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染青丝
“赏月。”江陵笑道,“殿下来看,新月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你干脆留在这儿睡吧。”沈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脚下却仍是走近了,“真这么好看?”
江陵一指水中倒影,“天上一月,水中一轮,相映成趣,殿下以为如何?”
沈舟跪坐在他身旁,趴在美人靠上,下巴枕着手臂,认真地看了一回湖面,随后转头道,“很好,如此良辰美景,江解元你不赋诗一首岂不是辜负了?”
“不辜负,能得殿下一眼,是它的荣幸才是。”江陵坐得靠他近了些,“殿下这样跪着膝盖不疼吗?当心磕着。”
“你咒我磕着?”
“只是关切殿下,小心无大错。”江陵撑着头和他对视,“这样能从殿下眼里看到我。”
沈舟闭上眼睛,“呐,现在就没有了。”
江陵的手停在他脸侧,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覆住他整张脸,“殿下往后还是要好好用饭,点心什么的多吃了坏胃口,正餐就吃不下了,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好。”
“要你管。”沈舟觉得脸颊边有些热,抬手摸了摸,只抓个正着,“喂!你!”
江陵并没有被撞破的紧张,任由沈舟抓着,“夜里风凉,给殿下挡风而已。”
燕歌转过假山看了个措不及防,“额……殿下,吴大哥说马车备好了,您可以启程了。”
沈舟一甩江陵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可以了。”
江陵跟着他走了几步,“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里?”
沈舟头也不回道,“扬州府大牢。”
马车上就多了江陵这么一只,沈舟一上车就把那金星玻璃的炕屏塞他手里,“抱着。”
江陵和沈舟论起来坐相像了个十足,世家公子讲究站如松、坐如钟,就是有个椅子靠背,也只能当摆设,得把腰挺得直直的。
这俩人倒好,一个往左,一个向右,靠着车壁懒洋洋的,没个正行。
江陵索性推了个抱枕过去给沈舟,“抱着舒服些。”
抱枕做得有些小,抱在怀里碰不到下巴,沈舟并不喜欢这样上下不落的感觉,抬手朝着江陵扔过去,砸在人家头上,“你烦死了。”
江陵自我检讨确实挺烦,管头又管脚,仿佛保姆上身。
看他不说话,沈舟又砸了一个过去,似乎觉得很好玩,抿着嘴笑起来。
四角的香囊换成了琉璃小灯,亮得很,江陵往日觉得人眼睛有星星都骗人的修辞手法,现今发现沈舟的眼睛里简直有星河。
“殿下再闹,我可要还手了。”江陵单手护着小炕屏,从地上把抱枕捡起来,抖了抖。
“你敢!”沈舟趾高气扬地瞪他一眼。
“为什么不敢,殿下可小心了。”江陵手举高,用力向下一挥。
沈舟不由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动静方才睁开,长睫毛随着他的动作在眼下投下小影子。
江陵轻轻将抱枕放在沈舟腿上,“怎么会舍得扔殿下。”
“谁要你舍不得。”沈舟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身抱枕。
吴山掀帘子请他们下车的时候,江陵这棵大树掉了满地的抱枕果实,沈舟抢他一步下车,在他脚上踩了一脚。
江陵好脾气地道,“是不是账清了?”
“没有,我要收利息的。”沈舟道,似还要说什么,见扬州知府出来就住口了,脸上重又归于淡漠的神色,“知府大人,我竟不知道,一天时间就闹得这等沸沸扬扬了,扬州城中的读书人好大的威风,无凭无据,就敢围了总督府。要不是急调扬州将军,我这会儿还被堵着出不来。”
扬州知府咚的一下就给他跪下了,“殿下恕罪啊,这事除了几个心腹衙役,并无其他人知道。”
沈舟一指江陵,“他不是人?林如海不是人?你的心腹就这样可靠?”
原本悄无声息就能查清楚,随后再宣之于众,以示乡试公正,结果现下成了被读书人逼迫的了,以后普天之下谁觉得有人作弊,全围了衙门要讨公道?
贪污腐败是杀不尽的,但他不能因为一起扬州科举舞弊就让朝廷失了天下学子的心。
“殿下明鉴,先前拿了金家的,并不敢惊动另外三家,谁知他们竟在城中摆起了流水席,闹得满城皆知。这几个人,不是下官埋汰,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字大约都识不全,秀才皆是买的,全扬州的百姓都清楚。”扬州知府叫苦不迭。
江陵是在现代见识过水军的,一旦有人带节奏煽动群众,舆论导向不要太快,他轻声同沈舟道,“此事怕背后有人指使,有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不过没影的事,如何就这样激进。”
沈舟道,“那你说如何才能知晓主谋?”
江陵又凑近了些,“把我关起来。”
“好好说话!站得远一点!”沈舟捂着耳朵瞪他,“先站出去二里地。”
是得把你关起来,臭流氓。
扬州府大牢向来风平浪静的,没料到金秋时节,住进了这么些个人,生意爆棚。
涉案的主考在最里间,还有个单间的待遇,外头的书生们就只能享用大包房了,七八个人关一块儿。
书生被关着并不消停,一部分人摇着栏杆怒斥,“狗官!你们都是官官相护!”
另一部分人则慷慨陈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等为了公道二字,死不足惜!”
江陵一脚踩进去就被噪音轰了满耳,脑袋嗡嗡地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一点,请叫我墨短短。
江小陵你再不努力就只能靠肤白貌美气质佳吃软饭了我告诉你,小殿下有颜值有智商还有脾气233
江小陵:我们还是绝交吧。你不是我亲妈,我也不是你亲儿砸!
第11章
衙役现今对江陵十分客气,还低声询问道,“江解元想去哪一间?”
江陵道,“哪间最吵,就去哪间。”
“是。”衙役客客气气领了他过去,又问道,“一会儿可需要送宵夜?”
江陵失笑,“不必。”
多人包房就没有什么桌椅床铺了,就一堆厚厚的干草,只是这个包房里的人实在太激动了,并没有人肯安分坐下。
江陵慢悠悠进了牢间,顺便挡住了一个想要冲过去揍衙役的小书生,衙役赶忙在他身后麻利地落了锁。
小书生非常生气,拽着江陵的领口道,“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要拦住我!”
江陵嫌弃地将他的手打开,这人已经在月白的布料上留下的灰色的指印,“我以为你要打我,难不成站着任你打。”
“你!”小书生气结,瞪着他道,“看你穿得好,定然是有钱人,绝对是因为作弊才被抓进来的。”
“嗯?那你是为了什么被抓的?”江陵低头看着指印,嘴角一弯,“你刚才说我是和他们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他们为什么抓我?”
“我是为了主持大义!这次乡试有人作弊!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会做这等舞弊之事,有辱斯文!”
“有钱就一定会舞弊?”江陵的声音在周围的喧哗中有些轻,但却很清晰,“巡盐御史林大人五世列侯,探花及第,现任工部尚书出身闽浙富商,连中三元,他们都是因为舞弊才中的?更不用说南安侯长子身为宗室皇亲,实打实的两榜进士,你难道要说他是走后门的?”
阶级固化的古代,虽说有科举可以一跃龙门,但最顶尖的教育资源始终被掌握在上层社会,同样的天赋,自然是出身好的学子容易高中。
这种富既原罪论,江陵很是厌恶。
归根溯源,也不是谁无缘无故就是富商就是豪门士族的。
那书生被他问得懵住了,竟毫无遮拦地说道,“你们都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们抢科举。”
“你考科举是为什么?为了当官?为了有钱?”江陵发现牢房慢慢安静下来,都朝他们看来。
小书生觉得很是受辱,咬牙道,“我是为了报效国家,一展所学。”
“那便是了,有钱人也想报效国家,一展所学,和家产出身何曾有关?”江陵嗤笑道,“你有什么能展的?也不提旁人,黄河河道淤垫以至于溃堤,是你有用还是尚书大人有用?”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焉知我等到尚书大人的年纪不能做到?”最是激动握着栏杆的学子高声辩道,“我等若有幸入朝,自然也是殚精竭智,不敢辜负朝廷厚望。”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慷慨起来,“是啊!我们来做未必比他们差!”
江陵默默去干草堆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盘腿坐好,然后托着腮看他们群情激昂地挥斥方遒。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少有锻炼身体这个概念,故而折腾到大半夜,都哑着嗓子消停了。
江陵闭着眼养神,忽然有人拽他袖子,他扭头看过去,却是个方才抓着栏杆的其中一个男子,只是他穿着也挺富贵,腰间的玉佩就价值不菲。
“喂,你真的是因为作弊被抓进来的吗?”男子压着嗓子道。
江陵摇摇头。
男子便道,“哦哦。”
过了半晌又道,“我们不会有事吧?”
江陵眼睛都懒得睁开了,“不知道。”
“我看得出来,你的衣服是上用的料子。”男子做贼似地四处看看,“你家肯定有些门道,我可以出些银子,只求早些把我放出去,我爹知道得打断我的腿了。”
“你既这样怕,又跟着他们充什么英雄。”
“不是他们拉我一块儿么,我也没好意思,就跟着来了。我家里有钱,他们平日都不太喜欢我,要是不来,更要说我也作弊了。”
江陵想起他叫得撕心裂肺那个样子,不由好笑,“你又没中,作弊怕什么。”
“我,我中了!虽然是最后几名。”男子忘了放低声音,就嚷出去了,结果惊醒了几个学子,其中就有小书生,小书生怒道,“梅鑫延!我就知道你只是装模作样,说不得是做贼心虚才帮着我们的!”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想帮你们。”梅鑫延连连摆手。
“莫和他多说什么,到牢里都不忘显摆个举子,切,可笑。”最大声那位不屑地撇撇嘴。
“谁知道是不是买来的,呵呵……”
江陵觉得梅鑫延的这个名字挺适合他的,被人这样群嘲居然一点不生气,还试图好声好气地服软道歉。
他摸摸下巴,“是觉得他显摆举子可笑,还是因为你没考上所以觉得嫉妒?这酸气,满室都是。”
“肯定是他送了贿赂给主考!不然凭他,怎么会考中!”小书生面红耳赤,江陵都怕他小小年纪的中风。
“你怎么这么多肯定?这么多绝对?人家凭什么考不中,是比你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江陵怎么看他怎么不爽,“是,你博学,你厉害,你本来该是头名被人掐没了。你是万物之灵秀,你是历史缺失的辉煌,你是上古遗漏的珍宝。①”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智障。
小书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指着江陵道,“你,你,你欺负人!”
“那你要不要回家和你娘告状?”江陵一挑眉毛,“谁告诉你这科有舞弊情况的?你会算命还是你审卷了?”
小书生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道,“岑先生说得如何会有错!你莫在此巧舌如簧!”
江陵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恭喜玩家获得【巧舌如簧】称号,奖励——暂无。
没有奖励,你说他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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