中学来的，她压根没见过银子，更别说金子了。

几天后，双双就跟着运输的车辆出发了，小小的女孩缩在鸡笼之间，看着也并不比鸡笼要大上多少，老太太含着眼泪看着车子走远，向太上老君祈祷孙女能过上好日子。

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

“要是现在把人叫下来还来得及。”

侄子见老太太泪眼婆娑的模样，有些犹豫的开口。

然后就被老太太骂了一顿。

断人前途犹如害人性命，要不是这是自己嫡亲的侄子，老太太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去，只是回了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但给大儿媳的鸡蛋也没忘了煮。

她送走双双还有一个原因，她怕自己的心会慢慢的偏了——孙辈有一就有二，她相信自己现在最喜欢双双，但也自认为不是那种只看中一个孩子的奶奶，孩子多了以后她放在双双身上的精力必然会减少，也许减着减着，心头宝就成了脚下的草。

在这世上，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双双是有几分运道在身的，跟着同姓的村人，靠着吃杂粮团子到了徐家车队的驻地，喻娘子她们在前一天已经到了，也也就意味着双双不必在驻地等待能做主的人，而是当场做出决定。

双双被留下了。

签了“卖身契”，没有工钱，先做着到处跑腿的小活计，徐墨阳打算在这边开一个青娥院的分院，已经通过燕燕跟长安的两位娘子商量过了，赞成三票，反对零票，只是这件事情要等徐家在这边安稳下来才行。

黄双双在这边吃到第一份标准餐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可能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等到青娥院建起来，知道她们这些小娘子的晋升路线后，更是成了卷王中的卷王。

她要脱颖而出，她要升职加薪，她要把自己的妹妹和祖母都从黄家村带出来！

祖母还等着她养老呢！

“一一，把这个送到酆娘子那边去。”

刚到第一天的黄双双应了一声，赶紧跑过去，她现在什么都不会，得勤快些才不惹人厌烦。

是的，双双在跟祖母哭过后就改了名，现在她跟祖母姓，叫孟一一，独一无二的一，改名又换姓，等到再过几年长开了，就算耶娘站在面前都不会把她认出来。

喻娘子这次回来除了带了装着多多多货物的长长长车队，还带来了一串健壮的妇人负责盖房子之类的杂活，在钱粮可以先付一半的诚意和高薪诱惑下，很快便有了足够的人手。

时间紧任务重，雇佣的临时工们到来的当天就开始干活，好歹赶在下雪之前搭建了十来间屋子，都是大屋大炕大铺通，先暂时让女郎们挤一挤，虽然不是特别舒服，但至少不用俯仰天地之间了。

徐墨阳作为唯一的小郎君，有一个独属于自己小小屋子，屋子跟大圣挨得很近。

第203章 这是香蕉

娘子们的工作效率很高，年前便将屋子搭的平平整整，喻娘子不是为难人的性子，带着大堆女郎赶着车把做工的娘子们送了回去，工钱一文不少粮食一斤不缺，要的就是一个遵守诺言的口碑，预备明年的大规模招工。

在此期间徐墨阳来过好几次，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帮忙，却都被女郎们温柔而不失强硬的劝走了——在这方面，自家郎君就是颗卷心菜，有心内卷但人菜啊！

虽然五指山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都只是个犄角旮旯，但谁让徐墨阳就认定了压在山下的孙悟空呢，女郎们并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什么对这只猴子这么固执，却也并不妨碍她们跟着徐墨阳尊称一声神猴，并思考如何在这里经营出一片家业。

主打一个不解但尊重，很迷惑但能干。

徐家车队的这个年是在大雪中过的，来自天南海北的女郎聚集在一起，大铺通并不需要过多的适应，漫长的旅途足够把一切“臭毛病”全都磨掉，即使无法友好相处，女郎们也能做到最低要求的保持和平。

训练，做饭，打猎，腌菜，织毛衣……每个人都没怎么闲着，这边的冬天比长安要冷得多，但也没有能把房子压塌的大雪，只要有心，能做的事情还是不少的。

长安的人口远胜十万，周围的村庄不计其数。刨掉不必出门做工补贴家用的人家，再去掉性别不符的男子，能被选中车队的每一位女郎都是百里挑一，或许不是单项最为出挑的，但至少不会有明显的短板。

将做工的娘子们带回来的年前最后一次商队采购，喻娘子大方的分出了一大部分负重给女郎们的私人物品，不少女郎都借机捎回来不少打发时光的有趣小玩意，省的在炕上猫冬的时候只能磨嘴皮子。

给女郎们的大屋类似四合院的样式，只是正中间立着两间土屋，是徐墨阳的卧室和独立卫浴，喻娘子本来想建砖瓦房，还是徐墨阳听到这些屋子顶多住上一个冬天，才坚决制止了这个有些奢侈的行为。

“所以我总是想不明白，在她们眼里我是有多娇贵，连暂时性的土胚房都住不得？”

徐墨阳裹成了一颗橄榄球，有些不高兴的冲着美猴王抱怨，语气中带了些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亲近。

孙悟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嘟嘟囔囔，白雾随着嘴巴的张合时隐时现，让他想到了以前跟着蛟魔王去那劳什子温泉，那水池子看着不起眼，可往里面一泡，当真是筋骨都酥了。

“我原来也是……”

徐墨阳说着猛的收了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大圣面前不想表现出丁点软弱，也不想提起过去遭遇的苦楚。

“原来怎么了？”

大圣抖抖毛，几粒不听话的雪沫子沾上了徐墨阳的眉毛，但徐七郎毫无所觉毫无所觉，只是艰难的抵抗着美猴王好奇的眼神。

这么窘迫的过去，他今天就算被雪冻死，从房子上跳下去，都不会跟猴哥说的！

半分钟后。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墨阳将那个时候的事情娓娓道来，他发誓他真的有努力过，但这可是大圣啊，这么大一只猴子就这么好奇的看着你，他能坚持三十秒已经很厉害了好嘛！

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学刚毕业的徐墨阳还是颗小嫩葱，当时的就业环境还没有三年疫情后的严峻，他如愿进了喜欢的单位，欢天喜地的准备挑选一个喜欢的房子暂住，却无意中知道家里出了些意外，便将大部分工资都打回家支援了。

公司有自助食堂但是不包住，徐墨阳点着自己手里可怜巴巴的预算，在距离和舒适度之间选择通勤妥协，找了个校外宿舍蜗居了三个月，才在家里的困难解决后重新找了房子。

何谓校外宿舍？

就是公共卫浴多人间，只有一张床的那种环境，徐墨阳挤的是十六人间，上次四层类似火车床铺的款式，上下床之间的活动范围大概是半米，徐墨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年自己是怎么能忍受那种环境的，学校的宿舍条件可强多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当时天真年少，并不自以为苦。

徐墨阳说的风轻云淡，大圣听着却觉得心里憋得慌，他从出生的时候便是天大地大，做美猴王的时候满山跑，得了道更是朝游北海暮苍梧，最憋屈的不过这压在山下的几百年看，可他好歹也是独自一个窝着，哪里像徐家郎君这般……

说句不好听的，他当年手下山牛养的鸟儿住的地方都比小郎君好。

“……大圣大圣，这个零件该放哪里啊？”

徐墨阳求助的声音打断了美猴王的思绪，大猴子瞧了一眼已经初具轮廓的玩具马车，直接伸手将这个小部件安到了正确的位置上，只留下徐墨阳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大圣主动碰了我的手！

“再不拼完，天就要黑了。”

孙悟空何等聪慧，徐墨阳的这点子心眼放在他面前跟透明的没什么两样，大猴子对小郎君的狂热接收良好，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干净，满满当当都是对自己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