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虽矣
反而是一路歪歪扭扭地疯过来的安娜情绪亢奋得厉害，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太端正，看着就像喝多了似的。
她们一起走进了电影，就像过去一样，安娜走路的速度时快时慢，克莱尔则走得很均匀，她们的肩膀总是不停地交换前后的位置。
要么就是安娜觉得自己走得太急，赶紧停下来等一等克莱尔，要么就是安娜发现自己被路边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克莱尔已经走了老远，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
而克莱尔，可靠的克莱尔，平静的克莱尔，镇定的克莱尔，永远目标坚定，永远速度均匀，永远不会分心。
安娜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红。
灯光熄灭了，电影开始了，那段关于友谊、关于时间、关于自由和梦想的故事拉开了帷幕。
安娜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调整了一下耳环，然后摸了摸挂在脖子上那个小圈儿，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
……
X教授被击倒，万磁王头也不回地走开的时候，很多情感丰富的观众都哭出了声。
安娜是其中哭得最厉害的那个。
坐在她身边的克莱尔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她的手。
……
电影散场了，两个女孩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肩并着肩，一起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娜对克莱尔说，“就像查尔斯和艾瑞克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用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做类比好像不太对劲，亲爱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没有涉及到那些直指核心的问题。”克莱尔回答，尽管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矛盾让感情更深刻。”
“我们有过什么矛盾吗？”安娜思索着，“好像没有诶。”
克莱尔牵着安娜的手将对方送到了副驾驶座，随后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我们有过矛盾。很多。”她说，“但你都忘记了。”
她发动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指弯曲着搭在方向盘上，裸粉色的指甲盖也有种清澈动人的漂亮。
“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安娜突然说。
“答应他。”克莱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诶。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克莱尔，老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知道结婚以后要怎么做，我是说，结婚以后我就要搬走了，虽然我现在也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回来，但是……但是我周末回来的时候，还觉得我像是回家一样。”
但结婚以后这里就不是她的家了，一想到这点，安娜就觉得十分恐慌。
“你只是害怕。”卡莱尔平静地说，“但没有必要，亲爱的，没有必要去害怕。更何况你的未婚夫很可爱，你们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的。”
“要是他不可靠怎么办？要是我们以后感情破裂怎么办？要是我们的孩子根本就不听话怎么办？”
安娜紧张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像一条因为脱皮而焦躁的蛇：“要是我结婚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怎么办？”
“如果他不可靠就自己变得可靠，要是感情破解就好好斟酌要不要离婚，孩子不听话就学习怎么教育他或者她。”克莱尔平静地说，“要是我们断了联系——”
安娜睁着被她哭红肿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等着。
“——就说明到了友谊结束的时候。”克莱尔说，“这是自然规律，就像死亡一样，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啊啊啊！”安娜崩溃地用头撞击身后的座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知道！”
克莱尔没有再应声，只是笑了笑。
“不过电影真好看啊。”安娜说，“那两个主演叫什么来着？伊桑和加斯顿？我应该没记错，他们的名字还挺有特色的，他们一定会爆红。”
“电影很优秀。”克莱尔赞同地点头，“我发现这些电影都有非常难能可贵的一点，那就是能够在本身就不平凡的角色的身上，注入那些平凡的感情和特质，与此同时，这些平凡的东西又丝毫没有让那些人物变得平庸。”
“你说得太绕了。”安娜表示自己听不懂。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虽然不共通，但总有可共鸣之处。很多种感情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比如被普通人排斥在外的变种人之间的友谊，人们就能够理解，即使自己没有真正经历过。”克莱尔解释说，“但那些不平凡的人做出的决策是……去感情化的。他们的理智很难被干扰，而这一部分的选择是很难被理解的。”
这下安娜明白了：
“你是说X教授和万磁王的决裂这部分很难被理解？我觉得很容易理解啊，他们的性格、经历都和理念都注定了他们不能并肩走到最后。”
“你认为的理解和我所说的理解不一样。”克莱尔说，“你接受了这件事的逻辑，但你愿意从情感上接受吗？你愿意看到这么美好的，共同为了自己的族群奋斗的友谊破裂吗？你愿意看到本来就人数稀少的变种人分裂成不同的群体吗？”
安娜沉默下来。
“电影的镜头、台词和演员的表演都非常煽情，这加剧了逻辑和情感的差异，这种差异所造就的后果会非常戏剧化。”克莱尔说，微微笑了笑，“这部电影会火的。”
她把车停在楼下，但不是自己家的楼下，而是安娜男朋友家的楼下。
“我还没有说恭喜。”克莱尔说，“恭喜。”
安娜抬起头，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泪水又哗啦啦地淌了下来，难得的是竟然没有沾湿眼妆，但这可能也和安娜本来就没有在眼睛附近太下功夫有关。
“我们不会断联系的。”克莱尔又说，“除非艾尔集团垮台，网站倒闭。那不太可能发生的，对吧？”
第323章
克莱尔口中的话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是个说不清的谜题，毕竟万事皆有可能——谁知道这个世界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但不管这些事会不会发生，就像克莱尔说的一样，《变种人》真的火了。
D&M公司之前发行的《美国队长》、《特工卡特》给了观众和评论界一个很大的惊喜。
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哪怕在全世界范围之内，对于这些官方钦定且多年来不断造势的“英雄人物”的评价都总体偏向于吹捧，美国队长和卡特都被塑造成几乎完美的人物，唯独D&M公司挣脱了桎梏，将他们人性化的部分展现给了众人。
不是那种无关痛痒、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而是英雄们本身所存在的重大缺陷，他们不合时宜的过分天真，他们在某些重要选择前的不服从命令，他们某些时候过于激烈的反应……
在过去，这些部分并非没有被搬上荧幕，只是编剧和导演总是将细节处理得十分圆润，人们只看到英雄们取得的荣耀，却看不见荣耀背后的损伤和悲苦。
在这样的时机做这样的事情到底对不对呢？
在人们的崇拜最为狂热的时候给他们泼一盆冷水究竟是好是坏？
卡尔认真严肃地思考，然后毫不犹豫地去做。
确实，他不是主动出击的类型，但坐以待毙也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很多时候人们都觉得他的处理方式太温柔，可当一个拥有抬手就能毁灭一个星球的力量以后，他怎么能不处处小心谨慎，处处体贴温柔？
好在事情在向着他愉快的方向发展，身在泽维尔学院的时候卡尔依然在通过网络关注人们对《变种人》的评价，那些评价大多都是正面的。
有人针对变种人所处的大环境做出评价。
“我从来不知道变种人经历了那么多，我是说，嘿，我们都知道有变种人，都知道变种人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迫害，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我开始觉得人们太过火了，虽然我还是不喜欢变种人（毕竟他们是真的太危险了），但我觉得我们对他们的态度更应该改变。不喜欢？正常。歧视？太过火了。”
当然也会有人和他的意见完全相反。
这样的人还很多。
“老天！你们没看到那些因为变种人能力爆发失去生命的人吗？变种人就应该被关押起来！”
“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生命的野兽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真不敢相信有人敢拍这样的电影……我可怜的维克多，他就是因为一个变种人的能力爆发离开我的，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件事……变种人死有余辜。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好。我确定这一点。”
当然这样的发言也会招致很多嘲笑、讥讽和不赞同的声音，总体上说，多数人的态度都中立且较为偏向于变种人。
也有人关注到了电影里的细节，赞叹着考究的布景，在有限的镜头中依然性格鲜明的群演，精妙而且意味深长的台词，人物与人物之间复杂的关系和发展，以及考验了导演功底的长镜头。
但真正只关心电影的人反而相当少。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和话题上，好像人人都具备了高明的政治嗅觉，影评区里甚至出现了大批讨论下一任总统会不会针对变种人问题采取措施的评论，有很多人预言年底开始总统竞选的预备期的时候，竞选人都会在变种人群体上做些手段，就像过去的总统在性少数群体上表达自己的观点以获取支持和选票一样。
不小心点进来的人可能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奇怪的论坛。
卡尔看得十分开心，他知道这些反馈都是真实的，因为这部电影的上座率和票房都足够真实，而借着《变种人》这部电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考普通人和变种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可能。
尽管在有更多的人支持变种人的同时，也会有更多的人对变种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后者增长的速度总是比不上前者。
对于他的观点，万磁王是一贯的嗤之以鼻：“天真。”
对啊对啊，你不天真，卡尔想，可是你搞事情有什么成果吗，除了让普通人更厌恶变种人，让政府对变种人的态度越来越差以外？
还是X教授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愉快，他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卡尔，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但这是非常艰难的一条路。”
“我什么也没做。”卡尔回答，“艰难的路是你们自己在走，我最多只是稍微推波助澜而已。”
从他十五岁开始就坚持不懈在做的那些工作到现在终于有了显著的成效。
变种人能力爆发后伤害到他人的实际事例近乎绝迹，越发像是一种都市传说，人们对变种人的态度也从排斥转变到遗忘——人人都知道有变种人，人人都知道变种人是从普通人转变过来的，但越来越少的人在身边看到变种人，越来越少的人将变种人放在心上。
这不是最好的开端，却是最合适的。
关于电影和变种人处境的谈话总是很融洽，然而每当说起莱克斯，说起超人和莱克斯之间的“摩擦”，卡尔就会变得十分沉默。
他不想谈起和莱克斯有关的事情，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可取，很有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
但有谁愿意轻易和其他人谈起自己的灵魂呢？
即使是他十分敬爱的长辈和理念相似的朋友也不行。
剖析自我，掏出心脏，想要毁灭对方的念头和全然奉献的爱混在一起，像是剧毒的藤蔓上结出的累累硕果，谁也不知道那些果实究竟会不会置人于死地。
而卡尔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那果实看起来惹人怜爱，尝起来十分甜美。
我可能会死，卡尔想，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心存恐惧和厌恶。
但他无法抗拒其中的一种可能。
他无法强迫自己不心怀希望，也无法说服自己事情真的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总是这样，总是如此，当他凝视着那些恶棍的眼睛，他会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和他对视的人不仅仅是个罪犯，更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给了他们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是否应该存在的仁慈，他尽一切可能帮助他能够帮助的所有人。
回报微乎其微，改变的人寥寥无几。
可他无法为了那微笑的可能硬下心肠。
大都会，慈善募捐现场。
应邀回答记者们的提问的莱克斯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想您应该知道《变种人》已经上映了，卢瑟先生，您对一系列电影，这些‘超级英雄’电影有什么评价？”记者举着话筒，眼神灼灼。
这是个和今天的主题完全无关的问题，更是个和现场南辕北辙的问题。
以往的莱克斯都会无视她。
但今天，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超级英雄……哼。”他冷笑了一下，“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超级英雄。我只看到了狂妄的疯子和无聊的蠢货，看到了对此毫无作为的政府——如果你想问我现实，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你想问电影？我得说那些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充分满足了每一个人对于正义、自由和人权的幻想，它们强调超级英雄的人性，这让人们更容易理解这些不可控的力量可能会造成的危害。电影非常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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