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是。”
丹枫点头:“那就是吧。”
郁沐歪头:“?”
望着郁沐满是疑惑的眼睛,景元无奈扶额。
这两个人,看上去挺聪明的,怎么会说出这么没营养的对话?
抛掉心中的古怪,郁沐向前院看去。
正值中午,工匠们放工午休,重建工程进展顺利,已经清出了一小片空地——但这光秃秃的施工现场没什么风景可看,不适合作为午饭时的背景,还容易吃进一嘴灰尘。
打消在外廊用餐的念头,记起自己锅里还闷着方壶干蕈宽粉,郁沐赶紧转身奔向厨房。
金发的主厨一消失,景元和丹枫便面面相觑。
许久,打量着丹枫手里的筷子,景元再也忍不住,嘲笑道:“幼稚。”
丹枫轻咳一声,嘴唇微张,似乎想解释,但没找到强有力的理由。
他欲盖弥彰地揉了下耳根,转身进屋。
他总得把筷子还给郁沐。
郁沐的家里有令人安心的味道,是洗涤剂、亦或木质家具与生俱来的清香,冷淡却不疏离的气息充斥房间。
卧室连同南北两道回廊,占地面积很大,角落的工作台浸在阳光中,金粉般的光晕洒落,暖意正盛。
房间内的一切事物都井井有条,衣服整齐挂起,药柜满满当当,手写笔记摊在桌面,书页边缘因大量翻阅而层层卷曲……
矮柜上那尊龙尊雕像炯炯有神地与丹枫对视。
丹枫:“……”
被栩栩如生的自己注视,有点奇怪。
他收回视线,走向内廊,右侧是浴室、小型书库、储物间、烘干房,左侧是厨房。
他来到厨房门口。
厨房不大,但设施一应俱全。
中岛台放着洗干净的蔬菜,理石长案摆满各式炊具,角落有颇大的冷藏两用柜和烤箱,两扇窗对着后院,能隐隐看见持明卵的一角。
郁沐在厨房里忙活。
他动作娴熟利索,有条不紊,右手握着一把雪亮的菜刀,袖子卷起,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
只见他手起刀落,一下将面前案板上的大骨砍成两段。
哐当,大骨往上一跳,被郁沐稳稳按住。
回声震荡。
丹枫挑了下眉。
郁沐将骨段放进盆里,洗干净,倒入锅中。
动作间,他围裙的绑带在腰后系着松垮的结扣,长尾垂至膝弯,随步伐晃动,像两条纤细的柳枝。
丹枫的视线偏转,落下,猝而断连,又不由自主地再寻过去。
他轻轻捻了下手指。
“看什么呢?”对方问。
丹枫晃了晃手中的筷子:“没什么,来还给你。”
“洗干净,放在那里。”
郁沐朝阳台上的筷子篓努努嘴,他正给锅里的大骨添佐料,瓶瓶罐罐挨个开,顾不上这点小事。
丹枫绕过中岛台,走过去,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一丝不苟地刷筷子。
哗哗哗。
水龙头开了半天,郁沐忙完,关上柜门,啧了一声,从丹枫身后探出头,往水槽里瞧:
“这么长时间,给筷子抛完光没?龙尊大人。”
“……”
“哇,真勤快。”
郁沐惊讶地发现,丹枫居然帮他把之前拌过佐料、腌肉用的锅碗瓢盆都刷了。
丹枫一脸云淡风轻:“顺手。”
“谢谢。”
郁沐走回灶台前,锅里咕嘟咕嘟冒泡,高汤的鲜香四溢,填充着厨房。
他掀开锅盖,舀了一勺汤,吹吹,小抿一口。
“你喜欢烹饪?”丹枫忽然问。
郁沐咂了咂味道,抬头,从头顶的柜子上找胡椒瓶,因为姿势,下颌线条绷紧,喉结一滑,推着颈部的皮肤慢慢颤动。
丹枫双手拄在身后,闲散地倚着。
他眸光浅淡,周身充斥着柔和的冷意,像玄冰化开之后,清凉,并不凌厉,只在落到郁沐颈侧后,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深意。
「郁沐的颈项,他一只手就能掌住。」
有道声音这样对他说。
“要看对喜欢的定义是什么。”郁沐咬了下舌尖——他刚才被小烫了一下,“如果要我以烹饪为生,肯定是不喜欢。”
“作为爱好呢?”
“喜欢。”郁沐掰着手指:“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普通人的生活不就是这些吗?”
“谁跟你说的?”
“我亲眼所见。”郁沐转头,浅褐色的眼睛一眨,“大家都是这么过的,战士除外。”
“战士?”
丹枫少见这个称呼。
郁沐点头道:“云骑,工匠,丹士,飞行士……这些人的人生与平民不同。”
这些称谓锚定了身份和责任,使他们走出了趋于一般人的人生轨迹。
“……”这次,丹枫用的是肯定句。“你喜欢丹士这份工作。”
这点无需辩驳,这栋建筑中的一切细节都能成为这个结论的论据,他是罕见的天分者,又有钻研的热情,虽然行径着实胆大包天。
“当然。”提到这个,郁沐来了兴致:
“丹鼎司的藏书浩如烟海,药理玄奥,包罗万象,虽然有的论著立意空中楼阁,研究逻辑过于天马行空,但很有趣。”
“……如何将孽物的血肉提取炼化,在应用科学的基础上量化丰饶之力转授的本质,虽然是荒诞不经的猜想,但如果深挖下去,说不定会得到预期外的结果……”
“……”
郁沐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滔滔不绝,过了一会,被丹枫适时提醒:“你锅开了。”
哎呀一声,郁沐手忙脚乱地关火。
厨房内飘着馥郁的甜香,蒸汽的热量很足,丹枫有点热了,他解开领口最上的扣子,透气。
“郁沐。”
“嗯?”
“不要试图染指寿瘟祸祖。”
“……”
郁沐搅着汤的动作一顿,轻微捏紧手中汤勺的长柄,偏头看去。
丹枫的目光并不沉重,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话题,可其中的冷意和警告却不作伪。
郁沐放下汤勺,左手拄在理石台上,锅中高汤冒着热气,但无法软化他眉眼间的严肃。
刹那间,厨房内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问。
“直觉。”丹枫直视郁沐,湖绿色的眸光闪动。
“你有与生俱来的才能,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以及……我不希望你变成我的同类。”
同类。
郁沐咀嚼着这个词,淡淡地一扯唇角:“如果我做了呢?”
丹枫:“……”
他什么都没说,目光中的冷静和决绝代替了语言,作出回答。
看,一个身犯禁忌、造下杀孽的人,居然在劝说另一个人不要犯错。
郁沐低下头,搅动汤勺——他不能让自己辛苦的劳动成果因这段并不愉快的谈话付诸东流。
一时间,厨房中只有汤水搅动的声响,一圈圈流淌、震动。待香气彻底发散出来,郁沐才道:
“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过你说的对,我们是同类。”
他在丹枫的注视中,走到案板前,拢起洗好的一撮葱花和香菜,拿起菜刀,刀工又快又稳。
刀刃叩击案板,发出密磋磋的声音。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他拾起一片香菜的叶子,“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切你认为危险的事情,我都不做。”
他将叶子彻底捻进掌心:“但你应该能理解,有些事不是你想规避,就能不发生的。”
丹枫暗自攥紧了手掌。
他当然明白,他何尝不懂,有时候,一切矛盾的导火索只是一个在外人看来荒诞至极、微不足道的小事。
“化龙妙法,我以后不会再用。”郁沐道,“学术与禁忌之间的红线,我也不会碰。”
他低头,将手中锋利的菜刀往案板上一杵,刀刃底部在重力下嵌入案板,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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