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不吹雪
陆崇明弹了弹他的额头,在床上躺下,“你会没事的,一般的大夫既然都没办法,那就另辟蹊径,总会好的。”
烛火熄灭,屋中一片黑暗,也掩盖住了太子长琴脸上的神色。
……
阿楠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第一感觉就是痛,头痛脚痛身子痛,全身上下就没有不痛的地方,换了另一个人绝对要受不住的呻吟出声了,但他从小到大就是个喜欢上蹿下跳的人,后来又出门历练,所遇到的麻烦和各种妖怪多了,受的伤也多,渐渐的也就习惯了,现在还勉强能够忍住。
吸气吐气,暖暖的热流游走全身,查探到的结果让他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没有个几个月的功夫怕是好不了了。
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歪了歪脑袋,在知道自身的情况后,他终于有功夫查看所处的环境了。
这是一个房间,并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只有一些必须的家具用品,唯一显眼的恐怕就是靠墙位置摆放的那张古琴了。
七弦古琴整体呈漆黑,由桐木所制,大概是被人经常擦拭,很好的爱惜着的缘故,琴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屋子的主人恐怕是个非常爱琴的人吧,阿楠如此想着。
他低低的咳了几声,再转眼,就看到了靠在床边的剑,那柄他异常熟悉而亲切的剑。
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阿楠顾不上身上的伤,动了动身子,就伸手想去拿。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端着药碗的少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阿楠第一眼见到太子长琴就觉得这人实在是太瘦了,现在已经是春末了,可对方还穿的厚厚的,衬着那截下巴更显得尖细。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很白很白,不是那种温润的莹白,而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可即使如此,少年清秀的眉目还是很好看,很顺眼,至少他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
“醒了?”虽然这是一句疑问,但对方的声音却是淡淡的,神情了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他走过来,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道:“醒了正好,该喝药了。”
清苦的药味扑面而来,阿楠缩了缩脖子,在长琴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末了,他乍了乍舌,问道:“你是谁?”
虽然身上伤势严重,但他的脑袋可没有受伤,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救了的,看看眼前的这位少年,莫非是家眷?
“我叫宁秀奕,是我父亲把你捡回来的。”太子长琴声音温润,含笑的眉眼让人看了亲切,“小道长如何称呼?”
果然是家眷,还是父子!
阿楠摸了摸脑袋笑道:“我道号寂明,但我其实不是道士的。”他有些脸红,“我还没出家,你可以喊我阿楠,以前师父他们都是这么喊我的。”
面色微窘的少年让太子长琴有些惊讶,原本浓烈的防备稍稍退下一些,这样年轻的一个小道士想必也是刚出门不久吧,看上去青涩的紧,性子未免单纯了些。
看来要从对方身上打探些什么,也不是太难的事,太子长琴微微松了口气。
两个少年相处的还算不错,主要是阿楠身上有伤,又刚刚喝了药,喝了点粥之后,很快又睡过去了,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体内干枯的灵力慢慢聚起了一些,一点一点的滋养修复着他的伤处,比起上午刚醒来那阵,他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
这次他见到的不仅仅是太子长琴,还有将他救回来的陆崇明,父子两正齐心合力的捣鼓着他的身体。
将渗着血丝的纱布解开,用清水稍稍清理一下,重新敷上捣烂的药草,陆崇明抱着少年,时不时的小心翼翼的翻动一下,让太子长琴包扎的动作更顺畅一些。
阿楠已经十八岁了,自从六岁之后再没被人抱过的他此刻被陆崇明像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别提多尴尬了。
他的脸都红了,耳根染上薄薄的红晕,身子更是不自在的动了动。
陆崇明低眸,沉声道:“别动!”
低沉的声音,和鼻尖萦绕着的淡淡药味儿,让他僵住了身子。
直到太子长琴几乎将他半个身子都包住了,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陆崇明才将人重新放回床上,感受到温热的身体离开,阿楠轻轻的舒了口气。
抬眸看向沉默的父子两,阿楠唇角一勾,笑的春光明媚,“多谢救命之恩,要不是你们的话,我现在的情况可不大好。”
闻言,太子长琴往旁边一闪,示意与他无关,人不是他扛回来的,他只是负责熬了几回药,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已。
而陆崇明却神情淡淡,直言不讳的说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之所以救你自然是有所求!”
他说的干脆,阿楠却并不觉得如何,也没有黯然不悦之类的情绪,他性子直爽,这样的直来直往更符合他的心性,而且师父也和他说过的,救命之恩是要涌泉相报的,那对方的要求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能做到,就不会拒绝。
他的表情如此明显,让人一看就能看出他心中的想法,陆崇明暗暗点头,觉得自己没有救错人,他说道:“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养好伤,我之所求日后自会提起。”
然后便微微颔首,拉着太子长琴走了出去。
第44章 波澜
阿楠这伤一养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以他爱闹腾的性子能够在屋里安安分分的呆上这么些日子,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这也要多亏太子长琴的管教有方。
说来也奇怪了,阿楠这人并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人,而太子长琴脾气不错,连说话都不会很大声,何况他外表看上去还是个比他小了很多岁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不敢违逆对方的意思,他让喝药,他就乖乖喝药,他让躺着,他就乖乖躺着,他说伤势没好不许出去,他也依他所言,连床都没有下过。
这一幕若是被他师父知道了,绝对惊掉下巴,要知道除了那个冷面冷情的师叔,他尚有些许畏惧之外,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听一个人的话过。
就连阿楠自己都有些弄不清自己的心思,但每当对着那双沉静的眼睛时,他下意识的就不敢违抗他的意思。
好在有一个人陪着日子也不是太难熬,陆崇明经常不在家,家中只有他们两个,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太子长琴就坐在他旁边静静看书,有时候见他实在无聊了,对方还会弹琴给他听。
叮叮咚咚的琴声以他对乐曲的认识是绝对听不出来什么名堂来的,只觉得好听,他很喜欢,听对方弹琴是他无聊的养伤生活中最期待的事情了。
近半个月连续敷药,他的伤处已经开始结疤,每天晚上都会传来细细麻麻的痒,这让他每天躺在床上的日子越发的难挨。
欣羡的目光时不时的往窗外投去渴望的一瞥,阿楠挠了挠爪子,好想出去!
这样的阳光,这样好的天气,闷在屋子里发霉简直就是浪费春光!
“想出去?”
咦咦咦?难道他没忍住将自己心中的渴望说出来了?
“你的伤恢复的不错,已经开始结疤了,应该可以下床走走,而且今天的天气很好。”少年的声音暗含笑意。
阿楠呢?他已经高兴傻了。
终于啊,他终于解放了!
太子长琴在屋檐下摆了一张藤椅,让阿楠坐着,从这里,可以看到碧绿的田野,还有远处连绵的屋宇和袅袅炊烟。
此刻正是春末时节,气候温暖,鸟语花香,屋旁的那颗桂树碧绿碧绿的,清风拂过,沙沙作响。
虽然被命令只能坐着,不能随便乱走乱跳,但对终于能踏出屋门的阿楠来说已经够让他感动的了,更让他满意的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觉得现在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很美好,让他心生感触的缘故,竟然将琴拿了出来,然后铮铮铮的弹了起来。
院子里晒着一些草药,有些是阿楠认识的,用在他身上的,也有些是他不认识的,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清苦的药香味。
温暖的阳光,悦耳的琴声,还有那侧头弹奏的文雅少年,让阿楠忽然心下触动,暖暖的热流顺着经脉游走全身,这样的感觉非常好……
而当陆崇明推开院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安逸和谐的一幕。
琴声戛然而止,太子长琴起身走了上去,将他手上的药包接了过来,道:“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陆崇明微微颔首,然后目光看向屋檐下的少年。
阿楠扶着墙站了起来,笑容璀璨的喊了一声:“宁叔!”
陆崇明闻言,上下打量一番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阿楠吐了吐舌头,道:“这要多谢宁叔和小奕的照料。”
陆崇明目光一闪,“用不着道谢,你我各取所需而已,我还等着你的报答呢。”
听他这么一说,阿楠忽然垮下了脸,他拧眉说道:“宁叔的所求到底是什么,就不能先透露一下么?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啊,不然的话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我憋得难受。”
“等你伤好。”回答他的依旧是这样一句话。
不去看阿楠哀怨的神情,陆崇明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递给了身边的少年,道:“十二两四钱,都在这里了,给你。”
阿楠目光闪烁,看着太子长琴打开钱袋看了一下,然后又拿了一块碎银放在男人手中,“这是明天的药钱,还有家里的米也快没了,明天买点回来。”
他交代的自然,陆崇明点头的也自然,唯有阿楠怎么看怎么别扭。
难道不是宁叔是父亲,小奕才是儿子的吗?为什么在他看来倒像是反过来的,而且说是父子,但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他怎么更觉得像是夫妻呢?!
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就被他狠狠拍散,阿弥陀佛,三清道祖啊,请原谅他邪恶的思想,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在陆崇明和太子长琴都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不然的话就是对他有所求,也会在那之后给他找点不痛快的,要知道不管是陆崇明还是太子长琴,都对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看得很重,哪能容得别人用邪恶的思想来玷污!哼唧!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一幕,就不得不说到陆崇明的一项很大很大的缺点了,也是一年多钱刚刚离开宁庄后才暴露出来的一项缺点——他手里存不住钱。
无论是做陆崇明的时候,还是做顾兰溪的时候,他都是身居高位,生活方面自有人帮他打点得妥妥贴贴,一点都用不着他去烦恼,可自从从宁庄出来后,他独身一人,还带着个孩子,一切都要靠自己。
他出庄的时候,身边带了一百两银子,一百两不算多,但也不少了,省着点花的话用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到时候以他的聪明才智还怕找不到谋生的手段?
陆崇明是这样打算的,还算精明,可他没想到刚出门不到三个月,本来可以用三年的银子用的就只剩下十分之一了,要问他到底花哪儿去了,干了什么,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更加不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太子长琴的身体又出了状况,又要看大夫又要抓药又要维持两人的生活,陆崇明从没哪个时候觉得银子这样重要过。
可他会打仗会做官会处理政事,为什么赚钱会这么难呢?!
做生意,他没本钱,也不像原主那样八面玲珑,广结善缘,给人打工,古代谋生的手艺他一样也不会,难道要去抗麻袋?做官他倒是会,可是要参加科考,乡试,会试,殿试,名列前茅的才能做官,先不说下次的乡试是在两年之后,单单就是考试,他虽然会做官,文官武官都不在话下,但排在前面的考试就已经秒杀他了。
最后,堂堂一个大元帅就只能沦落为猎户之流,这也是当日能够救下阿楠的原因。
做一个猎户赚的钱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算少了,可钱在他手上进来的快花出去的更快,最后只能由做儿子的掌管家中的经济大权,无他,如果一直由陆崇明掌管的话,太子长琴真怕有一天他们家连一口粥都喝不起了。
对此,陆崇明并无异议,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他既然不会管钱,那就让对方来好了,赚钱比管钱更重要。
现在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呢?这似乎是个比打仗更难的事情。
三个人的生活还算平静,阿楠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除了上蹿下跳的剧烈运动外,他已经能够自由行走了,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他终于能够拿回自己的剑了。
就算还不能练剑,但至少也能抱着擦擦啊,小奕真是太好了。
围着太子长琴转圈圈的他显然是忘了,当初是谁残忍的将他的宝贝剑拿走,连看都不许他看一眼的。
这也算是太子长琴的一个本事吧,无论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只记得他的好。
阿楠的身体渐渐康复,与之相反的却是太子长琴的脸色越发苍白,原本以他的粗神经不会这么快就发觉的,但这些日子来,两个人整日整日的呆在一起,他如果还察觉不到对方的异常的话,他就不仅仅是迟钝,而是傻子了。
对方每天喝的药比自己这个伤患还多,身上的药味比他还重,脸色白的让他每天都想把他拉出去晒晒太阳,看看能不能好转一些。
阿楠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但他却知道对方的身体肯定出了大问题。
陆崇明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每天都不放心的叮嘱半天才出门,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和阿楠摊牌的时候,却又碰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宁家的人找来了,还是宁绍元亲自找来的。
陆崇明不愿与他们见面,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想节外生枝,在对方还没有看见他的时候,迅速离开了。
当天晚上,他便带着两个少年连夜离开了,不是害怕,而是担心,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一年,对这个世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这世上怪力乱神是真实存在的,人们对此即厌恶又惧怕,而他最担心的就是倘若宁家的人将宁秀奕的事情说出去的话,就是一场灾难。
宁庄的百姓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这里的人怕是没有不同。
所以,他只能走,还要在宁绍元找到他们之前立刻就走。
陆崇明走的坚决,没有一点犹豫,对此太子长琴是若有所思,而阿楠却是一点都不理解,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和太子长琴一起坐在那匹由宁庄骑出来的唯一一匹马上,而陆崇明只能牵着缰绳在前赶路。
望着那道夜色中挺拔的背影,太子长琴对坐在身后的人很是不满,若不是他的话,父亲也不用这样辛苦了,他皱了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心口一悸,整个人无力的倒下马背。
阿楠眼明手快,迅速的将人抱进自己的怀中,从太子长琴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到他大惊失色的神情,然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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