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大人物们总是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单最近,神策将军就好几天没睡。
真是辛苦。
——
丹枫的确在忙,忙着发呆。
从谈判结束,郁沐就没出现在他面前,对方似乎有事要忙,甚至没亲自带他去自己的树屋,明明在谈判时表现的无比在意,这让丹枫不禁蹙眉。
好在,缠在他身上的叶片非常热络,它们相互推挤着,将丹枫带进干净整洁的树屋中,主动推来椅子,编织坐垫,让丹枫坐在上面,安静地等待。
一整天,丹枫都在树屋中无事可做。
他试图去寻找建木生活过的痕迹,但这里很新,他一无所获;也尝试离开树屋,到这巨木的更深处探索,但一旦他有离开的意图,柔和无害的枝叶就会立刻警觉,强硬地将他拖回树屋。
这里是一个死局、一个无法逃离的空间、一个只供建木管辖的领地。
丹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过白天的,明明他早已习惯孤独,却少见地坐立难安。
纷乱的情绪困扰着他,汇成深沉又压抑的情绪。越是孤独自处,思绪便像缠结的藤蔓,越生越多,多到如同他手边慵懒的叶子。
空气中除了叶片的窸窣声,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噪音,他甚至听不见海潮的声响。
太阳西沉,波光粼粼的海面投射着桔红色的光,如同新酿造的甜蜜果霜,在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丹枫立即正襟危坐,警惕地看向门口,耳膜像是被压迫了,用力向里挤压,使他对每一丝声音都无比敏锐。
很快,门被推开了,郁沐走了进来。
对方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态,枝角不再,一身乳白色的及膝长袍平整又干净,金发妥帖地垂在脸庞,浅褐色的瞳孔使他看上去人畜无害,毫无攻击性。
他走到丹枫面前,满意地端详几秒后,脱下外套,坐到床边,打了个呵欠。
“累死我了,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点了打包的点心,一会才能送到。”
他说着,像一株软绵绵、极度缺水的植物,委顿在了床上,发丝凌乱,神情柔和,愣了一会,察觉到丹枫没有动作后,拍了拍身旁床铺的空位。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他舔了舔唇角,笑逐颜开。
第95章
过去?
丹枫视线下垂, 落在看上去就很结实的藤蔓床上,柔软的枝叶相互缠绕,编织着一张舒适的网。
郁沐懒散地躺着, 抱住枕头, 半边脸枕在上面,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纯洁无害,细碎的头发下,兴致高昂的目光如同星子, 在昏暗的逆光处不断闪烁。
他搁在膝上的手虚虚攥拳, 脊背微微绷直,神情凛冽, 情绪寡淡, 如同一尊超凡脱俗、不染尘埃的玄冰造像。
“别总坐着了,你坐一天了, 不累吗?”郁沐忍不住了,舌尖微微在上颚一抵,十分心痒。
再度拍床催促,叶子柔嫩的在他掌下一弹。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话触动了丹枫的心弦,他眉头微蹙, 第一反应是郁沐怎么知道他坐了一天。很快,掌侧传来一阵若即若离的触摸,是一直缭绕在他身侧的、建木的新芽。
他眸子深处的冰凝寸寸开裂, 片刻后, 丹枫站了起来, 一步步接近郁沐,接近……他的敌人。
“我叫了点心,一会吃点就睡觉吧, 家里的封条还没拆,仙舟人总在不该高效的地方效率惊人……”
呼。
一缕利刃破空的冷晖在郁沐眼中反射,柔软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他浅褐色的眼睛微微垂下,凝视着在他颈部上一寸悬着的枪尖。
熟悉的云水气息萦绕鼻端,树枝卷成的床并不柔软,没能因重量的倏然增加而下陷。
龙尊单膝跪在床上,右手握着击云,凌厉的长枪直指孽物的脖颈,他垂着眼,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扫来,洒在龙尊冰雕玉砌般的脸上,他的眉骨突出,弧线连贯,眼中燃烧着寂静的隐怒和冰冷。
郁沐把视线从枪尖重新挪回到丹枫脸上,“你这是干什么,要和我同归于尽?”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乐意至极。”丹枫的薄唇微张,握枪的手坚定不移。
郁沐怔怔地眨了下眼,距离很近,龙尊冷峻的脸庞实在很有杀伤力,“为什么,你先前不是还很自愿吗?”
“自愿?”
丹枫平直的眉毛轻轻一蹙,喉咙里挤出一丝自嘲的气音,“郁沐,你所谓的自愿,就是甘之如饴地被你蒙骗、被你轻慢、被你利用吗?”
“你的指控过分了,我除了对你说了一点小谎……其他哪有。”郁沐有点心虚,但嘴上不改。
“一点,小谎?”丹枫冷笑,“你认为,隐瞒你的孽物身份是小谎?”
孽物。
其他人就算了,丹枫原来也认为他是孽物?
郁沐的表情倏然了几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丹枫,与其对视,下意识地,那张脸上又出现了冰冷又睥睨的非人感。
丹枫的心狠狠一颤,冰冷的眸子里挤出浓郁的、如潮水般的自嘲和痛苦,情绪感染了声调,他的镇定顿时不复存在。
“建木,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要挟仙舟?绑架持明?还是为了报复持明对你多年的封印?”
“你欺骗我、逼迫我、囚/禁我、现在竟还想让我过去……你怎么有脸让我躺在这张床上的?!”
“你,你这个……该死的孽物。”
丹枫的目光直白犀利,语调隐隐拔高,湖绿色的双眸荡漾着汹涌的情绪,它们随着主人的开口轻颤,憎恨、迷茫、痛恶、悲伤、懊悔杂糅在一起,搅出浓稠又苦涩的恨。
可他恨的不够纯粹,在水光下,又有一丝艰苦的爱在作祟。
郁沐平静地直视着丹枫,忽然道:“你白天说,你会履行守望建木的职责,直到蜕生……这话,是骗我的?”
丹枫:“……”
他眼皮轻颤,垂下,笼住那些无法隐藏的、疯魔般的破碎爱意,嗓音低沉。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不许我回敬你?”
郁沐:“……”
意想之外,郁沐并没有被激怒,他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在这无法破解的绝望循环中挣扎、饱受搓磨的,只有龙尊一人。
这过分从容的姿态无疑戳伤了丹枫的心,他咬紧牙关,誓要给建木一点颜色瞧瞧。
他手掌用力,向下一压,想象中的伤口却没有出现,一枝柔弱的藤蔓缠住了他的手。
轻如鸿毛的触碰在此刻却无比沉重,积蓄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阻遏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随着一声孽物的叹息,枝叶瞬间发力,绞住了丹枫的手臂。
当啷,击云落地。
位置倒换,丹枫被粗鲁地甩到床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他狼狈地蹙眉,下一秒,腰间一重。
郁沐坐在了他身上,鲜明的重量感挑拨着丹枫的神经,令他顷刻知晓自己目前的处境。
孽物挺直脊背,倏然俯身,汹涌蔓延的枝叶开始卷动。
身下的床顿时活了,它们将丹枫固定住,柔软的枝叶伸进他的袖口、衣领、蛮横地攫取每一丝热度。
脸上覆着深邃的幽影,密不透风的压迫感袭来。
丹枫本能地感到排斥,喉结轻滚,俊俏的脸染上一丝屈.辱的红。
滑嫩的枝叶如同灵巧袖珍的手,跟随郁沐检视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它们剥开龙尊复杂的服制,驾轻就熟地吞掉衣领上一排按扣,攀上对方的胸膛。
丹枫一僵,颈部线条变得削直,急促呼吸下,锁骨的轮廓无比鲜明,如同高耸的山峦。
很快,一丝带有人类体温的手指触了上来,所落之处,皮肤的绯红泛起涟漪。
“丹枫,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孽物,大可以像这样对你,就像我曾经试图做的一样。”
郁沐的手指停在丹枫腰侧,没有继续向下移动,他的目光深沉又含蓄,口吻冷冷清清,干干净净。
孽物的优雅和龙尊的狼狈在对比中一览无余,这令丹枫头皮发麻。
“把你绑回我的领地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现在的反应……也符合我的预期。”
他慢慢摩挲着丹枫的下颌,爱惜又残忍地抚触着对方眼尾的红痕,仿佛在疑惑为何无法抠出一抹红来。
“孽物是不会在乎猎物死活的,也不会顾及对方是否有足够良好的互动体验。”
手指从颈侧滑到额头,很快,强有力的、如烙铁般的手指抓住了丹枫的龙角,他蛮横地向上一提,丹枫被迫仰起头,暴露出笔直且脆弱的颈线。
紧接着,郁沐俯下身去,叼住了对方喉咙处的皮肉。
强烈的吮吸感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脆弱的咽喉,生命直接遭受威胁的酥麻和战栗令丹枫无所适从,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用自己尖利的犬齿沿着颈线滑动,在下方,是他的动脉。
他毫不怀疑,只要郁沐愿意,对方随时能咬断他的喉咙。
“如果我现在是你口中的、一个该死的孽物,我一定会扎穿你的咽喉,再将你治愈,你会享受到一个癫狂又漫长的黑夜,每天都是如此。”
冰冷又残忍的嗓音在丹枫耳畔擦过,很快,有什么濡湿且细密的东西落在了他尖细的耳骨上。
对方的手慢慢地向下滑动,仿佛剥开一件只属于自己的礼物的包装,摸到了对方饱满坚硬的腹肌。
八块。
丹枫顿时溢出一丝难堪的喘息,手臂鼓起细细青筋,像是在克制什么。
“可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会那么做。”
郁沐抬起头,双唇被水光染的微微发粉,他抽出手指,细密的汗洇在对方苍白的胸脯上,被夕阳一照,如同一块蜜色的、又热又滑的古玉。
丹枫倏然一怔,精密的大脑突然无法处理这段话所承载的信息量,酝酿在唇边的气声微溢,眼底涌现痛苦又复杂的微光。
建木,不,郁沐在说什么。
喜欢?
郁沐继续道:
“我猜,你一定不喜欢孽物的情感表达方式,那太直白、冰冷、暴力、强硬,没有丝毫温情,充满原始的掠夺欲。”
“我倾向于更温柔的做法,我知道,仙舟人喜欢内敛和含蓄,我尝试着做过,只是……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学生,没有学到其中半分精髓。”
他垂眸,视线一点点在狼狈的龙尊身上逡巡,枝叶代替了他的动作,将对方凌乱的发丝一一收捡,隐隐间,竟有几分爱侣依偎的错觉。
丹枫的视线一阵模糊,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不然,他的心脏怎么跳得如此剧烈。
“但,不可否认,属于建木的做法其实也奏效了的,不然……”郁沐呢喃着,捧起丹枫的脸,迷醉般低头,轻轻在对方唇角上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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