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眼
“至高无上的神明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彷如要将他人出窍灵魂拉回本体的醒神铃声,它们像是清晨时分从天际线出现的第一缕光明,干净而利落了打开了整个舞台。
一束聚光灯像是受到了吸引,照射在了处于舞台中心位的银发少女身上。
那是一名正对着众人的银发公主,她的穿着素净而庄重,一头柔顺的银发被簪子束起,头上华丽的金冠垂珠摇曳,左手持系有五色带的神乐铃,右手持展开的金银两色桧扇。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宛若九天的神女降临世间。
在这一刻,现场的观众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同步了。
那些期待着立花继希和【Quartz】表演的人也好,本就热爱着歌剧的人也好,他们只能愣怔的注视着台上的少女,连呼吸的频率也放缓了,生怕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场朦胧的幻梦。
而就在这时,银发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持铃的左手轻摇,一声响彻整个剧场的铃声将观众们的神智再度唤回了舞台上的故事中。
少女将左手举起,那清澈无垢的眼瞳充满希冀的注视着上空,语气坚定的祈祷着:
“至高无上的神明啊,请您现身明鉴——”
“请赐下甘霖和瑞雪,以保农田作物岁稔年丰。”
“请赐下清风和净水,以保我国子民平安康健。”
“在此,向您献上神乐之舞。”
说罢,少女便随着缓缓奏响的尺八和鼓点开始舞动起来。
日本舞的动作实际上并不复杂,它唯一的难点在于道具以及步法的使用与把控,可就算是技巧再怎么精湛,也只能说得上才刚刚摸到门槛而已。对于日本舞而言,最难以复刻的还是名家的优雅风骨。
而舞台上的少女就像是日舞世家培养的继承人,每一个细微的舞步和抬手动作都优雅至极,美不胜收。她手中的一铃一扇相辅相成,时而挥动那缠绕着五色带的神乐铃,尾端绸带舞动宛如行云流水,时而用灵活的手腕转、扇动桧扇,以表清风垂露。
台下受到震撼的不仅仅是只有观众,学生观众席上,海堂岳信的脸颊微微泛红,痴痴的开了口:“这是雪步吗?”
忍成司也愣怔的注视着舞台上起舞的公主,难以置信道:“神乐舞……雪步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明明我一直在注视着他……”
望着舞台上的银发少年,立花继希仿佛早有预料,他侧过脑袋轻笑着问道:“是你教的吧?”
面对前辈的询问,高科更文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睛像是专业的鉴赏家那般点评道:“立如芍药坐如牡丹,舞动之姿更是宛若月下美人。”
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又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来,“继希前辈,那家伙很有天赋哦,简直就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这种学习的速度都让我开始嫉妒了。”
说是这么说,高科更文当然不是真的嫉妒雪步,甚至还对他有种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被认可的骄傲感。
立花继希弯了弯淡金色的双眸,语气中悄然带上了一丝金发少年没有察觉到的欣慰:“这也侧面说明了阿文是个好老师呢。”
“说的也是啊!”高科全然不觉前辈的想法,笑眯眯的接下了对方的称赞,心中也暗自窃喜着。
这可不是这孩子的全部哦。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
第169章
这是献给神明、愉悦神明的舞蹈。
而每当舞台上那年轻的演员向着观众席露出虔诚的目光和神态时, 都让观众们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神荡漾,产生了自己就是他所祈求的神明的想法。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剧场中不断回荡,银发少年怀抱着感恩的心情起舞着, 明明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却仍旧不满足般的肆意散发着光芒。
要更加细致的、更加优雅的、更加美丽的,当然, 也不能缺失角色本身的那一部分特质。那美丽的少女抬起宛如星辰般的眼眸,朝着神明的方向弯了弯唇角,那是足以俘获任何人亦或是神明的纯真甜美的笑容。
好厉害的表现力,剧场的氛围改变了……比起之前的《你是幻影, 我亦是幻影》和《STARLIGHT》,雪步学长又再一次的成长了。
观众席区的立花希佐捏紧了拳头, 她的目光完全无法从舞台上那优雅舞动的银发少年身上移开,仅仅只是一个开场便已经将全场观众们的心情和目光调动到了舞台上, 甚至再也无法思考下一场是不是继希哥他们的公演。
但这也完全没办法的事啊……如果自己是神明的话,也一定会被这份美色所吸引、因这份虔诚而动容, 不管是权利也好、财宝也好,只要是这个孩子想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倾尽全力送到她的面前。
少女挥动着神乐铃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五色的绸带轻轻摆动, 优雅的舞步已经停止了,她缓缓抬眼朝着观众们微微倾身以表敬意,慢慢退下了这四四方方的舞台。
在观众们还意犹未尽的时候, 这支舞已经结束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味亦或者感到可惜, 聚光灯便将整个舞台的布景照亮, 近处的树木、神社和远处的田野、城楼一览无余。周围传来了村民们的歌声,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将那刚刚结束了舞蹈的少女围了起来, 开始一字一句的歌颂着这位名为五月的公主殿下。
这时,部分没有注意到公演海报们的观众们才了解到了本次舞台的背景,这里是平安时期的下总国猿岛郡。而舞台上的少女,本场公演的ALJEANNE则是平将门的女儿——五月姬,同时,她也是被后世称作怨念化身的魔女的泷夜叉姬。
但此时,没有人能将眼前这美丽的银发少女与那个为了报仇从而召唤了荒神饿者骷髅肆意屠杀的丧心病狂的魔女联系在一起。
正如村民们正在歌颂的歌词一样,这个少女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
那双美丽的眼眸如同星辰般闪耀,那清脆甜蜜的嗓音宛如小鸟的啼鸣,她穿着花瓣般柔软的绸缎,手中拿着的是洒满了金箔的折扇。她是剔透的雨露,是盛开的五月雨,是洁白的云朵,是受到天神宠爱的女孩。
被众人簇拥着歌唱时,那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的害羞姿态更是可爱至极,使得台下的观众们情不自禁的会心一笑。
明明是这样宛如神女般的公主殿下,在这个阶级制度森严,平民与贵族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天堑的时代,也会愿意换下那身华丽的装束扮作一般人家的少女,和她的子民们同吃同住,一起劳动。
其原因是,五月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英武的父亲——平将门,他是民心所向,他是众望所归,他的子民们由衷的追随他,甚至在心中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天皇,自己的神明。
他时常慈爱的摸着小公主的脑袋,轻声唤着她的小名,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热爱这片土地,有要怎么做才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获得幸福,他愿意将一生都投身于此,直到自己燃烧殆尽。
五月姬总是微微仰起脑袋,注视着父亲看向远方的那坚毅而温柔的侧脸,胸中的憧憬之情油然而生——她多么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啊,为了达成与父亲共同的梦想,她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她的幸福被战争的到来毫不讲理的剥夺了。
平将门被定下了谋反的罪名,为了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他愤然起兵对抗朝廷,年轻力壮的子民们自愿穿上简陋的铠甲,拿起农作时的工具作为武器追随着他上了战场。
然而在朝廷的手段下,多方妄图一跃成为贵族的强豪也加入了战场,战火蔓延到了她的家乡,平将门被远处的弓箭偷袭射中了眉心,并且被斩下了头颅示众,平将门军顿时军心大散,就此天庆之乱被彻底终结。
不顾平民死活的军队踏破了城门,一路烧杀抢掠,鲜血染红了土地,染发着恶臭的尸体四处堆叠,哀嚎声连绵不绝。
她的父亲死了,她的子民们被当做牲口宰杀,就连拼死护送五月姬的护卫也身受重伤,在逃跑的路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寒冷的夜风呼啸,在脱水脱力而导致的幻觉中她好像看到了子民们淳朴的笑脸,她好像听到了饱满的麦穗因风浮动时的沙沙声,她好像闻到了鲜花盛开的芬芳香气,她好像尝到了晶莹露珠的清甜味道,她好像触摸到了小动物们温暖柔软的皮毛。
父亲仿佛还在她的身边,摸着她的脑袋,与她一同展望这片土地的美好愿景。
可是、可是——
父亲被敌人割下了头颅,曾经的家园如今只剩下铁蹄踩踏下的断壁残垣,尸体的焦臭和血腥气味散布在空气中,火焰灼烧着她所爱的大地。
只用了那么短暂的时间,她便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擦伤,一向柔顺的头发打了结,裙子也变得破破烂烂,染上不洁的尘土和干涸的暗红血迹,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掉了一只。此时的五月姬只能用狼狈来形容,但她依旧不能停下脚步。
她的身后还有仇敌,她还要为父亲、为她的子民们报仇。
伤痕累累的五月姬逃亡到了贵船神社,她借着夜色的掩护像是往日祈求神明的恩惠那般,一遍又一遍的跳着祈神的神乐舞,希望能借助神明的力量讨伐仇敌。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足足二十一夜,直到她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直到她的脚下全是血痕,她所相信的神明大人依旧没有出现。
她已经感受不到仇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空虚的绝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五月姬茫然的想着。
如果祂们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能现身阻止这场悲剧的战争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无法违抗的命运,那为什么不能将我也一同带走呢?
舞台上的银发少年垂下了双眼。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
在此刻,他所想的并不是那飘渺遥远的平将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那是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子,将他人的幸福视为己任的蠢货,笨拙的胆小鬼。
可这样的他,却拖着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保护了那个世界。
意外从书页中诞生的雪步被太宰治收作了弟子,为了确保他能够在横滨正常的生活,太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倾囊相授。
雪步的一切都和太宰治息息相关,他也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太宰治的人。
他知道,太宰治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当尽了坏人,并且想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罪业,以从高塔上坠落画下句点,不被任何人缅怀的死去。
但是、但是——
一个人也太寂寞了。
于是在某个夜里,雪步提出了想要陪他一同赴死的想法。
跪伏在地上的少女双目无神的注视着上空,用那双已然脱力的手臂抽搐般的抬高,再抬高。
倏地,她的身体瘫软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她目光虚虚的望着上空,口中念念有词。
“至高无上的神明啊……”
沙哑的嗓子吐露出空洞的语调,她眼中的光已经消磨殆尽。
寂静无声的填满整个剧场的是——由五月姬的痛苦和绝望演变而成的铺天盖地的空虚。
因辉煌而不知黑暗,因纯洁而不知痛苦,当构造出了那清澈无垢到透明的公主的根源都被焚烧殆尽时,她也许会陷入疯狂,也许会被绝望和仇恨吞噬。
但此时的五月化为了【虚无】本身。
也就是在这一刻,整个剧场的氛围发生了改变。
战争袭来的压迫感也好,父亲死去的绝望感也好,家破人亡的痛苦和仇恨也好,在这一刻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都要冻结凝固,剧场的温度都下降好几度,那强大的表现力带来的临场感深深的影响到了观众席。
“要来了。”
学生观众席中,立花继希的眸色加深,以一种高度审视的目光停留在了廖雪步的身上。
“《我死也》中最难的部分。”
后台,即将上台的根地黑门喃喃道。
他的声音令在他身侧候场的椎名也不由得吞咽一下,虽然这一部分在彩排时已经看到雪步演了很多次,但在这关键的一刻,他还是不禁为对方捏了把汗。
“至高无上的神明啊——”
随着银发少女的高喊,椎名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都冒了出来,他居然不自觉的发起了抖,头皮感到发麻的同时目光也像是被钉子钉死在了她的身上。
那随时都要破碎的身体在这一声高喊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那垂在地上双手倏地抬起,后背猛烈地起伏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舞蹈动作像是想要将一切生命一切血肉吞噬般气势汹汹。
“恳请您现身明鉴!”
“请赐下诅咒伤害他们,请用你的神力降下报应、赋予灾厄!”
那姣好漂亮的嘴唇中吐露出的不再是美好的祈愿,曾经那展露出美好的笑容的脸颊上透露出的是追随着遥不可及希望的偏执。
她声嘶力竭地高喊着,诅咒着,恳求着。
上一篇:及川弟弟被枭谷盯上了?
下一篇:你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