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眼
不是的……
雪步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真的因为对舞台感到了恐惧，所以才向立花继希伸出手的。
害怕接受现实，害怕接受命运，害怕与他人好不容易建立的羁绊化作泡影，更害怕那个将他带去了另一个世界，映衬出了自己丑恶的耀眼无比的立花继希。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还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特殊，就是之前将我的无感情症状解释成了欣快症那样，我的一切行为都被游戏系统合理化了吗？
雪步不理解。
屋外的争吵声不停，除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立花前辈不断道歉的声音之外，雪步好像又听到了校长的声音还有那位天满先生的声音，他们或是劝解或是制止，最后因为医院工作人员的出面又再度回归平静。
作为话题中心的雪步坐在床上出神，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小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这次雪步听到的是奶奶的声音。
雪步抬眼望去，刚叫了一声奶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诶！”奶奶当场就红了眼睛，她快步走到雪步面前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的握紧了他的手，声音颤抖的重复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雪步看着奶奶将脑袋埋低，不愿让自己看到她的眼泪的场景，内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难捱的酸涩。
他摸了摸奶奶满是皱纹却依旧温暖的手，轻声地说道：“奶奶，我没事，你别担心。最近是不是很辛苦？你的头发……好像又白了很多，等回去以后我给奶奶染头发吧。”
廖奶奶忍着泪意，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回去以后奶奶都听你的。”
她擦了擦眼泪，对雪步说道：“看我一高兴都给忘了，你爸爸也来看你了。”
这时雪步才发现，一个黑发蓝眼的中年男人正不知所措的站在病房门口。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廖雪步的父亲，廖澄。
像是想要给雪步和他的父亲留下说话的时间，廖奶奶笑了笑，“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说着，她拿着两个苹果快步离开了病房。
“父亲。”雪步叫了他一声。
那个面露局促的黑发男人点了点头对雪步说道：“情况我都听你奶奶说了，冬季公演的事你也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至于学校那边的事都交给你妈妈就好，她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顿了顿，像是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过了好久之后才继续说道：“我、今天才有时间来看你，阿雪，你还好吗，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雪步淡淡的回答。
“这样啊，但还是多住院观察一会儿的好……”廖澄刚说了些关心的话，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目光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他的表情不可控制的僵硬了一瞬。
“阿雪，我那边还有事，马上就要回去了，你……”
估计意识到了自己刚来就要走这件事，他有些难堪的沉默了片刻，“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父亲。”可就在廖澄即将迈出病房的时候，雪步叫住了他。
银发少年安静的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十分突兀的说出了这句话。
“奶奶她总是一个人。”
在那个人到来之前，奶奶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做饭吃饭，一个人慢悠悠的散步到海边的港口，一个人打理着父亲不愿继承的产业，一个人将每一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期待着他们能回到这里。
雪步知道，今天是难得的机会，如果现在不说出口的话，下次再父亲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他接着开口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怎样都没关系。”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让奶奶难过了。”
黑发的中年男人的僵在了原地，他没有回头，因为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肢体仿佛有千百斤重。
这是好像是他头一次，他听到雪步向他表达自己的内心。
不，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倾听过。
明明作为孩子的父亲，却像是头一次认识到他是个怎样的孩子，曾经他的只是一味的要求他，错过了他的成长，也疏忽了他的感情。
一直以来，他的眼里只有维克托·尼基福罗夫，为了打败他，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孩子的人生。
等到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这半生，他愧对的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有独自留在冲绳的母亲。
当听到雪步说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现在已经太迟了，作为一名父亲，他已经做错了太多太多了。
廖澄最后还是离开了，他刚踏出病房没多久，奶奶又走了进来，她拿着两个洗干净的苹果，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雪步得知，他昏迷的这几天都是奶奶在照顾自己，他的母亲忙着追责，父亲则是因为工作问题刚刚才过来一趟。
雪步接着问了些太宰先生的事，但奶奶只是摇了摇头，“他估计是去做自己的事了吧。”
雪步醒来之后，来探病的人数就变多了。
这间不大的病房里十分热闹，挤满了身穿黑色立领校服的尤尼威尔学院学生。
坐在病床旁的忍成司手指灵巧的削着苹果，那长长的完美的苹果皮让周围的同学们发出啧啧惊叹。
椎名香取震惊道：“绝活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忍成咬牙切齿道：“这是女子力啦女子力！”
高科更文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站在他们身后的海堂岳信双手环胸，鞋尖像是难以忍受般点着地面，最终他忍不住出声制止，“大家都别闹了，这里可是医院啊！”
“有什么不好的，”忍成瞥他一眼，将削好的苹果在盘子里切成块状，然后再用叉子插起来递到雪步的面前，“要我看，你们每一个来看雪步的人如果都苦着张脸，那还不如热闹点好。”
“就是说啊。”高科更文赞同的说道，他哄着坐在床上满脸生无可恋的银发少年吃下一口苹果，又道：“阿雪已经够闷了，要再不来点活人精气，他肯定能在这里长出蘑菇来。”
“什么叫活人精气啊……说得别人像妖怪一样。”被当面调侃的银发少年十分无奈，可他又完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将嘴里的果肉咽下，他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要出院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由椎名别别扭扭的开了口，“那么早出院干什么，你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会儿，免得到时候身体不适又得给你送回来。”
其他人笑他的嘴硬心软，一边调侃一边附议，“我赞成——”
大家又聊了会儿，雪步也跟着听了些最近学校的情况。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高科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开口的紫发少年后，朝着其他人说道。
大家表示理解，纷纷与雪步道了别，很快，房间里便只剩下了雪步还有尚未离去的根地黑门。
他仍旧站在距离雪步不远不近的地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双碧色的双眸注视着雪步。
雪步与他对视了片刻，只觉得整个屋内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下来。
“根地同学。”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步垂下眼睛，呼唤了他的名字。
“你对我感到失望了吗？”
……
第146章
尽管在医院的这几天奶奶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让他远离社交媒体, 但雪步实际上是能够察觉到的。
这次发生的舞台事故恐怕对本次的冬季公演，或者说整个尤尼威尔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公演又是以线上和现场的双渠道同时展开，恐怕在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开始, 网上的流言蜚语就已经满天飞了。
包括来看望他的同学们，就算都表现得和往常一样，雪步也能感受到从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一种不安的情绪闪光。
他们都在安抚雪步,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严重的事。
【那颗星星——悬挂于摘星之塔上方的大型舞台道具在公演途中掉落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
雪步尝试忽视心中的预感，因为此时，他更在意根地黑门对自己的态度, 所以才问出了这句【你对我感到失望了吗】。
可就算是问句，雪步实际上想要听到的事实上也只有对方否定的答案。
但根地没有满足他的愿望。
紫发少年只是沉默的站在病床的不远处, 镜片后翡翠色的眼眸中投递来的是通透得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目光。
啊，没错。
根地黑门他总是这样。
他总是站在不起眼的地方, 像是旁观者一样注视着他人，在舞台上时也是一样, 明明实力强劲却总是出演着映衬主角的路人ABC。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剧本家，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发展，早就掌握了一切, 早就将雪步皮囊下的本性剖析得一清二楚。
既然你那么了解我……既然你早已看穿我的存在本身, 为什么还要选择我，对我说出想要成为我的【容器】这样的话呢？
这个问题衍生出了新的命题：根地黑门和廖雪步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同是【AMBER】氛围被排挤的边缘人类，是舞台上【花】与【器】, 是打造故事与呈现故事的搭档, 是成就了彼此的【舞台之人】, 是以闪耀为食的【同类】……
廖雪步与根地黑门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所以, 雪步才期待根地能够给出自己否定的回答。
冗长的沉默过后, 根地才终于开口。
“对你感到失望，吗？”
他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平时那语调抑扬顿挫的语调再此时却像是厌烦了一样，格外平淡。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雪君。”
根地说着，目光也将银发少年此时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没有对你失望哦。”
紫发少年双手环胸，却满不在乎的说道，“啊，不过，现在的确有那么一点了——”
当他说出这段话后，眼前的银发少年露出受伤而愣怔的表情时，根地终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缓步走到了病床边坐下，一如以前他们还是好朋友的时候一样，只不过雪步明白，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根地黑门将目光投向窗外：“雪君你说，人类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形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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