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光与清辉
原本他偏疼赵氏, 结果赵氏那个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便也厌弃了。此时这个木头似的太子妃倒似贤惠起来, 找到自己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通东宫要有东宫的规矩,她身为太子妃要以身作则的空话, 然后在梁烨不耐烦的眼神里提到了正事。
说是在皇后宫里见到了荣国府的姑娘, 雍容貌美, 性善才高, 有意为太子纳为侧妃, 不知太子可否乐意等等。
梁烨当时真的无比稀奇,心道这木头竟然开窍,知道讨自己欢心了。但也没有多在意, 只挥挥手叫太子妃自己做主。于是便再没有多问。哪想这么些时候过去,宫里传出的却是六皇子要与荣国府结亲的消息。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气极,直道王氏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且说这一场擂台赛本该打得风生水起,王氏偏一上场便败落了,道是为何?原这王氏本就笨嘴拙舌,没有贤妃的本事。去了清宁宫里,拉着人说话都说不出一句好的。互相干坐着,大眼瞪小眼都尴尬得紧。
二来她心念一转又明白过来,她在东宫之中本就地位不稳。何必为了讨太子一时欢心,再找一个冤家来膈应自己?于是这头挑子热的心就冷下来了。
王氏就是这样的人,知道自己不好,也想着要上进一些活泼一些,但不到半路便什么也持不下去,一日又一日得过且过。
现在太子找上门来叱骂,王氏已经麻木了,只垮着个脸含含糊糊地说:“原也递了意思过去的,不知道那头怎么想,许是家里人不同意吧。”
她是真的不会说话,一开口就给荣国府盖了个黑锅,意思是荣国府瞧不上太子,不愿意和太子做亲。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梁烨瞪着眼睛,不知是骂王氏好,还是骂荣国府好。原本梁烨对娶不娶一个美人并无多大的念想,但现在听到荣国府与梁机结亲的消息则坐不住了。如果此事一成,那就代表军中一大部分人脉都往肃王那边靠拢。
这还了得?
怎么着也得毁了这么亲事才好!
梁烨暗中磨牙,再看着王氏那张木木的脸,心中又一次埋怨父皇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时又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愈发觉得头疼。
只预骂几句出出火,外头便过来禀报说谭平郡主夫妻二人求见太子。想都不用多想,便知是为那件事来的。梁烨不耐烦去见,怒道:“就说我不在!”
外头静了一会儿,又过来禀报了,满是为难的声音,“郡主说要在这儿等到殿下回来再走。”
“两个无赖,”太子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又瞪着王氏道,“你这几日少给我出去丢人现眼!”
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王氏木着脸坐在一边,看太子离去也没个反应,扯了扯嘴角仿佛聋了一般。
谭平郡主夫妇来找太子,不过是为了银庄的事儿。他们原本以为这件事托了太子就能高枕无忧,哪想根本就不是如此。在银庄子外头盯了几日,发现依然有大理寺的人进进出出。派人去打听一问,发现大理寺竟然还在审。
这下愁得夫妻二人饭吃不好,觉睡不着,天天往东宫跑。太子若是不见人,就干脆赖着不走了。也算老天垂眼,梁烨好歹是要见一见二人的。
太子一出现,夫妻二人立刻站了起来行了礼,继而脸上堆起了笑。之前,二人好歹还说些场面话,现在就干脆这么看着,看得梁烨一阵心烦。他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来都没做过什么实事,光是替这些个东西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就废掉了自己大半的精力。
昭王梁煜日日明察秋毫,处处立功,他这个太子则日日在祈祷这些个破事里面没有自个儿的人搭进去。两边一比,他这个东宫做得比笑话还可笑!
“太子殿下,今日来只请殿下再多帮衬一些。让那个案子赶快过去……”谭平郡马支支吾吾的,他也已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做求。
梁烨冷冷看他一眼,并不表态。
旁边的谭平郡主见了立刻打了丈夫一下,笑道:“他不会说话,殿下莫要与这蠢人介怀。今日来也并无其他事,只不过是想谢过殿下这几日的辛苦。”说着给丈夫使了个颜色,谭平郡马立刻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护了很久,沾上了手汗的锦盒。
太子接过,打开那盒子看了一眼,随即将东西一丢,嘲道:“确实是个罕物,看来你们挣得不少,如此都能轻松得了。”
谭平郡主尴尬地笑了笑,“原也没有这般,不过是家里实在吃紧……”
这一对夫妻都是大手大脚的,又不会操持。金山银山也不够吃的,尝到了放印的甜头便管着自家逍遥,何处理别人死活。
“案子我去问过了,”梁烨面上懒懒的,并不怎么在意,“不过几个银子的事情,若真寻得你们头上也不必怕,只管退了息钱便好。本就是别人家借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不成他梁煜和严正还帮欠债的说话?”
话虽如此,可是这放印子钱的可不是借着催债的名头为非作歹。掳人妻女,贩卖家财也都不过是一般手段。至于卖官鬻爵,梁烨也觉得没什么。芝麻点大的官身也就哄哄那些个下九流商贩罢了。
“再且了,朝廷都公然放贷给那些个盐商做生意呢,怎么偏到人头上变不行了,”梁烨哼了一声。
前些日子来,梁烨态度都只是应下并没有表态,如今说出这么一番话似是在暗示谭平夫妇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也算是宽了宽二人的心。
可是二人都不是会打理的人,如果一下少了这端收入来源,便不知怎么维持现在的生活。于是便得寸进尺,想叫太子把那个银庄掌柜给保下来。
太子听到这段匪夷所思的话,冷笑道:“叫孤去给一个下九流费心?你们今日别是喝醉了来消遣孤的吧?”
谭平郡马人长得好,临到中年留着一把美髯倒也风度翩翩。可惜是个草包怂蛋软脚虾,一听这话吓得立马跪下了,连声道不敢。郡主见他跪下了,自己也不好站着,也只能提着裙子跪下去。并连连赔罪,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也并非我夫妻二人如此急切,”谭平略思一番,开始给自己找同盟,“京中那么多人家,吃的用的,都是大消耗,总有些周转不过来的时候。那银庄子信誉极好,又会来事,许多人便去他们家了。只是,他家若是没了,我们……我们这些也不知去哪里使银子了。”
太子道:“你堂堂郡主说出这么个小家子气的话,脸往何处放?”
郡主好歹是个女子,被这么说,脸皮一下涨得通红。心道我这郡主的名号不过是个空衔儿,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还得往外出漏银子。又不是人人如你东宫殿下一般,连脸色都不需要摆,谁都扒着赶着给你送银子来。
梁烨最喜欢这样羞辱人,事实摆在眼前,叫人不服都不行。随口奚落一二句出了气,便闲闲地问:“你说不止你一家?说来听听,倒叫我晓得,都是哪些人家这么没出息。”
夫妻二人又一对视,便随口道:“别的倒是不知,只晓得当年与了接驾的那几户人家都脱不开干系呢。”
“哈!”太子怪笑了一声,“你是在说,父皇掏空了这几家的底子,叫他们只能靠着典当乞讨度日了?”
“不敢啊,不敢,臣妹不敢这么说,”谭平忙道,快快解释着,“不过是他们自己经营不善,家根糜烂!”
梁烨瞧着战战兢兢的两人,倍觉无趣,摆了摆手,“罢了,既然牵扯到这么多人家,过问一二句也无妨。”
说着拿手边的盒子敲了敲桌面,“日后莫要一天到晚上门,瞧得我心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是你们郡主府呢!
大约知道这算是一句不敷衍的准话,谭平夫妻双双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告辞。太子坐在椅子上,取出锦盒里四金龙衔玉装饰的夜明珠略略把玩着,笑了一声:“接驾?荣国府?王家?”
第67章 章六十七
“至今为止到银庄附近打探消息的, 不下数十。许多人是来询问典当之物能否赎回。只有谭平郡主府、寿山伯府、荣国府三家多日来问, 言谈之间多涉及银庄掌柜。”
冯岩将近日查到的消息简略说了一遍,又把记录这些人打探消息之时的对话神态的纸条奉上。然后又道:“另外, 我们发现有一群人时不时在原地游荡。但他们的警惕性很高,稍有不对便会离去。为不打草惊蛇, 兄弟们暂时未动。”
昭王殿下表示知道,又问严正,“那掌柜如何?”
严正拱手:“启禀殿下,此人原时还开口告饶喊冤枉,直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拖到这个时候, 他已然知道外头会有人保他, 再问话也不过冷笑置之, 态度嚣张。”
此时大理寺卿严正, 大理寺少卿李甫,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胡宗毕、刑部侍郎汪直聚在昭王府讨论案情。同坐者便有刚得了功名的池望, 还有恭王殿下梁灼。
掌柜之举如他等所料,并无多少惊讶。梁煜看向汪直问道:“今日太子殿下因派人多日问询过了吧?不知太子有何指示?”
汪直原不知昭王殿下是个如何的人物。但之前扫荡吏部之时, 见证这位的杀心, 实不敢多怠慢。汪直与汪蔚之父云骑尉汪平乃是堂兄弟。他原本对堂兄一家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很是不屑。但当经历了一场扫荡, 他已经是冷汗涟涟。
原本一颗捧着东宫的心此时也冷了下来。收回了脚步原地观望, 只管低调做人,不敢再往泥潭里凑热闹。查感朝局变化,他不敢多生事。谁想到老天不放过他, 出了一个礼部舞弊案。被迫一起审一个后台极硬的硬骨头。
昭王自有本事,他知道汪直原是向太子效力的。所以连掩饰都不用,就问出这么一段话。汪直擦了擦脖子上的冷汗,站起来颤着嗓子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是……皆是那掌柜可恨,贪心不足。而其他人既然是受害者便当从轻或不予追究。而那些欠债之人也应如数还钱,但利钱可减半或减免。”
“我知道了,”梁煜点点头没有多表态,对在座之人道,“诸位查案多年,对此这些打探消息之人可有看法?”
胡宗毕略一抬手,道:“谭平郡主、寿山伯、荣国府三家皆是京中世家,势力极广。下官认为,那掌柜如此蛮狠,必是依仗了这三家的势。”
汪直说完那段话,并未得什么指示,心中忐忑不敢多话,便只点头不说话。
“可若这三家真是有办法,那谭平郡主为何天天往东宫跑?都快把东宫当自个儿家了,”梁灼撑着下巴嘿嘿笑着,池望在一旁不语。
胡宗毕与汪直对视一眼,心道也是。谭平郡主家中并无人出仕,寿山伯家中情况如何不知。荣国府倒还有些余威,可那也是在军中,管不到这头上来。至于太子殿下的话倒也明朗,意思是莫要牵连世家宗室,叫那掌柜一贯担罪就好。
所以背后那一只大虫是谁,仍旧是不知的。
大理寺少卿李甫皱眉道:“那会不会不是京中的人?”
汪直愣了,直道不可能,“不是京中,那还能有谁?”
李甫望向梁煜,见昭王点头,方开口:“此人初时虽呼冤求饶,但也不过是再行拖字决。近日态度嚣张,想是知道了靠山马上或者已经出现,所以干脆不再做伪装。而观其三家,虽然看似有权有势。可若真有办法,何必日日去银庄打探消息?所以下官认为,那背后的靠山或者说主使在事发之时并不在京中,只在近日才出现。”
听完这段话,昭王殿下才点点头,已然是表态了。
“子观所言极是,”严正也认同这话。于是便开始想近日京中有何官员出入。
然而,最近入京述职的官员极多,又如何能轻易找寻。想来不会有那么笨的人,跑到三司去自露马脚吧。
池望似是想到一种可能。想了又想,终是没有开口。而恭王殿下的面色此时也有些难看,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有陷入了案情的三司官员,还在细细摸索。
李甫道:“不光是放利钱,此案之中还有卖官鬻爵。从殿下给的名录来看,大半之人都是扬州人士。可见此风最为猖獗乃是在扬州周边。”
胡宗毕也点头,“李少卿所言甚是。从这高理一案来看,他们为何就敢强迫高理抵押文书和官印。必是觉得在嘉兴可肆无忌惮,无人可掣肘。”
汪直的声音弱弱的,有气无力,“那,如果,如果是这样。这银庄的根便是在江南了。近日进京的江南系官员……”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独严正素着一张脸,接话道:“只有江宁经略使甄应嘉。”
他话一落,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好一会儿,旁边的恭王才幽幽道:“严大人的消息迟了,昨日父皇已有口谕,任命甄应嘉为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只等其船至京州码头,入宫朝圣之时便有旨意下达。”
汪直战战兢兢,胡宗毕满脸不知所措。而严正李甫还有池望,则心中沉重无比。金陵省体仁院总裁……那可是将整个江南都握在手里了!分明就是江南的一个土皇帝!这甄家的圣恩荣宠竟能到如此吗?
而叫人尴尬的是,陛下叫昭王殿下下江南巡查。最后的消息传来也只是捉了一个四品官,没什么水花。众人皆以为他回京之后一番举措,其实是事后补救,好叫永嘉帝以为自己并非无能。如今看来,事情便没有这么简单。
有心查污腐贪弊,却有力无处使。去了江南辛苦一趟,可这么大一个腐败都没有查出来,也不知昭王殿下心中如何作想?在座之人都忍不住去瞧梁煜脸色。
然而梁煜神色如常,不见尴尬恼怒,似乎是早有所料。
汪直忙打圆场,强笑道:“这也不过是吾等猜测罢了,没有实际证据如何当真!”
梁灼在一旁冷笑,满目寒光,“可若是真的,当如何?”
“真,真的,”汪直结巴着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避开恭王的逼视,尴尬地说,“殿下说笑了,不过是猜测,猜测而已。”
不想旁边严正与李甫一下就拆了他的台,二人共同表态:“若此事甄应嘉参与其中。身为皇帝重臣,知法犯法,便是拼了官身也得还天下一个太平公道!”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胡宗毕原没有打算,此时听到这话热血沸腾,立刻也如此表态。汪直欲哭无泪,心道今日便不该来此,分明就是上了一条贼船!只得含含糊糊地说:“若是真有,当该如此。若是真有,的确,的确太不应该……”
但是谁都知道,以甄应嘉的地位是不可能亲身参与其中的。行走官场,当断则断。当初秉来就是被扔出来的一个替子。一个小小商户,他要保便保。若是不愿,江南那么多人,哪个不能继续替他做事。
“汪侍郎所言有理,凡事都要讲证据,”在静默之中,梁煜如此说道。
严正等人心中一惊,立时以为梁煜是怕了。抬头去看,却见昭王面上一派坦然,满身正气。便知自己误会了,霎时一番热血激荡无比。
“此案各位只管深查,父皇那里自有我。”
虽然是简单一句话,但却给了三位朝官无比的勇气。李甫眼中竟蓄上了泪,站起来朝着昭王殿下深深鞠了一躬。
“事不宜迟,下官这就要回去办公了,下官告辞!”
严正也站起来,道:“我与你一起,二位殿下,告辞!”
梁煜点点头,又问:“两位可已有思路?”
李甫很有自信,昂首说:“下官预备再详查这银庄是如何立门的。想来必有新线索,到时便与殿下详禀。”
“如此,我便不多留各位了,”梁煜起身做了一个相送的动作。
三司见状,纷纷抬手告辞。
相比起大理寺的踌躇满志,汪直显然是各种犹豫。走出昭王府的时候还愁眉苦脸的,拉着胡宗毕直抱怨:“这二人,怎得把话说得这么死。”
胡宗毕瞥他一眼,不屑道:“难道都如你似的,磨磨唧唧,婆婆妈妈才算有思量?”
汪直涨红了脸,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下一篇:[HP]读心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