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梦我先觉
当然应该知道吧？毕竟希维尔是一名拥有了很多很多很多年充分实习经验的死神预备役。
前一任死神尚且还在寄希望拔苗助长的策略能够成功的时候, 还会带着希维尔干点正事。
死神的任务说起来一点也不复杂，甚至连流程都很标准化，经年累月做的任务永远都是同一件事, 很难追求什么新的创新。
去将死之人的身边，然后把灵魂带走, 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
沿途唯一还算有点意思的地方, 只能算是在送灵魂的途中, 能够清楚地看完灵魂从出生到死亡一生的经历。
希维尔之前永远只喜欢注意沿途的风景。
至于灵魂的终点会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我可没办法回答你, 小乌鸦, 那得你自己考虑。”
“或许等到你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死神不准让小乌鸦再抓着祂的披风不放，他得把灵魂送进去了, “我就能退休了。”
现在轮到希维尔来郑重其事地独自考虑这个问题了。
死亡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他注定要穿过一地的落叶去把灵魂带走？
天气大概率是灰蒙蒙的，有点像刚下过雨、刚睡醒起床的午后，伴随的背景声可能是亲属和爱人的哭声，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 这取决于这个灵魂自身。
他会带着死去的灵魂走上一段路，回顾灵魂里过往的历史，路的两侧也许都是灵魂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经历，而他会扮演这一路上最后的一位同行人, 好让死去的灵魂也不显得那么孤单。
但是，最后呢？
他不可能一直走下去。
毕竟所有的路都注定是要有个尽头的, 所有的故事也都会有个结局, 哪怕结局的句号看上去并不完美。
“希维尔，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剩下的那半个。”
“你只明白了死神会干些什么工作，但是没明白接班的意义。”
“只有永恒的生命当然不行。”
“永远的死亡那就更加不行了，在你试图将所有生命杀光光的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反抗一个至高无上的神明——生命的诱惑和坚韧就在这里。我们死神总是不那么受欢迎的, 你要理解。”
希维尔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但他不确定那是谁，也许是前一任的死神，也许。
毕竟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祂的样子了。
希维尔只记得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都没办法解决剩下那半个问题，仅仅是蝙蝠侠一开始的牺牲好像并不管用——那只能延长一点永生入侵的时间，让别人在危机到来前提前做好准备。
希维尔试了很多方法，于是决定干脆再重来一次。
现状却提醒希维尔，他可能得考虑自己是不是太过傲慢了，他不应该太过自以为是，如果他一开始和蝙蝠侠见面的时候就拥有着过去的记忆，可能并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但希维尔当时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没有过去任何记忆的重新见面才是最好的。
失去记忆可以看成一种另类的死亡。
获得记忆也可以看成是过去生命的延续。
希维尔突然抓住布鲁斯的手，非常强硬地把蝙蝠镖从他手中拿回来。
特制的材料在光线下随着翻转闪闪发光。
希维尔并不希望上一回的事情再重新来过。
永生依旧吞噬宇宙，作为锚点的蝙蝠侠重新开启了新的宇宙时间。
如果让布鲁斯牺牲后再次换取世界的重启，希维尔觉得，这大概率依旧是一个没办法挣脱的轮回。
因为代表着部分永生力量的狂笑似乎附庸在了布鲁斯的身上，如果不做出改变，第三次的结局依旧会和现在的结局一摸一样。
这很奇怪，但却是一个突破口。
谁才是这个永生之中的意外呢？
如果所有人都会迎来永远的生命，那死神本就不应该存在。
按照秩序，死神本该轻松地让灵魂迎来死亡。
生命的尽头当然是死亡。
可是在永生的力量之下，生命的尽头不应该存在。
死亡也不应该存在，能带来死亡的死神更不应该存在。
——但希维尔存在着。
因此这个宇宙既没办法真的被永生吞噬，也没办法让希维尔能够成为死神。
只能一次次在矛盾之中重新轮回。
想要打破这一场永生和死神较量的唯一方法，那就是让死神真正地诞生，让死亡重新存在。
希维尔是这场矛盾轮回之中唯一的例外。
第一个永生的灵魂、逃开那场上帝之日审判的灵魂，当然是希维尔自己了。
当生命开始步入死亡之时，新生已经悄然降临了。
不应该有永恒的生命，也不应该有永恒的死亡。
轮回交替的新生才是命运的底色。
这是死神真正的职责。
这是神明的职责。
希维尔垂下眼睛，冷静地盯着颤抖的手，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没有感受过的复杂情绪。
疲倦地靠在墙角的布鲁斯原本还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他在过去也经常面对濒临死亡的时刻，不过从没有像这次一样靠死神那么近，连希维尔从他手中把蝙蝠镖拿开都没办法阻止。
但是很快，布鲁斯能清晰地感受到疲倦感在消失，尽管身体依旧全身发冷。
希维尔耸肩：“我猜你现在有办法站起来啦。”
布鲁斯撑着墙壁站起来立刻看向玻璃窗外：协会内一切都静止了。
主管办公室的风景很好，能够透过透明的玻璃夹层看见别的楼层的工作状况，所有的协会标本都维持着一瞬间的动作，时间在此刻按下了静止键。
“你在埋怨我没扶你起来？”希维尔飘到布鲁斯身后，摆手，“这可不能怪我，我也是第一回勾人灵魂的。”
布鲁斯闻言，转头看着地板，冷不丁看见一具和自己相同的身体。
这样的视角实在非常奇怪，比照镜子还要奇怪，镜子里能看到的是和自己做着相同动作的人影，但是面对面看到的‘身体’却完全不一样。
很难有机会用这种角度亲自观察身体，不过这具身体比印象里的自己要年轻一点，下巴处也没有青色的胡茬。
布鲁斯观察了一下，没忍住问希维尔：“我终于还是死了吗？”
“算是吧？”希维尔开了个玩笑，半鞠躬式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愿意做刚上任死神的第一个业绩吗？我一定会认真地完成每一个步骤的。”
还没等布鲁斯对此说点什么反抗或者不愿意的话，希维尔随即挥手：“只是开玩笑，在这个空间消失前，我得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再说。”
“那之后呢？”
“之后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有人样的希维尔和没人样的小乌鸦说话的方式差别不小，小乌鸦可以格外不守规则地揪住人的裤脚往上钻当遮挡太阳的伞，但是希维尔却不太行了。
这让布鲁斯平白无端地想起了格雷森刚被收养的时候，做噩梦睡不觉时还会眼巴巴地让他在晚上讲故事——虽然迪克不会明说，但称职的管家阿尔弗雷德会明示他的好老爷，要记得眼前这个小孩还没满十二周岁。
但罗宾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监护人讲故事的罗宾了，他变成了布鲁德海文上空的夜翼，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迪克还不会在他的跟前和他说什么‘你已经够老了！这个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我的事从不需要你操心！’。
希维尔成长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从一只说什么都不愿意听的小乌鸦就立刻变成了黑漆漆的死神。
不想听小乌鸦说话的时候，独裁者布鲁斯韦恩可以轻而易举地捏住乌鸦的后脖颈拎着走，任他扑腾着翅膀叫嚣也无济于事。
但是面对希维尔就不可以这么做了，黑色的得体的衣服不像羽毛那么让人亲近，就算和以前一样开玩笑也依旧给人一种十分清晰的距离感：这是一位死神，一位神明。
甚至比看着小孩成长还更让人心酸一点，希维尔都不会委婉地暗示他已经够老了，而是直白地表达‘你要不要去死？当我的第一个业绩。’
布鲁斯沉默着，思考着该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希维尔摸了摸手腕：“好吧，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当然会告诉你。”
“死神也不总是充当毁灭世界的任务的。”希维尔透过玻璃窗看着静止的协会，“至少我没有这个雄心。”
“托了不少人的福，我现在的目标是拯救世界。”
死神虽然对生机这类东西有着心理性的过敏，但好在他拯救世界的方式比较另类，干的还是本职工作！
布鲁斯飘着的角度只能看见死神的半边侧脸，另一侧藏在阴影里，他听见希维尔说：“我要去心甘情愿地迎接一场，属于我自己的死亡。”
“从我开始。”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把你送回去才行——你又还没死，不要那么轻易见到死神，但你有机会欣赏自己的灵魂。”
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希维尔突然出现在布鲁斯身后猛地推了一下，从协会墙壁穿了过去。
布鲁斯原本还在盯着自己地上的那具身体，在撞向墙壁的前一刻灵魂体下意识抬起胳膊减缓冲击力，但接触到墙壁时痛觉却没有如同预料一般传来，反而像是穿透一层软绵绵的果冻。
视角在这一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灵魂畅游在半空之中，看着象征着真实世界的协会空间在眼睛里慢慢消失——自己站在了一条长长的街道正中间。
街道的两旁是树林，落叶铺满了整个街道，也许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没有人来清洁它。
布鲁斯看了一会，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街道，哥谭毕竟还算是个工业城市，拥有统一布局的街道面貌都很相似。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街道，能够在大部分城市都找到相同的面貌。
布鲁斯向前走了几步，察觉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脚的位置。
半透明的。
他甚至能够透过自己的鞋子看清楚底下踩着的落叶的纹路。
希维尔突然出现在背后，哥俩好地搭上布鲁斯另一侧的肩膀，勾肩搭背地挽着布鲁斯往街道前方走。
死神很好心地解答了布鲁斯的疑惑：“这是人死前该走的路，你能在路上从一个人的出生看到一个人的死亡。”
“不过我们是倒着走的，也许是从死亡看到新生？”
“……”布鲁斯，“死的人，不会是我吧？”
希维尔安慰式地拍拍肩膀：“别介意嘛，你是第一个体验这种滋味的活人。”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干，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让你第一个体验哎，这是很了不起的体验了！”
布鲁斯迟疑：“但我确信这种体验还是不要有比较好。”
希维尔假装自己没听懂：“你难道是害羞了？是不想让陪着你走最后一程的死神看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应该不会吧？让我看一眼！”
布鲁斯肯定地说：“我确信自己更想当个活人，目前还没兴趣体验死后的世界，这太虚无了。”
“不过……”布鲁斯抬起头，看着道路两旁出现的不同建筑，“这里也能看到死去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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