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光与清辉
洞庭摆下东西,嗔了一句:“才不是给你的。”
“完了完了,”闻颐书大呼,指着洞庭对梁煜说,“还不快把人带走。”
天池立刻把洞庭拉到身后,打趣道:“这我可不依,她走了,我就是变成两个也伺候不住你了。”
说着,不叫洞庭反驳,一边笑一边把人给扯走了。
梁煜瞧着桌上的点心,其实全是闻颐书爱吃的,哪里不晓得这对主仆斗嘴拿自己做筏子。只不理,端了消食的茶喝了一口,才说起正事。
“我从江南回来,便一直被二哥的人盯着。昨天你刚到,便有人在父皇面前编排我一阵。”
“编排你什么了,”闻颐书问。
那话不好听,但梁煜还是说了。
“其实说的也没错,不正是以色侍君么,”闻颐书不以为意,反倒颇认同地点点头。
梁煜面色不悦,低声叫一声:“颐书!”
“梁煜,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也不行。”
闻颐书也正起脸色,拿手指敲了敲桌面,“你想当皇帝,我们就没可能。不要说什么君臣相得的蠢话,别把别人当傻子,也别我当一般人好糊弄。”
关于这个问题两个人已经争执过不下一次,都不愿妥协。
梁煜忍了又忍,始终没忍住心中那阵躁意,怒极反笑:“难道你觉得入了这浑水坑,你真还能继续今朝有酒今朝醉?”
“能不能的我怎么知道,”闻颐书毫不客气地顶回去,凑近了梁煜慢悠悠地说,“总归我要看见害我一家的人都遭报应,至于其他……我不在乎。”
梁煜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望着闻颐书的容颜喉头滚动着。害了闻家一家的,魁首自然是太子一群,江南那一拨贪得无厌的官僚。还有父皇对闻家没有止境的索取与压榨,以及对太子在江南胡作非为的默许。
他要这些人遭报应,何种程度的报应他才会满意呢。
忙忙压了一口茶,梁煜有些狼狈地将这个话题给止住,说到正事上来。
“此事是我没想到太子会这般狗急跳墙,查都不愿多查就告到父皇那里,”梁煜顿了一顿,无视闻颐书满脸揶揄,继续说,“我不可能不见你,与其叫父皇被人挑拨了对你不利,不如将你的身份直接上报。父皇对闻大人还是多有怀念的。”
闻颐书笑起来,眼波荡漾如春波,“当不起陛下的惦记,一被他惦记就没好事。我爹被惦记了几回,你看,被惦记死了。”
梁煜被他说得一脸郁闷,欲言又止。一副那好歹是我爹,你不要这么直白的表情。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继续,”闻颐书捧着茶杯住了嘴。
“你身上有院生的身份,又是来赶考的。父皇念着闻家的旧,就不会追究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若还有不长眼的在他耳边嚼舌根,必吃不得好。你……觉得呢?”
梁煜左右想了一番觉得这方法最好。心中那一点把心爱之人告知父母的隐秘欢喜则被他掩盖住了。他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唯有在对上闻颐书时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闻颐书喜,他便喜;闻颐书愁,他便愈加愁。
闻颐书垂着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不愿叫父皇知道自己,”梁煜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加快了,“但你参加秋闱,以后还有春闱,总是要做官的。父皇知道你是迟早的事,不若借着父荫在父皇面前留个印象,日后行事也方便。”
闻颐书看着梁煜,原本春波荡漾的眼睛变成了两汪寒潭。梁煜被他注视着,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他看穿了。
“……你别想偏了,我没有不答应,”他的语气淡淡的,“只是觉得权势真是个好东西……随随便便就可以断人生杀。”
只是我无意如这辈子的父亲一样,给皇家卖一辈子命,然后活活把自己累死吓死。
“就这样办咯,挺好的。”
见他答应,梁煜心下略松一口气,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你也别老想着玩,记得温书。要叫季先生晓得你来了京城只顾着玩乐,回去要打你板子的。”
闻颐书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慢走咯,我就不送了。”
梁煜弯下腰又亲了他一口,才告辞离开。
·
回到昭王府天还没黑,无视了王府中文书长吏的求见,梁煜直接叫了冯硕过来。
“今天那个薛蟠是怎么回事!”
冯硕忙跪下,将关于薛蟠的信息一五一十全都道来,那一件为了抢女人打死平民的罪事自然也没有瞒住。
梁煜听了禀报,闭了闭眼,喃喃:“薛家……”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吃醋,可值不值得是一回事,能不能忍住又是另外一回事。闻颐书太会利用自己相貌上的优势了。或者说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有一点可以利用,他都不会放过的。
“王爷,那薛家与四王八公中联系密切,而这四王八公与甄家更是同气连枝。闻公子也曾说关于甄家的一些消息证据并不完善,他这么做会不会为了接近甄家……”
梁煜本来心里酸得不行,被冯硕这么一说,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一下子就给自己和闻颐书找到了开脱理由,没那么上火了。
简直是不像自己,他自嘲。
“这么做又能如何,”梁煜摇摇头,并不认为这个方法好,“终究是个外头的小辈,怎么能打探到人家家里的事。更何况那荣宁二府从上到下个顶个的荒唐,好好一个人去沾染那等污糟之气。”
冯硕抬手问:“那要拦着闻公子么?”
“不必,随他去吧,”梁煜摆摆手,“好了,你退下吧。叫外头的人进来。”
“是。”
一时外头的文书长吏进来了,说起各种政务,纷杂不堪,此处不表。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说的京城是长安,但风貌又感觉像是北京,就这么样吧。
第7章 章七
三日小朝会,各路臣工一早就赶到了大明宫。
照例请安之后,便说起正事。
头一件事情就是去岁雪灾,北地一些地方受灾严重,眼见着到五月底了还没有处理好灾情。各路折子递上来嗷嗷地要银子,已经要了三拨了。
若是以往,户部必是要哭穷的。现在却是略表示了一句,然后就答应拨款了。永嘉帝一问,果然是两淮那边的盐税及时运到,缓解了燃眉之急。
皇帝立时大喜,赞叹道:“林如海,果然朕之肱骨也!”
六皇子梁机立刻站出来,大声言说,这皆是父皇治下有方,如今各处官员皆无贪污腐败,才能叫百姓们不被天灾所扰。
“既无人祸,何惧天灾,”他如此说道。
“好一个 ‘既无人祸,何惧天灾’”永嘉帝大赞。复对下方众臣,意有所指地说:“这话你们都应该记在脑子里啊。”
众臣忙都躬身应是,称敬遵圣主教诲。
平白少了一番争吵,永嘉帝心情大好,特意夸了梁机几句。说他今日功课做得好,做的差事也叫人放心。夸得站在右首的太子梁烨脸上肌肉直跳,眼角直抽,险些没有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梁机那一段话意有所指,他哪里听不出来。
心中恨极,低下头不敢叫上头的皇帝看见自己的表情。只道梁机漏出什么把柄,迟早有一日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他微微一走神,朝堂上已经开始议定这次由谁去押送赈灾的粮款。太子心里一惊,摸了摸手里的折子刚准备站出来,就听到上头永嘉帝点了户部并两位都司,以监察使的身份前往赈灾,同命工部上下协理。
太子仔细一听,点出来的官员里没有一个是他的人,气得差点把后牙给咬碎。
朝会结束后,几个成年的皇子被永嘉帝留下在了含凉殿。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大约又是要训儿。
“煜儿这次检举的几个人,朕瞧过他们的考核评定,都很不错。”
他第一句话就叫梁烨梁煜两兄弟跳了跳眉毛。太子是因为不忿,没克制住;昭王殿下则是有些讶异,心道自己的父皇又要做什么妖。果不其然,其他几个兄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永嘉帝坐在上首把儿子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见达到了目的,心里颇是满意。于是就另起了话题,说起几个儿子的功课来。看几个答得都不错,大手一挥,大发慈悲地允许他们去看各自的母亲。几个皇子都行礼告退了,他忽然叫了一声。
“煜儿留下。”
几个皇子的脚步都不由顿了一下。
待人退尽,永嘉帝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直接开口:“我听你二哥说,这几天你时常留宿猫耳胡同?可是真的!”
梁煜面上恭敬,内心腹诽不已:自己几个兄弟关系不和,泰半是有这个做皇帝的父亲给挑拨的。刚在朝堂上刺激太子,现在又来刺激自己。玩了许多年,这点挑拨离间的手段还没玩够。几个兄弟里大概也只有性子及肖之的太子最配合他了。
于是,他并没有辩解,表情依旧肃然,答:“回父皇,是的。”
一点儿没有被人捉到了污点的慌张。
永嘉帝愈发不虞,斥责道:“你身为皇子,竟做出这等污损身份的事情!我看你这两天是得意忘形了。回去之后,立刻把人给我处理干净了!”
站在一旁当透明人的张保寿立刻上前劝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昭王殿下一向洁身自好,您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皇帝愈发恼火了,显然是觉得这个消息真得不能在真,“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还没有骂完,就看见面前的梁煜一脸茫然地抬头,“父皇您……说的是谁?”
永嘉帝冷笑:“怎么,我还冤枉你了。”
“父皇误会了,”梁煜神情淡淡,拱手略施礼,“儿臣去见的并非是什么流莺外室,而是崖丘书院季先生的学生。他祖籍京城,此次是回京赶考的。”
“崖丘书院?梁溪的崖丘书院?”永嘉帝有些惊讶,重复一遍,又问,“你说的季先生可是季麟?”
梁煜肯定:“正是,儿臣是在崖丘书院访学时认识他的。”
永嘉帝还是有些不信,遂问:“那院生叫什么名字,家中是做什么的。”
“回父皇,他姓闻名颐书,”犹豫了一下,梁煜才慢腾腾的继续说,“乃是前任苏州织造闻礼之子。”
他的话音还没落尽,永嘉帝就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梁煜特别茫然地抬头,一脸你也没问啊的表情。站在永嘉帝旁边的张保寿憋着脸上的笑,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不敢抬头。
“闻礼的儿子……”永嘉帝感叹着,想起旧人难免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闻礼是个好的,可惜去的早了些,竟未等到朕赐药,唉……”
梁煜垂首不言,心想颐书见到皇帝这幅表情大概不会觉得感谢,反而嗤之冷笑。
“你说他是上京赶考的?”永嘉帝确认道。
梁煜回答:“是的,他上京时儿臣本想派人护送,却被其拒绝。他道当初与儿臣认识时,不知儿臣皇子身份。本以为只是同辈相交,但现在却十分惶恐,不欲多与儿臣接触。甚至说身份有别,日后莫要来往等语……”
永嘉帝摇摇头,“这孩子太过老实了。”
“儿臣也是这么觉得,”梁煜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些苦笑,“他性格不慕名利,说若非父亲遗命,老师叮嘱,本欲纵情山水而去。”
这些话自然是假的,闻颐书的意愿乃是带着万贯家财一辈子吃喝玩乐。至于纵情山水,那也是一路有人服侍,偶尔领略一番别处风景罢了。
“至于这几日一直留宿……”梁煜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他得季麟先生教导,儿臣自有许多学问上的事情想要请教,一时便忘了时候。他担心儿臣夜路难行,请儿臣留下的。不想,竟被二哥误会了。”
“你下江南替朕办事竟还有如此向学之心是好事,”永嘉帝点点头,误会解开后,很大方地开始夸儿子。
“闻礼生前鞠躬尽瘁,替朕解忧。如此功臣之后不好亏待了,你既与之相识,那便替朕多看顾他一些吧。”
梁煜露出喜色,快语道:“是,谢父皇。”
又训言一番,永嘉帝似是累了,挥手叫梁煜退下,“好了,你下去吧,去你母后那儿吧。”
·
然而,梁煜刚走出含凉殿的大门,就在看到外头太子在训斥一个小太监,满嘴“目无尊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等指桑骂槐的污糟词汇。他也不去劝,只站在不远处听着他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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