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不吹雪
作为蔡京给自己培养的左右手,陆崇明知道他不少暗地里的事情,包括身为丞相的他和金人关系不错,暗中常有往来之事,所以他是坚定的主和派,而蔡京之所以会叫陆崇明过来,也是为了不满他在朝堂上一直默不作声的行为。
陆崇明现在主掌枢密院,在朝堂上的份量不轻,他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作为蔡京的门生兼未来女婿,他本该第一天就坚定的站在蔡京那方才是,可是五天了,他一直沉默旁观,一句话都不表态,才会让蔡京在今天找了他来。
面对对方显而易见的不悦,陆崇明沉默片刻,道:“金人向来狡猾贪婪,若是求和的话蔡相确定他们不会在事成之后又反悔吗?言而无信的事情金人并不是没做过。”
蔡京目光一凝,已经察觉到他这句话背后的异常,“子舟不同意议和?”
“老师,”陆崇明弯腰施礼,“议和之事若能成功也就罢了,稍有差池便是你的责任!”
蔡京面色稍缓,道:“子舟放心,金人皇帝亲自承诺我的,不会有错。”
陆崇明心下一紧,竟和金国皇帝本人搭上线了,看来他还是小瞧这位蔡相国的手段了。
他抿唇,冷静道:“蔡相是宋国的蔡相,不是金人的,你若出事,朝廷会乱,而金人皇帝只会欢喜。”
这番话虽说的冷硬,却是担心他的安危,蔡京并不会不高兴,他拍着陆崇明的肩膀说道:“子舟还年轻,血气方刚我明白,但议和之事是势在必行的,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官家,他是最希望议和的。”
陆崇明目光微动,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就听蔡京接着道:“诸葛正我那群傻子,明白个什么,主战主和只看官家的意思,官家一门心思的想要议和,就算主战的人再多又能如何?老夫只是顺应官家的意思而已。”
陆崇明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一个人是可以葬送一个王朝的,但葬送者不是揣摩上意,心机深沉的蔡相,而是那个权力过大,却又昏聩无能的皇帝。
有这样的一个皇帝,国家怎会不败!
主战还是主和?当陆崇明踏出丞相府,感受着倾洒在身上的暖洋洋的阳光时,隐隐的有了决定。
第22章 请战
消息传来的第八天,一直躲在深宫里的皇帝赵佶终于上了早朝,不是他良心发现,突然想起身上的职责,而是现实情况让他无法再坐视不理。
金人使者已进京,他不得不见。
金人的傲慢无礼让人不快,但皇帝是有意议和的,可对方开出来的条件却也太大,连向来软弱,喜欢息事宁人的赵佶都有些犹豫。
金银财帛,乃至美人歌姬都好说,但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却让他沉默了下来。
诸葛正我等主战派更是义正言辞的坚决拒绝,陆崇明一直在冷眼旁观,他看着金人在朝堂上的嚣张狂傲,也看到诸葛正我慷慨激昂痛斥金人,但这有什么用呢?就如蔡京所说,结局如何,只看皇帝的意思,而看他表情,明显就是动摇的,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最终会答应金人的条件。
事实也如他所想的那般,次日早朝,皇帝下旨,金人的条件尽数答应,只求两国交好,金兵永不南侵。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句空话,甚至赵佶自己也清楚的明白,金人的退兵只是这一次退兵而已,三年四年,总之是用钱买了短短几年的相安无事而已,金人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一个国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陆崇明只觉得可悲。
当金人带着议和书和大批金银满意的离开的时候,皇帝和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赵佶甚至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不过是太原、中山、河间三镇而已,反正又关系不到开封的安危,给出去也就给出去了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时候,他又想到即将退兵的金人,于是心情也回转了一些,甚至摆了宫宴宴席百官。
诸葛正我是个严律克己之人,他饮酒,但适量,从来不会和别人一样喝得醉醺醺的,可今晚他却一杯一杯喝得痛快。
美妙的歌舞,悦耳的丝竹,面前的一切奢华靡丽,纸醉金迷,他愤恨,痛惜,有心想要大醉一场,但理智却越喝越清醒。
“诸葛大人,”低沉的男音在飘着酒香的空气中如冰雪一般冷寒,“我敬你一杯。”
灯光璀璨中,诸葛正我望着对方冷静的眉眼,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陆崇明看出了他笑容中的苦意,他环视一圈大殿,目光最终落在高高在上的,正醉眼朦胧的欣赏着美妙歌舞的皇帝身上,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听不见,“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值得你效忠?”
诸葛正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上去,半响,他道:“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是宋朝的君主,即使再如何昏庸无能,他都不能背叛,也不得不效忠于他。
陆崇明嗤之以鼻,他忠于国家,忠于自己,但他绝对不会效忠某个人,就算是明谕帝国的陛下,他的顶头上司,他也只是尊敬,而非效忠。
而宋朝的这位皇帝,他连尊敬都没有,甚至是非常看不上的。
诸葛正我的忠心他无法理解,在他看来这样的忠心简直就是愚蠢,一个无能的,连自己的国家都不保护不珍惜的帝王,不值得任何人的效忠。
虽然这样想着,陆崇明却没有说出任何试图劝解的话,诸葛正我是个正直而又聪明的人,有些事情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做不到而已。
陆崇明拎起酒壶,亲自为他添上,然后小声说了一句,“让苏梦枕来见我。”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诸葛正我拧眉,他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夜更深了。
苏梦枕来的很快,并没有让他多等,当天夜里就溜进了他的府邸。
当他从窗户外跳进来的时候,陆崇明正在洗澡,洗去宴席上留下来的一身的酒气,对方的突然出现让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苏梦枕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抱歉,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可要我回避?”
陆崇明摇头,“等我一下。”
于是,苏梦枕便背对着屏风在着桌边坐下。
房内水汽蒸腾,带着淡淡的热气,苏梦枕能够清楚的听见身后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陆崇明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披了衣衫站在了他面前。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凌乱的披散在脑后,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滑落而下,打湿了他的背脊,藏青色的长袍只在腰间松松的系了一个结,露出大片紧实而又白皙的胸膛,。
苏梦枕有些愣神,他从来没有看过他现在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了平日里的内敛严谨,而是多了一种不羁而又潇洒的味道。
“诸葛正我的效率不错,”陆崇明抱着双臂说道:“你的动作也够快。”
苏梦枕笑笑,他将桌上原先就放着的一碗醒酒汤递了过去,道:“顾大人有请,在下又怎敢怠慢。”
陆崇明端起碗,皱了皱眉,还是一口一口的将碗里带着苦意的醒酒汤喝了下去。
苏梦枕起身,将半掩的窗户关上,又给他拿了条毛巾示意他擦一擦头发,这才接着道:“你会叫我来,定是有要紧的事的,我又怎会不来。”
陆崇明几乎是动作粗鲁的蹂、躏着自己的那头长发,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令他烦恼的事情很多,其中就包括这头麻烦的长发,如果不是这个时空的规矩,他早就将它剪掉了。在他看来,短发多简单,多清爽,这么一头长长的头发洗起来麻烦,梳起来也麻烦,简直就是受罪。
苏梦枕跟在他身边三年,也是知道他的一些生活习惯的,他无奈的笑笑,不忍见那头丝缎一般的长发变成杂草,便拿过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擦了起来。
陆崇明大爷似的坐在凳子上,享受着对方的服侍,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在延州的那三年时间。
直到头发半干之后,陆崇明才淡淡的说道:“找你来确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就是不知你敢不敢了。”
苏梦枕挑眉,平淡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比的自信和狂傲,“这世上没有我敢不敢做的事,只有我愿不愿意做的事。”
对于对方这种近乎猖狂的话语,陆崇明似乎并不意外,几年相处,他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强硬傲气的人,与他病公子般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我保证这是一件你绝对愿意做的事情。”
陆崇明起身,覆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只是一句,却让苏梦枕面色大变,秀气的双眼蓦然睁大,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
消瘦的身影翻窗而出,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已然离开的人并不知道,另一扇半掩的窗户后,一双幽深莫测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后,白衣出尘的人才喃喃低语道:“今晚很热闹啊,啧,顾兰溪……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陆崇明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只是在杀人而已,确切的说是在借苏梦枕这把刀去杀人,杀金人使者。
原先是打算让白明莫去的,但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与苏梦枕合作,因为他武功高强,因为他有金风细雨楼这个坚实的后盾,让这件事的成功率变得更高,更因为他热爱这个国家,老实说,他是欣赏他的,虽然两人以后是敌是友还是两说,但他现在愿意与他合作。
苏梦枕与诸葛正我都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们都不想议和,不想宋朝总是退让,被金人一步一步逼着落向深渊,可他们也都愚忠,放不开那些君君臣臣的框子,所以在皇帝下了圣旨之后才会认命,才会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可陆崇明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一直置身事外,始终保持着清醒,他没有将宋朝的皇帝放在眼里,他的旨意对他来说就是空话,所以他做的出釜底抽薪这样的事情。
想要主战,想要彻底破坏两国之间的合约,与其指望皇帝突然转性,能够硬气一回,还不如杀了金人使臣,彻底断了所有的议和的希望。
这就是陆崇明想出来的办法,决绝,果断,没有留下一点的余地。
事情的成功需要别人的配合,苏梦枕是个最好的人选,他比诸葛正我少了一些对帝王的愚忠,多了一种磊落侠气,而他自己更是对金人憎恨之极,对于这次的刺杀任务,他并不排斥。
不排斥,事情便不难成功。
陆崇明终究还是没忍住,蹚了这趟浑水。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次日下午,便传来消息,金国使臣被人刺杀,就死在离汴梁不太远的驿站之中。
皇帝大惊失色,赶紧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对策,陆崇明到的时候,御书房中已经站了二十几个重要官员了,而堂堂一国之君背脊拘偻的坐在宽大的龙椅中,苍老的脸更是灰败之极,里子面子都彻底没有了。
“众位爱卿,”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金使已死,就死在大宋境内,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诸位官员面面相觑,蔡京首先上前一步说道:“官家莫慌,首先我们得把事情弄清楚,才能商量出对策来。”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点安慰,终于让赵佶的心神从莫名的恐慌中醒转过来,信任而又赞许的看他一眼,赵佶让身边的太监将桌案上的奏折递交给他后道:“金使一行,连同驿站中的人,一共一百二十六人,尽数被杀,无一人生还,连驿站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蔡京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又传给下一人,赵佶在上面不断的走来走去,心慌的说道:“使臣被杀,金人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就会南下打过来,这、这……好不容易能够议和了,这不是功亏一篑嘛,你们快快想个法子出来!”
众人沉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要他们想法子,他们也慌了神了好不好。
眼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蔡京暗暗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人站出来说道:“这、官家英明,咱们首先要查出杀害金人使臣的凶手是谁,给金人一个交代,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赵佶眼睛一亮,赶紧道:“对对对,要找出凶手,赶紧找出凶手!”
末了,他面色一变,怒声道:“开封府尹呢?还有御史台的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随着这声喝骂,两个头戴乌纱帽的人赶紧跪了出来,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赵佶更气了,指着他们怒道:“朕遇刺的事情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查出来,这次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朕要你们干什么,简直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跪着的两人欲哭无泪,皇帝被刺之事确实是他们办事无力,但金使被杀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又不负责汴梁的治安,更何况是汴梁外面的,官家这是在迁怒,偏偏他们还不能反驳,除非是不想要自己的这条小命了。
或许是一腔惶恐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赵佶直将两人骂的狗血淋头,末了,在限令他们三天之内查出真凶之后,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皇帝发火,谁都不敢出声,在这样的时候去撩虎须,唯有一人例外,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在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官家,金使已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战吧。”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上,每个人的面上神情惊疑不定。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崇明,身为蔡京弟子的陆崇明。
已经有人在偷偷的打量蔡京了,所有人都知道蔡丞相是坚定的主和派,可他的得意门生,却在此时此刻提出了主战,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嘛。
平常与他不和的人已经打算看好戏了。
陆崇明的一句“战吧”让赵佶也吃了一惊,他望了望站在下首的蔡京,又看向面色无波的青年,皱眉道:“顾卿何意?!”
陆崇明冷静道:“何须自欺欺人,金使已死,金人皇帝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战争无可避免,就算查出凶手,就算送再多的金银财帛也毫无用处,既然避无可避,何不放手一搏。”
一番话让赵佶面无土色,他并不是真正的蠢人,只是胆小懦弱,一心想躲在深宫风花雪月而已,他心底或许是清楚所谓的凶手是熄灭不了金人的震怒,也阻拦不住金人南下的铁蹄的,但他就是想要逃避,想要抓住那仅有的一丝可能。
但陆崇明过于冷静而又理智的一番话,彻底打破了他的那点幻想。
陆崇明撩衣跪地,掷地有声道:“官家明鉴,臣愿亲自领兵,痛击金人,护我大宋山河,望官家成全。”这段话,他说的异常顺溜,毕竟是曾经说惯了的。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均是诧异不已,一时间竟是没人说话,连赵佶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诸葛正我认真的打量着青年坚毅的侧脸,从始至终他都一直看着听着,并未出声,他是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当初苏梦枕告诉他的时候火已经放了,人也已经杀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只在朝堂上见过,一直安安静静装雕塑的青年,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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