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灵夜羽魂
在上帝的疗愈下，反噬的伤很快就恢复了，他从上帝的怀抱中脱身，躬身道谢。
他以为上帝会就此离开，然而出乎意料，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上帝问他，“路西，想看到吾的真容吗？”
心想事成的狂喜涌入他的心头，他听到自己说：“想。”
上帝周身的神光虽然看起来只有薄薄一层，却没有谁能够穿过这层光芒看到神的真容。
然而此时此刻，那神光像水波一样动荡开来，变得雾气般朦胧，神的身形和面庞便在朦胧中渐渐具现。
眼前的神祗银发如瀑垂落而下，他的面容是介于男女之间难以想见的极致，美得令人窒息，不过他的神情中自带着一股属于神祗的淡漠气质，尤其是那双几乎可以看透灵魂的金瞳，让人在为他的容貌赞叹的同时，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敬畏之感。
这时他才确认上帝的身形确实比自己高出一点儿。
只是……这样貌，不是黑暗神么？
路西法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紧紧地抓着被子，眼角还残留着湿意。
他流泪了。
没错，流泪了。
当他在梦中看到上帝创造自己时眼中的欣慰，当上帝赐予自己“路西”名字时的期许，他才发现那些感动早就埋藏在他的灵魂里，即使经历过魔化和决裂也仍然存在。
然而感动之余，背后总有一股恶寒在提醒他，他是为噩梦惊醒的。光明的上帝怎么会变成黑暗神的样子……
从床上坐起，路西法许久才能彻底沉静，一定是因为和黑暗神的交易扰乱了他的灵识，才会做这样混乱不堪的梦吧。
换好衣服来到议事厅，路西法发现萨麦尔已经在等他了。
“你一直在这儿？”路西法说。
“是。你看起来不太好，又是和黑暗神意见不合吗？”萨麦尔审视着撒旦，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没有。”路西法故作轻松地说，“相反，黑暗神已经同意承认堕天使在地狱的地位了。”
“真的？这么顺利么？”事情的进展超出了预料，萨麦尔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突然拉住路西法，将他审度了一番，才说出最近憋了很久都没有说出的话，“黑暗神有没有……强迫你……我是说，也许，你为了地狱和黑暗神私下里有什么约定……”
第45章
萨麦尔确定自己说得还算委婉,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猜测而让路西法觉得冒犯，而路西法是明白人，一定能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是什么。
面对萨麦尔的洞察, 路西法一瞬间有些惊慌，甚至以为可能是黑暗神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迹, 然而当他仔细地回想了床上的经历, 确定不会在身上留下吻痕一类，才故作镇定地说，“什么都没有，你想多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萨麦尔淡淡地说了一句。然而他浅棕色的目光里仍有挥不去的担忧和疑虑，他当然注意到了路西法那一瞬间的怔忡, 只是没有戳穿他。
在天堂, 萨麦尔和路西菲尔是最亲密的朋友，所以当路西菲尔有了离开天堂的想法时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而他也毫不犹豫地支持路西菲尔的决定。
只是现在, 路西法有了想要对他隐瞒的事, 而根据他对路西法的了解, 路西法不愿意倾诉的，只有自己的感情。
萨麦尔轻叹一口气, 语重心长地说：“陛下, 我无权介入你的内心。但我想说的是, 既然我们和你一起来到地狱，和你一同舍弃天堂的身份, 一同来分享地狱的荣耀, 那么无论遭遇了什么，都该我们一起面对。地狱和堕天使的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我们更不愿看到你为了我们而委屈自己。”
萨麦尔的话句句都发自肺腑, 让路西法深受感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想倾吐所有，好好发泄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然而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笑着安慰萨麦尔说：“别想那些没有的事，一切进展顺利还不好么，难道你希望处处碰壁？”
他不想对萨麦尔说谎。然而面对着行为难以揣摩的黑暗神，他绝不能贸然激起属下对黑暗神的不满，那可能会引发黑暗神一系列的报复或者其他无法预料的后果。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路西法拍拍萨麦尔的肩膀说：“久等了，我们还是先来说说魔域的事吧。”
“魔域的事可以等一等，我倒觉得你似乎应该休息一阵，你的脸色很不好。”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路西法不想让萨麦尔看出什么端倪，坚决地说，“堕落的时候，我承诺过要给堕天使们一个看得到的未来，现在只不过刚开了个头，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他拿出一份地狱的地图，指着地狱第五层的一片广阔地带说：“我们虽然得到了地狱的大部分领土，但嗜血森林对我们来说还有很多未知。”他又指着第四层说：“索多玛魔域在战争中的破坏也比较严重，也需要逐渐恢复。”
面对路西法的坚决和执着，萨麦尔只能败下阵来。如果地狱的种种必须要面对，他有责任也愿意和路西法一起分担。
暂时放下关于路西法的忧虑，萨麦尔坐在路西法的身边，和他一起研究地狱目前的情势。
两人谈论了许久，直到地狱的清晨。
亚巴顿一晚都没休息，这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亚巴顿一直嘴硬什么都没有说，但事实上他遭受了来自黑暗神和路西法的强烈刺激，同时身体正诚实地表达着疼痛����黑暗神的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路西法毕竟是他年少轻狂时想要推倒的对象，推不倒也就算了，可眼睁睁地看着撒旦被黑暗神从面前抱走，还被占有了一个晚上，魔王的心还是有些复杂的。
一整晚，黑暗神压着路西法翻云覆雨为所欲为的画面都在亚巴顿眼前晃，酸得魔王只能感叹这个世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有话语权，光有才华是远远不够的。
撒旦的献身肯定会让黑暗神更加偏袒堕天使，但目光不放那么长远，只要想想黑暗神把路西法这样那样的情景，和撒旦扯下他高冷的面具时的样子，他亚巴顿觉得受点儿委屈也是值得的。
不过疼痛归疼痛失眠归失眠，例会还是要去的。
所以当例会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亚巴顿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万魔殿。
每个月，分封在地狱各层的魔王及大领主们不管身在何处都要到万魔殿举行一次例会，集中报告封地上的情况。亚巴顿当然也来了，只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一直沉默不语，明显地心不在焉。
“嘿，亚巴顿大人，你今天怎么不在状态？这可是重要的例会啊。”萨麦尔和沙利叶一见到亚巴顿就靠了过去，他们两个调戏亚巴顿已然上了瘾，见了面不说上两句话都觉得不舒坦。
亚巴顿没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垂下了眼睛。
萨麦尔和沙利叶面面相觑，都觉得魔王的反应有些奇怪。以前一面对他们两人，亚巴顿就有种时刻戒备随时炸毛之感，可今天他明显好似在以退为进，十分深沉可疑，好像握着什么底牌一样。
沙利叶别有用意地说：“怎么了，魔王大人是不是在黑暗神那里受到了什么委屈？我看你今天走路好像不太正常。难道黑暗神把你……”
面对着沙利叶的挑衅，亚巴顿无法再深沉下去了。他提高了嗓门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说到这儿，亚巴顿突然邪恶地笑了，他好想把昨晚发生的事都讲给堕天使们听听，让他们看看撒旦私下里都和黑暗神做了什么。
然而他还没说话，很少在这个时候现身的路西法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面前，冷冷地说：“亚巴顿，昨天晚上……你怎么了？”
“我……”亚巴顿被突然出现的路西法吓得不轻。
“我看你今天早上身体似乎不舒服。”路西法体贴地说，“既然伤成这样，今天破例让你请假一次？”
“不，不必了。”条件反射般想起黑光击中□□的剧痛，亚巴顿表情都有点儿走样。他不是不知道在黑暗神主张处置他的时候，是撒旦一直在为他求情。
不着痕迹地观察路西法，亚巴顿以为能看到路西法被摧残后绝望的表情，然而撒旦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亚巴顿暗暗埋怨黑暗神暴殄天物，既然把路西法弄上了床，就不该让他轻易下来，现在好了，魔族们反倒怀疑自己。
注意到魔王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亚巴顿脸都红了，赶紧高声为自己申辩，“我昨晚一直在研究魔法阵，但就在要有重大突破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
“很好。”路西法对亚巴顿的表现比较满意，与他默默交换了眼神，言不由衷地说：“我对你的这个魔法阵有点儿兴趣，下次我会去你宫殿，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亚巴顿只好点头陪笑。
例会随着路西法在王座上坐定而正式开始。
在一一听完魔王和领主们的报告后，路西法把他们留了下来，说他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魔王们小声议论着，别西卜率先站出来，别有用心地说：“陛下，让我猜猜，你会不会宣布地狱要向天堂开战了？”
其实别西卜的确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以地狱的实力和路西法曾经与天堂之间的关系，他才不相信路西法会贸然向天堂开战，他只是借机讽刺并提醒他一下而已。
然而路西法拍了下王座的扶手，站起来说：“别西卜猜的已经很接近了。”
一瞬间除了亚巴顿，其他的魔王们都议论纷纷，别西卜更是一脸怔然。
要知道魔族们虽然整天嚷嚷着要如何如何打到天堂，如何如何打败天使军，但直到现在，他们连堕天使军都没有战胜。假如路西法真有灭绝地狱魔族的想法，借着战争的名义把魔族军队派上战场当炮灰，恐怕恶魔从此就要在地狱绝迹了。
别西卜额上冷汗直冒，他看着王座上的撒旦，一瞬间被自己的阴谋论吓得喘不上气。
“陛下……您是说笑的吧。”别西卜忐忑着一颗心，试探地说，“真要开战吗？我们是不是要再整合一下实力？”
路西法笑了笑，“开战的不是我们，而是黑暗神。黑暗神将以个人名义对上帝宣战！”
话一出口，大小魔王们就一片哗然。
亚巴顿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黑暗神和撒旦之间的地下交易，但他认为既然黑暗神已经把撒旦弄上了床，只要单方面撕毁契约就可以，完全没有冒险下战书的必要。魔族的确对契约非常重视，但黑暗神是神，并不是魔族，用不着受契约的束缚，即便偶尔爽个小约也不会有大的影响，尤其当魔王和他之间的交易本就见不得光的时候。
“陛下，黑暗神的力量还没有恢复，现在向上帝挑衅恐怕不是时候。”亚巴顿说。
别西卜也这么认为，即使一般情况下他都低调地隐藏着自己，很少反对路西法的意见，这时也站出来支持亚巴顿的观点，“黑暗神刚刚复活，又曾经在上帝手中败过一次，胜算恐怕……”
别西卜有点儿明白了，路西法是想让黑暗神做炮灰，谁都知道现在的黑暗神哪里是上帝的对手。
早就知道亚巴顿和别西卜会反对自己，路西法已想好了说辞，“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不战一次怎么知道会不会胜？这正是向天堂展示地狱力量的好时候，也是黑暗神展示个人实力的机会。主动向上帝下战书难道不比坐等上帝来找麻烦要好得多吗？”
“可是不主动挑衅的话，也许胜算能高一些，至少黑暗神的力量能有所恢复。”别西卜知道路西法说的也对，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但黑暗神只有一个，一旦陨落了地狱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力量，他不相信心思缜密的路西法会想不到这些。
魔王抬头看向王座上绝美的掌权者，撒旦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此时恰好盯着他，和他正面对视。
一瞬间，别西卜感到空间仿佛暗了一层，昏暗的殿堂中似乎只剩下他和王座上的撒旦两人，耳边呼呼地刮着狂风，狂风中似有一阵飘渺如幻却又把握不清的声音。
魔王打了个寒噤。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杀意。
第46章
萨麦尔和沙利叶面面相觑, 向上帝宣战的确太过突然，路西法甚至都没有和他们讨论过。但他们知道路西法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们也一肚子疑问, 现在只能在场面上全力支持他。
收回视线，路西法轻描淡写地道：“这只是一次试探, 神与神的较量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最重要的是这也是黑暗神的意愿。”他盯视虚空, 忽然问，“黑暗神，您说呢？”
议事厅的空间突然扭动起来，一颗黑色的光点从空中飘忽而下，当中传来黑暗神低沉的声线, “不错, 是吾的意愿。”
话音刚落，黑色的光点变化成一捧黑火, 放大了百倍的战书的虚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字迹上的火焰撩动人心, 蛊惑而又挑衅般的措辞更是让在场的魔族们热血沸腾。
烙印的字迹在黑火中不断地扭曲延展, 渐渐幻变成一幅幅图画。每个人都在黑火中看到这样的场景����
无尽的黑暗从地底升起，仿佛无数条黑色的幽灵蜿蜒着逼近天堂, 在黑暗的中央, 黑暗神傲然而立。这时笼着神光的上帝出现, 光明与黑暗分庭抗礼。在接下来近乎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光明渐渐不敌, 最终黑暗神战胜了上帝, 将他从天堂击落至地狱，光明神格被彻底击碎, 化作碎片被永远封印, 从此黑暗永远降临, 由光明主导的一切秩序都被打乱，万物只能匍匐在黑暗的脚下。黑暗神霸气地降临至高天的神殿，霎那将光明的极处化为另一个黑暗的深渊，从此黑暗神成为了天堂和地狱共同的绝对主宰。
幻象在每个人的心中激起波澜，那些持反对态度的魔王们被幻象中的画面所激励，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幻象中透露出来的赤*裸裸的仇恨和野心点燃了埋藏在每一个魔族心中的战火，这个时候再婆婆妈妈地畏缩，简直侮辱了魔族的荣誉和好战的名声！
小魔王们早已斗志昂扬，即使别西卜还保持着一些清醒和理智，也拿黑暗神的决定没有办法。
他心里清楚，黑暗神能义无反顾地向上帝约战，这一定是路西法在背后使了一些名堂。
这次会议就在魔王们群情激奋的呼喊和对黑暗神的称颂声中结束了。
众人纷纷离去，只有路西法还坐在议事厅中，魂不守舍地想着什么。
黑暗神只要亲口承认亮出战书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制造幻象。
而那幻象是黑暗神一手创造出来的，是否也预示了黑暗神的野心和态度呢？幻象中的一切无疑是震撼的，可当他看到上帝被黑暗神击落的刹那，他没有半点儿报复成功的快慰，心核却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即使被打落地狱，他怨怼过上帝甚至有过恨意，却绝没想过要他死。
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想要借上帝的手封印黑暗神，然而万一黑暗神真的杀死了上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吾刚刚配合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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