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灵夜羽魂
“只有这样。”
路西法看得出黑暗神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云淡风轻地笑笑，“您是在问我立场，还是问我个人的看法？”
黑暗神说：“是你自己的。”
上帝以为会看到路西法露出为难的表情，却没想到撒旦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早已不在乎了。”
听到路西法这样轻率的回答，上帝道：“你能舍弃过去，真的不在乎？”
路西法转向他，平静地反问：“在乎又能怎样？难道我要跪在神的脚边痛哭流涕，悔恨不止？”
他露出嘲讽般的笑，“既然我舍去了一切，就打算重新开始了。他指了指地狱外黑沉沉的天空，和那悬挂在天际的遥远处几乎难以分辨的可怜又缥缈的一点儿日光，说，“上帝已是那最遥远的光，这世界离我最遥远的那部分，只有这深沉的漆黑才是我的全部，而如今我已爱上了它。”
路西法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说出了这番话就抛却了一切往事，拂去了灵魂上的浮尘。
他认为这样的回答应该能让黑暗神抛弃疑虑信任自己，没想到黑暗神仍不死心地问：“你会恨他吗？”
路西法澄澈的目光难以察觉地抖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不过是关乎立场的问题，和爱恨有关系么？”
“当然有。”
路西法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说：“恨。”
生命之树扒在王座扶手上听他们讲话，觉得上帝真是故意找不痛快。亲耳听到路西法说恨他难道心里很舒服吗？不过上帝应该根本不害怕路西法恨他，最在意的还是不在乎。不在乎意味着他在路西法的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恨，至少付出过感情。
果然，得到这个答案的上帝不再追问下去，看着虚空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您不相信我的话？”路西法有些无所适从，说，“到底要怎么做，您才会相信我？我承认我曾对您不敬，但如果您怀疑我堕落的决心，可以不承认我的地位，我甚至可以辞去撒旦，但承认那些堕落的天使们又能怎样呢？如果能就此避免种族间的战争，难道不是更好么？”
见黑暗神似乎还是沉默的模样，路西法忽然张开双臂，对黑暗神说：“如果您还有疑虑，可以查看我的记忆和想法，也许会从中找到您想要的答案。”
黑暗神没有回应，似乎仍是在沉思。
时光就此沉寂了下来，他们都一言不发地胶着着，殿堂里鸦雀无声。
路西法有些沮丧，他意识到让黑暗神拒绝承认堕天使地位可能和自己有关，也许他认为自己的决心还不够坚定，他需要的是证明。“黑暗神，您需要我如何证明自己？”
这个时候，路西法脑中已盘算出了许多证明的途径，当然向天堂开战这样的方式被他第一个放弃了，在他心中，黑暗神承诺的分量并不能与堕天使在战争中的牺牲相比。
正在路西法搜肠刮肚的时候，黑暗神终于说话了：“既然你愿意抛弃光明爱上黑暗，那么吾要你的心。”
路西法错愕，“我的心……是什么意思？”
“吾要你爱上吾。”
黑暗神的话让万魔殿的空间久久地静默着，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看不见的火焰焚烧殆尽，一切都是真空。
生命之树瞪大了眼睛，陌生地看着上帝，越发觉得他现在不仅力量属性黑暗，性格也开始向黑暗神应有的模样靠拢了。听听他的话，这哪里是上帝说得出来的？
“您是在让我证明自己，还是在让我用感情做交易？”路西法心中天雷地火波澜万丈，却努力掩住内心的震惊，维持那岌岌可危的镇定，甚至笑了笑。
“交易。……没错。”上帝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神瞳枷锁一般地锁住他的视线。
“黑暗神，我所请求您的，是关乎地狱未来与魔族堕天使两族之间的事，凭什么要我用感情和您交易？”上帝的回答让路西法的镇定就快到达崩溃的边缘，不仅语气严肃了几分，连拳头都紧紧攥着。
黑暗神缓缓地说：“就凭想让吾承认堕天使的是你。”
生命之树诧异地把上帝打量了一遍，心里滚过无数个声音，“天，神不仅袍子黑了，心也黑了，否则怎么能做出这种真*黑暗神可能都做不出的事情来。”
生命之树试探地扯了扯上帝的袖子，试图在脑中提醒他，【神……您是认真的吗？您是上帝啊，与路西法交易这些是不是不妥……而且黑暗神只是您的角色而已，您不要太当真了啊……】
上帝斜睨了生命之树一眼，刹那间，生命之树仿佛感觉上帝被黑暗附了身，假如这世界上真有黑暗神存在，恐怕就应该是他现在这个样。
生命之树无比紧张，一瞬间头上茂密的花朵都掉成了地中海。
难道上帝入戏太深走火入魔了！？
第35章
“爱上您？！”路西法终于爆发了, 破碎的镇定化为尖锐的冷笑，穿过空气直达上帝的耳孔，“真可惜, 我谁也不爱，只爱我自己, 恐怕我没有筹码和您交换任何东西！”
兀然他收起笑容, 微微抬起下巴，用冷峻得要掉出冰碴的眼神表达了对黑暗神的鄙视，又周到地行了一个礼，缓缓说道，“黑暗神, 请恕我先失陪了。”说完, 已在黑暗神面前转身走下台阶。
就在转身的一刻，他感到背后的空间忽然掀动起来, 黑暗在无声地膨胀, 无数黑色的浓雾触手一般从王座上升起, 爬上万魔殿的墙壁，顺着黑曜石地面蜿蜒到他的脚边, 所到之处光明寂灭, 一切都笼罩在彻底的黑暗之下。
黑暗的掩盖之中, 地面仿佛结了一层霜，寒气逼人。万魔殿所有的防御魔法阵都自动开启, 重重的魔法禁制鼓噪着, 想要抗衡可能会毁灭这座建筑的力量。
即使不去看，路西法也能想象得到黑暗神周身魔气弥漫的样子。黑暗神应该很不痛快。
可是他又何尝痛快？
紧咬牙关, 路西法嘴角的笑无比锋利。
神权和力量逼迫着他, 让他来到地狱后都得不到安宁。但他的心早已是自由的, 侥幸未死的他不愿再为任何神权所累，只想为自己和曾经的诺言而活。黑暗神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爱，他的感情，门都没有！
忽视来自背后的威压，路西法一步一步走向殿外的黑暗。浓浓的黑雾在他的脚边纠结着缠绕着，似乎想要拖住他让他回身，然而曾经他能在上帝面前舍去了光明，这点儿威压又算得了什么？他狠狠地踢了那黑雾一脚，看它仿佛惧怕似地离他远了一点儿。
坚定的脚步声回响在殿堂的空气中，恍然间好似敲击在过去，他在万千天使的注目下走出了至高神殿，飞向创界山巅，背弃上帝。那是他不可言说的过去，也是他无与伦比的辉煌。
他舍弃光明投奔黑暗是不争的事实，可只为了给自己的心找一个自由平静之地。
爱上黑暗神，怎么可能？
黑暗神到底怎么想的，他谁也不爱。
谁也不爱。
他的爱早已死了。
����就死在那无限的光明之中。
怀抱着愤懑甚至酸涩的心情，路西法一口气冲出正殿的大门，穿过广场和回廊，来到自己的偏殿之前。
漫漫长夜之中，他终于渐渐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却仿佛用尽力气般将手撑在宫殿外耸立的廊柱上，将头埋在胸口。
地狱的街头如此喧嚣，即使隔着重重的宫殿，还是传来祭典狂欢的声音。
地狱的夜风如此寒冷，不仅浸透了他的衣服，还浸透了他的心。同时也让他无比清醒。
恍惚间，他摸着自己的心口，因愤懑而鼓噪的律动终于缓了下来，只是神座上那个光明万丈的形象停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该死，他不该回忆这些的，他只想把要忘记的那个人永远忘掉，让该死的人赶快去死！
对，让他去死！他不该对这个黑暗神抱有任何期望。
紧握着拳头，背靠在偏殿前的巨柱之侧，路西法仰头面朝着地狱的永夜，闭上了双眼。
寒风吹过他又长又密的睫羽，在其上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白霜。
永夜之下，他想起那一天，当上帝拒绝他的时候，他也许有过一丝失望，也许一丝失望都没有。他知道即使作为神前的天使长，天堂的副君，也不应该对神抱有污秽的幻想。但他知道自己的爱是真诚的，它可以是亵渎，可以是不应该，也可以是罪过，唯独不是虚假。
可他对自己的心毫无办法。
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路西法才又注意到食指上的戒指。戒指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只有非常简单的花纹，但它的线条流畅优美圆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似乎已逼近造物的极限。
路西法其实也挺喜欢它，但他还是把它摘下来远远地抛进花丛中。
什么神的赐予，他才不稀罕。
路西法头也不回地走出万魔殿后，盘踞在万魔殿内的黑暗才一点一点地收回上帝的体内，辉煌的殿堂重见光明。
上帝用手指按向眉心。一股清流涤荡着神识，让他压下暴起的情绪，保持应有的冷静和理性。
也不知怎么了，当他听到路西说出“不在乎”的时候，他平静如海的神识深处竟起了波澜，仿佛识海的深处形成了一个名为失落的漩涡，一切都随之动荡不堪。而在看到路西法被魔族和堕天使不断纠缠的时候，竟鬼使神差地希望能得到他的心。
红海之滨，路西菲尔曾说过爱他。这种爱超出天使对神感情的界定，但如此真诚，他都知道的。
上帝垂着的目光虚虚地盯着一个地方，给惯常冷漠的表情增添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感情色彩。
生命之树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已不见了那可怕的力量，才又扯了扯上帝的衣袍，小心翼翼地问：“神，您刚才怎么了？恕我直言，您有点儿失控。”
“您……是不是后悔了？”
上帝沉默了许久，仿佛他的意识还在漩涡中挣扎着。
见状，生命之树不敢多嘴，只好也跟着沉默。
良久，当上帝复又抬眼之际，独属于神祗的那种冷淡和无情无感才又占据了眼眸。
后悔？他没有后悔。也不可能后悔。
创世之力何等强大，想要驾驭如此浩瀚而又博大的力量自然需要坚定的心，要驾驭至高力量更是如此。
即使他的确曾如此喜爱一个天使，会为他惋惜遗憾，也没有谁能撼动他的心。他的心不能被撼动。他不能爱上任何人，也不能回应别人的爱，因为有感情便会有弱点，爱情尤是。
金色的神瞳变为银白的颜色，顿时世间的一切都以法则的形式展现在他的眼前。这才是陪伴他漫长时光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只存在简单明了的规则，没有感情。
黑白的世界之中，一切都单调地呈现，只有命运的丝线错乱纠缠。
但他早已看到����
至高的力量就意味着孤独。
而孤独才应该是他的全部。
神识从法则的世界出来，上帝的神瞳又恢复为纯净的金色。
他靠在王座上，久久不语。
心中早已明澈，但他还是想起了许多年前，红海之滨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的神识游走在红海之上。
红海，是他天堂之国最偏僻的所在，也是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他知道，路西菲尔这会儿一定在那儿。
果然，穿过九重天堂的壁障，他远远就望见第一重天绵延万里的红海之上云雾翻滚，原本平静的海面此时巨浪滔天，锋锐而庞大的灵识正分为两股穿行其间，彼此相缠彼此博弈，引动天地间剧烈的动荡。
在这两股灵识的中央，炽天使路西菲尔悬浮在半空之中，微合双目，双手在胸前虚握着，神色安详。他撑起圣光六翼，淡淡的金色光芒就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使他仿佛身在鎏金色的卵中。
海浪的咆哮声中，辽阔的海面上悄然鼓起一个巨大的水包，水包迅速升高，很快就隆成漆黑的山脊。兀然，一个身形如山般的庞然大物从海底窜了出来，张开满口尖牙的嘴巴，想要把悬浮在半空的天使长吞下肚去。
海怪甫一冲出水面，海面就沉了下去，天使金色的光芒涂抹在它光滑漆黑的脊背上，白色的浪花在它和大海之间闪闪地连接着，仿佛一瞬间它就可以轻松达到目的。
显然海怪也是这么想的，它张开大嘴，露出尖牙，偷袭的时候还不忘得意地微笑。
然而巨嘴距炽天使还有一段距离，身在光芒中的路西菲尔忽然向它伸出一只手臂，电光火石之间，空中降下无数条炽亮的雷电，不仅将天空映得通亮，也将那海怪的身体紧紧缠住。
“啊啊啊，路西菲尔殿下，服啦服啦，我再也不敢偷袭你了……”即使身形巨大皮糙肉厚，海怪还是被这密集的电光轰得连连求饶。
像要证明自己的话，海怪的身体忽然悬空一扭，灵活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体接翻腾一百八十度的高难度入水动作，可惜它的姿势掌握得还不够到位，一不小心竟肚皮朝天直挺挺地拍在水里。
海怪嗷����地吼了一声，恐怕这样拍在水面上它不仅觉得疼也会觉得很尴尬。
海怪的入水姿态把海面都压塌了半边，一瞬间巨浪滔天，海水呼啸着涌上海岸，眼看地面又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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