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光与清辉
闻芷简直被他给弄糊涂了, 怎么去的荣国府,又叫自己离贾家姑娘远一些,“哥哥说的这话, 实在是前后糊涂得紧。”
闻颐书哈哈一笑,也觉得自己说的前后矛盾,一点儿条理都没有,最后只管道:“总归不是叫你去做什么。你只当出去散散心,玩乐一番。那国公府内里如何我们不晓得,你且去瞧个新奇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闻芷只好道:“既如此,我去一趟便罢。”
于是就到了赴约那天。
闻颐书带着妹妹应约来了贾府上,被一众婆子领着进了内府。回头拜见了贾母来,这老太太还很客气,“来的巧,我们正要去逛园子呢,叫闻家姑娘一块儿来。”
闻颐书其实已经看到屏风后面站着的许多年轻女孩儿的身影,对着妹妹笑:“叫洞庭和莫愁跟着你,看着些路便好。”
闻芷一派娴雅模样,此时点点头。贾母又力邀闻颐书一块儿来,却被闻颐书拒绝了,“来了两回,都不曾见到府上的老爷们。上回不巧失了礼,这次总该去拜会的。”
贾母也只是客气一下,哪有这么把姑娘家放到外头男子面前的。若是有个旁的心思就罢了。就闻颐书这个身份,就已经没这个可能。话头提过一下就好,不用很当真。
然而,闻颐书这么懂礼,贾母是很欣赏的,只道:“原也是我们的失礼。”
说着又叫了人来,带闻颐书去见贾政。
闻颐书站起来谢过,对妹妹交待了一二句话,便也抬脚走了。
被领着进到贾政书房里,闻颐书总算是见到了荣国府的当家人。是个一看就四方端正的人物,很严肃。闻颐书不是很清楚这位的年纪,只是觉得瞧着比自家先生还要不知变通一些。
不过这些东西都只是放在心里,他明面上的礼数还是很到位的。
贾政其实略尴尬,他实在不知道对这个后生说什么。但想起母亲交代的事情,他又不能一直晾着人不搭理,只得硬着头皮多问一二句。然后就知道了闻颐书应考的身份来,这叫贾政很意外。
“竟是今科的举子?”贾政问。
闻颐书笑着点点头,又道:“原是要参加春闱的。不想出了那等事,心中实在没把握,只得多等一年。”
那么大的舞弊案,贾政再窝缩也知道的。对此也是感慨不已,“不想竟有那等丧心病狂的手段,将一个好好的人逼迫至那等田地。”
闻颐书心中默默:你们家也是丧心病狂的一员,最后遭了报应的。
对初次见面的晚辈实在没什么好问的。无非问问令尊好不好,令堂好不好,然后你好不好。但是面对闻颐书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他爹娘入土都好几年了。
说句实话,贾政对贾母三番五次邀请闻家人的举动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个毛都没长起的娃娃,能掀出多大风浪来?哪怕是来做官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便是中了进士又能如何,若没个二十年,谁晓得有这么一个人物?
贾二老爷混迹官场,实在晓得那等高位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自己这半辈子虽不曾有什么建树,实是因为家中落寞了。如果荣国公还在,他哪能这般憋屈?自己这般出生的尚且如此不得志,何况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说是这娃儿想做些什么,需得找个可靠的靠山大概一二分可能。
不过听说他与恭王似是有些关系,想来母亲便是为了这个才反复把人叫来?想到此处,贾政深以为然。只是他实在不是一个探寻其中关键的好手,朝中身份又低,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结论了。
见着人之后也说不出什么话,贾政又勉励了几句好好用功就把人给送走了。
闻颐书方出来,就见外头两个小厮探头探脑的。他当然认得,那是跟在贾宝玉身边的茗烟和扫红。他二人见了人忙迎上来。
“闻相公可出来了,我们爷都等了许久,只等你过去呢。”
贾宝玉大概是等急了,一下叫了两个人出来催着。闻颐书一笑,说了一句劳烦带路,又匆匆往宝玉的外书房去了。
到了地方之后,还没进门就见贾宝玉就咋咋呼呼地过来了,欢喜地叫道:“总算是见着你了,我去了好多回你家里,你都不在。你到底去哪儿了?”
闻颐书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道:“你急什么,总得叫我去见了老太太与你家老爷才是。”
贾宝玉嘀咕道:“见老太太便也成了,见了老爷说不得又是经济学问一堆的话。”
“你不是最怵你爹的吗,竟还敢说这些话?”闻颐书打趣着。
贾宝玉立刻怂了,哼唧不过一二句罢了,也不理闻颐书的揶揄,把人推了进去。
其实今日天气好,姐姐妹妹去逛园子,宝玉也是很想跟着去的。说不得有机会便能见着闻颐书的妹妹了。想哥哥如此妖娆,那妹妹的容貌岂能差了。谁想闻颐书传了一句话来,说是几个好久不聚,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块儿叫上玩乐。于是薛蟠,冯紫英几个便一块儿来了。
“明是你叫的人,偏来的最晚!”刚一进门,冯紫英就叫开了。
闻颐书忙道:“赔罪赔罪。”
其他人哪里这么饶过他,起哄了一番,闻颐书说要接着请客了才作罢。在座都是家中富裕的,平日花销皆是上等。可闻颐书说请便请,模样一点都不勉强。愈发叫人觉得此人背后不简单。特别是冯卫之流,愈发起了结交的意思来。
再说一旁的薛蟠,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人了。今儿一见,那内里的骨头又痒了起来。没说几句话,就往人身边凑。闻颐书察觉到他的意图,不动声色地朝旁边躲了一下,笑着说:“我前些日子忙得紧,倒不知各位如何了,不如说一说?”
美人问话,哪敢怠慢的。薛蟠抢了话头来:“哪有什么热闹了,我也是忙得脚踢后脑勺,今儿也才歇一口气了。”
众人不解:“你家的生意不是有管事照看着,怎么忙着你了?”
薛蟠露出恼怒的表情,直道:“也不知吹了什么邪风。城外几个石料木材的庄头全都被捉了去,连铺子都封了。可宫里的东西不能断啊!那几个管事平日都是吃干饭的,稍微忙活一些,便两眼一抹黑。家里又没其他人了,少不得我自己去。”
与宫中买卖消息的庄头顺势暴丨露之后,被兵马司一统抓了起来。京城里的木材石料的生意随之放开。消息灵敏的商人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纷纷带着东西涌入京城。
“而且那宫里也不知……”薛蟠似乎是想咒骂一二句,但又怕惹祸,便含糊着,“变得挑剔的很,这个嫌弃不好,哪个也嫌弃不好。也是奇了,平日都到我们这儿买卖的。现在一听嫌贵嫌不好,便去别的地儿。你说这满京城的热闹,我们若是不跟着岂不被甩后头?可偏也赚不了几个子儿。”
闻颐书一听这话,心里便笑开了。
据说梁灼在被永嘉帝顺手指了捉虫的差事,因为办的好,就把宫殿修缮的活也一起交过去了。其实他哪里懂这些,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里挑剔一下,那里嫌弃一下。然后就把莫名其妙地省下了一大把银子,还买到了好货。
这苦了平日里那些个糊弄的,想赚银子那便得拿出好东西来。恭王殿下祖传的那股抠缩劲儿在那摆着呢,容不得几个无名小卒再去糊弄了。
薛家这个皇商祖上还能威风一下,现在不过挂着名头吃老本。上头一严格,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可家业又不能坏在自己手里头,平日里点个卯是不行了。只能苦哈哈地蹲在铺子里,蹲得脸上肉都缩了一圈儿,累得半夜里觉都睡不好。
于是今天一问起来,便大吐苦水。他哪里晓得,叫他这么着苦的,面前这朝思暮想的美人儿也有一大份功劳呢。
第62章 章六十二
薛蟠这边一诉委屈, 话闸打开就停不下来了。这些个话听一二句也就够了, 哪还叫他一直说。于是便有人插嘴了。这人叫侯义,乃是一等子侯孝康之子。祖上乃是四王八公之中的修国公。平日里也与他们几个混得极好。
只听他说:“这京里一二年也不知怎么了, 自昭王殿下回京后,天日里闹事儿。这里捉个谁, 明天又查个什么案子,一点儿都不带消停。就为个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也能把人送边关里去。哼,竟也不嫌烦。”
侯义也不知道只是开开玩笑,还是真如此认为。显然此人是极厌烦当前的变化的。因为朝中大有清荡之势, 那股危险的气息飘起来, 平日里一些放肆玩意儿都不敢去沾惹。生怕就撸到了自己头上。出个门要被叮嘱七八遍谨言慎行, 谁都受不了。
汪蔚有些慌张地看了闻颐书一眼, 笑着说:“你又没犯什么事儿, 慌什么。”
侯义坐直了, 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你知道个什么, 这城里头有昭王的眼线呢!”
此话一出, 在座所有人都惊了。
却听侯义说:“开春以来总统不过这几件大事, 偏事事里头都有他昭王殿下的影子。你说没关联, 谁信!你们不妨回去问一问, 城外的那些个庄头是怎么被捉的!还有春闱舞弊的案子,听说是有人无意间在酒楼里发现了有人售卖考题,所以告发到昭王殿下那儿去的。这种话, 哼,谁信谁是傻子!”
侯家家中有人在兵马司任职,闲谈之时自然透露出一二分真相。到底为什么要查封这些庄头,自然是因为他们坑了皇家的钱呗。
这些案子里头来来回回的内幕,这些个公子哥大多知道一些。他们从一点点小事透露的信息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新旧的交替,那种要变天的感觉随时跟在他们的身后。所以有些敏锐的,甚至不需要家里的叮嘱,都谨言慎行不再如以往胡作非为。
但如侯义这般的,便是觉得一件接着一件改变的发生让他很憋屈,觉得麻烦,没有如以前那般畅快了。若他足够聪慧,就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可他没有,依旧很直白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在侯义开口的时候,汪蔚就有点紧张了,竭力在替他遮掩。谁想这熊娃半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还故作神秘地曝起了所谓的内丨幕消息。
汪蔚简直吓了个半死,再一看闻颐书那张天生似笑非笑的脸,便愈发紧张起来。汪蔚很想捂住侯义那张没遮拦的嘴,深怕他一个糊涂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这里大概也只有宝玉,薛蟠对他的话有兴趣,二人偏又是最会捧场的,少不得拉着侯义再说一二句。侯义见有人捧场就来了劲,大有继续瞎说的意思。
汪蔚忍无可忍,强拦住人的话头,说道:“你懂个什么。做这些事不难道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就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钱庄,不是祸害了许多人?一把端了岂不是更好!这是大功德呢!”
话已经提醒到如此地步,那个侯义还是没明白过来,露出知情人的嘴脸,哼哼道:“话虽如此,可也不是这么简单的。那银庄背后有人撑腰呢!你瞧着吧,没过多久就把人放出来了。”
一直听着不答话的闻颐书忽然在此时插嘴:“有人撑腰?这么大的案子竟不能彻查?”
“唉,闻兄终还是年轻些,不知官场里头的门道,”侯义摇摇头,大有指点的模样,“官场上的事就是瞧谁靠山硬了,谁拳头大那就谁说话。你看那银庄子横行霸道那么多年,连二三品大员都敢坑。现在也不过被抓起来审问而已。他后头的人,能耐大着呢!”
闻颐书摇了摇头,叹息着:“我是不知这些的。实在不晓得哪有什么人能大得过国家律法的。”
说着,一双春湖般的眼睛,缓缓扫视过众人。叫那些个有心的,不知道咯噔了几下子。
原本闻颐书开口问的时候,汪蔚是想拦的。可是闻颐书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忽然就往他那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好似无心,可汪蔚却读出一二不同的味道。
恰好此时,身边的冯紫英抬手扯了扯汪蔚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
闻颐书看着侯义,一副请教的模样,显然是真心想知道的。但侯义哼哼了两声,好悬没说出什么更大逆不道的话来。你当他是不想显摆?实则非也,而是他不知道。本来就是一个终日无所事事,招猫逗狗的纨绔。本来就是把这件事当猎奇来看的,知道得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总归多的人保他呢,到不了的!”
最后侯义一锤定音,自个儿将这话头给止住了。
闻颐书点点头,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好似真不在意了,转头与贾宝玉说话去了。他这么一转头,汪蔚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又有些遗憾,惶惶道:若是侯义这小子不知轻重说出一二来倒也好了!正巧看着那几家是不是会倒霉。
若是他们倒霉了,便知闻颐书此人确实是有一二本事的。那自己跟着他,或许真能搭上恭王那条船了。
原来汪家至今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门路,向看好的皇子投诚去。原来他们已经看好六皇子了,都寻得人引荐。可是朝上一些列的事情叫他们犹豫。一桩桩一件件,那位昭王殿下似乎停不下来。如此立功下去,那肃王殿下实在有些比不上。
于是汪父就想到儿子曾经说的话,大有点儿转投的意思。结果没想到的是,昭王与恭王两位殿下的门路更难找,连个方向都没有。这就叫人疑惑不已,如此挑剔,还想不想在朝中有个支援的声音了?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闻颐书听到汪家人的心声,必是要嘲讽的:不是不想,只是瞧不上你们罢了。谁都来,当昭王府是简王殿下建善堂,谁来都有地儿?
不过幸好,此时闻颐书没能出来找人仇,只是与贾宝玉说说笑笑,一副没把刚才的话当真的样子。汪蔚瞧见了,心中便有几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去闻府拜访一下,说不得有什么出路也说不定。
几番插科打诨,众人的话题已经朝着京城哪家妓馆里的花魁更好看奔去了。闻颐书特别遗憾,之前是年纪还不够他不能去。结果等到能去的时候已经没时当去了。而现在嘛,他要是去一趟,梁煜估计能把花柳街的天给翻过来。
所以到现在为止,闻颐书都没见识过古代的大保健是个什么模样。他看着一副很懂的样子,其实啥也不知道。只能听着这些人胡咧咧,心里满是好奇羡慕。
旁边的薛蟠此时是心明眼亮,忽然凑过来,“颐书似是不曾去过?”
闻颐书一抬眼,心道关你屁事,脸上还是很羞涩的,轻轻嗯了一声。
众人又乐又惊,原还是个没有开荤的雏儿?
一时在薛蟠和闻颐书之间扫来扫去的,难怪一直没个结果呢,原来人还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不曾开窍,那有什么说头。
薛蟠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了,欢喜叫道:“走走,今晚上哥哥我就带你长长见识!”
众人一下就乐开了,纷纷起哄着。闻颐书在一片笑声里也没说好不好。虽说有这个好奇心,但他一下还不想太去踩梁煜的底线。要是一不小心引火烧身,那人的倔强脾气,哄起来还是蛮麻烦的。
就这样玩闹着,前头忽然慌忙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开恩,恩准大姑娘回府探亲来了。叫宝玉快去后头见姐姐去。
这可是件大喜事,众人都说着恭喜。闻颐书也道:“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说着就叫人去后头叫上妹妹,预备告辞。
贾宝玉一边说着招待不周,一边心都要飞到另一边去了。众子弟与他客气再三,都摇手告辞。离开前,薛蟠还特别不死心,拉着闻颐书问:“兄弟当真不与哥哥去快活一番?”
闻颐书摆手,十分遗憾地婉拒着:“多谢薛兄好意,下回若是得空再说吧。”
于是率先抬脚去后头接了妹妹出来,乘上轿子从另一头出去了。离开前回头望一眼,正瞧见宫里的一座小车缓缓朝着荣国府这边来了。
他笑了笑,心道梁煜的速度还挺快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闻颐书:放屁,老子老司机
第63章 章六十三
接了妹妹出来天色还尚早。既然能出去玩, 何必这么早回去。于是便冲着车里的妹妹道:“带你出去玩一会儿,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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