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玄全哼了一声:“万中无一。”
“而且,那青铜机扣箱可是怀炎三百年前送给我的机锁,从不有失。”
“机锁倒未必,存在被破解的可能。”怀炎摇头。
“能破开您老人家的机锁,至少也得是令使,星海偌大,令使又不是丰饶民,遍地乱走,景元,你说呢?”月御接话道。
景元从书案中抬头,“谨慎为上,我会亲自检查一遍机锁。”
“要我说,排除掉头号可疑人士也好,我真怕对方恼羞成怒,当场化身巨树,炸平半艘罗浮,这可要景元一个人怎么撑。”月御忧虑道。
“你?怕?你曜青的航线从昨天起就偷偷往罗浮靠,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出征了。”爻光一脸无奈。
月御把刀往桌边一放,爽朗地笑了,“好在是虚惊一场。”
“不见得,「药师」不会无故瞥视,罗浮依旧危机重重,景元,务必小心。”怀炎郑重道。
景元点头。
不多时,投影关闭,神策府内安静下来,景元合上案卷,沉默地拂过封面的文字。
他身影如山,沉重阴郁,直到几分钟后,一团白色的东西滚到了他脚下。
景元被一连串的嘤嘤嘤打断了思路,低头一看,咪咪正叼着他的衣角,荡来荡去,圆眼明亮,兽爪扒拉在他鞋上,间歇性乱踩。
“咪咪。”
景元一笑,像是扫空了所有的负累,抱起咪咪,挠了挠团子的下巴颏,疑惑道:
“你怎么又胖了,狸奴竟能有如此斤两?”
咪咪歪了下头,几秒后,不太满意地在景元胸前蹬了两个脏脚印。
——
深夜,月光柔和,清辉斑驳。
病床上小丘状的被子包缓缓蠕动,从紧掩着的缝隙中,一截金黄色的银杏叶悄然探出,它警惕地转了一圈,似是在巡察,确认环境安全,叶片开始分裂,凝结成一条手臂。
蓬松的头发慢慢从被子里挤出来,紧接着是一双灿金色的眼睛,瞳仁的形态诡异,自中心裂变,仿佛一道深邃海壑,透着非人的冷酷感。
郁沐伸开手臂,舒展筋骨,躯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已经到晚上了吗?”
他打了个呵欠,盘坐在病床上,对着月亮发呆。
新生的躯壳经受淬炼,比过去的更结实强韧。
“月黑风高。”望着窗外,郁沐挑了个最合适的形容词。
他拢起掌心,金色枝条攀结,托举着一个海胆状的光团,浑身布满尖刺,正随着郁沐的呼吸不断向外扩散,复而收拢,循环往复。
“只能复刻到这种程度吗,果然,没有「岚」的加持,即便是巡猎令使的术法,威能也会大打折扣。”
郁沐拨弄着掌心的小海胆,金光突然炽盛,万道细密的荆棘尖刺从光团中伸出,自我强化,金血在其中蔓延。
“这下够了。”
郁沐收起掌中光团,枝叶化为衣物,忽地跳下病床,走向窗边,拉开窗户。
凉风倒灌。
“让我找找……在这。”
他踩上窗格,屈膝半蹲,在黑暗中确认鳞渊境的方向,旋即俯身跳了下去。
窗帘被风吹起,在空无一人的病房中微微摇动。
第25章
鳞渊境外围, 持明重地海岸。
一艘梭形夜船从昏黑海面渡来,流线型船身隐在夜色中,片刻后, 徐徐靠岸。
船上, 一队黑斗篷相继登岸,目的明确地朝禁地进发。
走入禁地内部,明烛照亮空寂恢弘的遗迹,一位等候已久的龙师迎了上来。
他年迈体弱, 腿脚不大利索, 一见到为首的黑斗篷便面露急色:“风浣!”
风浣摘下斗篷,折好, 交给身边持明, 不满澄羊的失态:“澄羊,何事如此焦急, 我持明的仪态风度应当谨守,哪怕是天塌下来……”
澄羊气都喘不匀,惊惶道:“建木活了!!!”
“什么?!”风浣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胡须被唾沫沾上,直往上飘。
他抓住澄羊的衣领, 枯槁般的手微微颤动,难以置信道:“你,你细说, 细细地说!”
澄羊的声音因后怕而飘忽:“我按计划带大君古海深处, 她笃定建木醒着, 起先我不信,可建木在海底召起飓风,那场面与过去根本一模一样!风浣, 如若建木还有生发之力,我等便不可再铤而走险……”
“不行!”风浣断然摇头,“事到如今,龙尊失踪,化龙妙法几近断绝,我们已将全部的赌注都压上,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风浣,绝灭大君的许诺已经无法应验了!你也明白吧?”
澄羊心虚地四下偷瞄,将风浣拉到避人的角落,急切道:
“药王秘传表面野心勃勃,实际蠢笨无能,那个翔横费尽周章,信誓旦旦,却连‘充盈极乐散’的最后一味药都无法还原,害我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持明骨髓!族人为了持明伟业自愿奉献,如果没有成果,何以堵住悠悠之口!”
“风浣,我知你心系持明存续,为了淬炼龙脉,激活「不朽」的孑遗,不惜与「毁灭」合作,可绝灭大君嘴里吐出来的话怎能轻信!”
“另外,建木不知为何忽然抗拒他人接近,先前护珠人小队持敕令符下潜,还未接近建木根须一海里,就被抽了回来……这分明是对我们的警告!”
“什么警告,不过是寿瘟祸祖的诡计罢了。”风浣咒骂,“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晚了,我们变成如今这幅难堪的模样,你,我,在场每一位都逃不掉!”
风浣指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头顶,眼中凶光闪动:“现在停手,景元奸猾,不日就会察觉我们染指丰饶,到时候持明族真就无路可走了!”
“怎么。”澄羊惊恐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惊疑不定道:“不,不会的!龙尊会想办法……对,只要我们能找回丹枫,他一定有办法!”
“你平日不是一向主张褫夺龙尊大权吗,如今自身遭难,倒戈倒快,可惜,晚了!”风浣推了澄羊一把,威胁道:“别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提前转生。”
澄羊脸色一白,浑身像被抽空了骨头,双腿一软,跌坐原地。
风浣走出断壁,刚巧,另一队黑斗篷从侧门绕了上来。
是龙师涛然,和药王秘传的魁首,百吉。
涛然快步上前,压低嗓音:“郁沐可露出马脚了?”
“没,我以持明失髓之事对景元相迫,十王司也对那名丹士进行了检验,没有任何问题。涛然,该不会是你误判,他并非盗取《化龙籍典》、劫夺丹枫的贼人?”风浣蹙眉。
“我的确未在他家中寻得《化龙籍典》……说不通,如果他只是丹鼎司丹士,从未进入过鳞渊境,为何能凭借记忆雕刻出祈龙坛的龙尊造像呢?”
涛然一脸困惑,他确定自己当日在古海岸边远远得见对方雕刻的过程,并确认木雕细节,疑心自始滋生,可细细想来,龙尊造像的姿势在仙舟虽罕见,但绝不是秘密,很难作为关键线索。
幽囚狱中,要犯劫走丹枫,现场只留下一枚银杏叶,古籍丢失时间又与劫狱一事间隔不久,极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可若不是郁沐,还能是何人呢?
银杏叶,具备荣枝相,并有办法潜入幽囚狱的凶手……
“难道真是我判断失误,凶手实际是药王秘传中人?”涛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刹那间,风浣及身后持明们看向远处药王秘传的眼神带上了浓浓的怀疑。
药王秘传的魁首,百吉,循着目光看去,却被风浣狠狠剜了一眼。
百吉一头雾水,倒是他旁边的士卒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看什么看,一头老龙居然还瞪人,眼珠子不想要?”
“你说什么?!”涛然耳朵尖,蹭一下火气就上来了,“敢污蔑龙师,罪该万死!”
“万死?哈,有本事你来啊,不就是龙师……”士卒被百吉拎走了。
涛然怒不可遏,“区区在阴沟里苟延残喘的丰饶民居然也敢口出狂言,真是胆大包天!”他边骂边抠下一块断壁上的石头,用力一扔,砸中了百吉的额头。
百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滴血流了下来。
百吉:?
药王秘传们傻眼了,片刻后,他们猛地抄起武器,张牙舞爪地啸叫,冲向远处的持明。
持明也不甘示弱,两伙人扭打在一起,场面一度无比混乱。
“莫要相争,大人很快就要到了,肃静,肃——!”
百吉伸手下压,试图阻止越发不受控的混战,忽然嘴里被塞进一块砖石。
年轻的持明怒眼圆睁:“谁跟你肃静,大胆贼人,还我们龙尊!”说着,一砖石把百吉砸倒在地。
绝灭大君进来的时候,热火朝天的乱战已经持续有段时间了,她望着底下躺倒一片筋疲力尽还张嘴互骂的虾兵蟹将,陷入沉默。
她行至上首,立于高台,深蓝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扫视的瞬间,恐怖的毁灭威压蔓延而出。
争斗中的持明与药王秘传全部噤声,恐惧地匍匐在地,深埋头颅,不敢抬眼。
“在吵什么?”沙哑的女声回荡在空寂的禁地中,尾音轻挑,令人胆寒。
风浣硬着头皮,当那刺骨的视线落到他脊背时,他只觉自己要被劈开了,只好道:“只是一些琐事,不劳您费心……”
他话音未落,只见绝灭大君突然伸手虚握,一道裂缝从风浣身边展现,五根尖锐的手指探出,将他瞬间捏紧。
咔。
龙骨断裂的声音无比清晰。
风浣痛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身边的持明都慌了,惊恐地战栗,涛然微张嘴唇,望向上首的女人。
她有无数具躯壳,共享一张冷酷的面容,眼角开裂,一双深蓝色的眼珠栖息其中,如同地裂中生长出的怪物。
她睨着眼看人时,骨子里深凿的阴戾和残暴一览无余。
即便委身壳中,以毁灭和蛮横构筑的灵魂之火依旧在其中熊熊不息地燃烧。
这就是绝灭大君,毁灭的代行者。
“龙师,你先前的话,是在违逆我吗?”
大君勾起鲜红的唇角,指尖一抹,毁灭的余烬燎烧着风浣的额头,一对斑驳破碎的龙角显现了出来。
龙角暗沉、浑浊,充满金黄色杂质,崎岖表面鼓出点点肉芽,像玉中糅了沙子。
失去秘法遮掩,这充满丰饶之力的龙角浮出虚幻,袒露在众人面前。
上一篇:我真不是警界之光
下一篇:柯学时差让我风评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