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茶木
屋内悄然,两人一上一下,隔着一层薄被,僵持了好半晌,终是要有一方妥协。
只听得一阵窸窣,张良如同蜗牛般探出细长的指尖,徐徐拉下被衾,眸子微润,眼巴巴望着韩非,“......嗯。”
韩非唇角微扬,得寸进尺道:“‘嗯’是什么意思?”
就他往日的经验来看,这句话问出来,张良又要左顾右盼一会儿,然后紧张攥袖,说一大堆话,解释这个“嗯”了。
然则这次,他却想错了。
张良半分犹豫没有,径直抬头,在他的眼皮落下一吻,随后缩回去,“就,就是这个意思。”
寒冰乍破,暖波摇曳。
韩非一怔,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眸光仿佛能融化冰雪,叹道:“你呀......”
张良轻咬下唇,眼波流转,胸口的小鹿蹦跶不停,又不敢一直看着韩非,索性别开眼,盯着被衾上的彼岸花。
韩非一揽将他入怀,相拥无言。
脸颊贴着胸膛,青丝缠着青丝。再夸姣的风花雪月,也敌不过这一丝温存。
张良不知昨日是如何睡去的,许是困过去的,许是晕过去的。后半夜,韩非怕他初经人事,次日醒来难受,便亲自给他沐浴,里里外外都清洗干净。又给他的伤口换了药,将腰肢、大腿、肩膀,一一按揉,避免酸痛。
他自打出生便是尊贵的九公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何曾伺候过别人?
不习惯的疲倦肯定是会的,不过他揉腰之时,怀里沉睡的人竟然蹭了他一下,顺着他的臂弯,鼻中发出一声轻叫,宛如撒娇的幼猫,可爱至极。这样的依赖,让他觉着,倾付所有都是值得的。
昨日,要不是红莲突生八卦之心,翻墙欲窥探他跟张良却只看到一个人。到现在他都不会知道张良出了事。恰好那时,姬然的侍卫阎乐赶来报信,他得了别苑的地址。
阎乐为何报信?一半为公,一半为私罢。
还好,去得及时。不然依照张良清雅的性子,会在玷污之后做出什么事,韩非不敢想。
“韩兄,这条腰带不是子房的。”接近中午,两人不得不起身,张良忍着身上的些许不适,将昨日的衣裳披上,只是,腰间原来的蓝色腰带却不翼而飞,却多出一条做工考究的玉带。
韩非唇角一扬,站在他身后,两手一环,将玉带围上他的细腰,下巴搁到他肩上,仔细拉平腰间的衣衫,宠溺笑道:“是你的。”
当初他在桑海的一家奇珍店铺,对这玉带一见倾心,他虽还未见到已是少年的张良,却总觉着必是皎如月光,雅似书卷的模样,打定主意要送与他。即便在返韩路上弄丢了钱袋,他也拿了价值连城的项链去抵债,丝毫不动它。
但玉带这东西不像簪子玉佩,总有股不可描说的暧/昧,于是他一直都藏着,待到今时今日,二人生了亲密无间之事,他才拿出来。
张良明白这又是他送的另一样礼物,羞赧垂首,“但我什么都没给过你。”
韩非眉梢一挑,“是么?”
然后凑近,在他耳旁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张良颤了一下,胭脂红顺着耳垂一直蔓延到双颊。嘟囔了一句“我吃饭去了”,挺直腰背,快步闪了出去。
韩非惬意满满地环胸,仿佛得到了天下一般。
说完两人的私事,再来看公事。
韩非自从上任司法,韩国律例得到整改,以往所有认为他不学无术之人,通通刮目相看,更有甚者,认为韩非是韩国百年难遇的奇才。
一时间,他成了男儿敬佩之栋梁,女儿仰慕之良人。
有人称赞,自然也有人眼红。
头一个红透天的,便是大将军姬无夜。
为何?
他常年以权谋私,巧取豪夺,仗着军功在身所恃无恐。然而最近,韩非立定的新法明白说“法不阿贵,绳不绕曲”,已然有好些权贵遭了秧。若真有一日他的那些小动作被发现,就算是天王老子庇护,也自然没有好下场。
所以,当务之急是扳倒韩非,恢复旧法。到那时,国法国兵都在他掌控之内,自然美哉快哉。
于是,某日早朝,在姬无夜的“举荐”之下,韩非便接到了一道诏令:出兵一万,攻克樊阴城。
要说这樊阴城,可是韩王的一根心头大刺。
五年前,胡人一族兵起樊阴,杀城将,戮城兵,揭竿为王,成一方霸主。樊阴占高地之势,易守难攻,再加上胡人骁勇善战,拥军守城,万夫莫开。
本来韩王的打算,是胡人不侵国土,便就姑息着去了。井河两不犯,樊阴城就权当给了胡人。
要说打,也不会打不下来,投去十万兵马,折耗个三四万,便也成了。只是长途跋涉,劳命伤财,三四万在人口本就不多的韩国来说,并不是笔小数目。
故而,平平看去,并不划算。
显然,韩王并没有“犯我国土虽远必诛”的心态,他只求在乱世偏安一隅,后来证明,这并非治国良策。话也说回来,一国之君都懒得强国,还指着别人贴上来帮你么?
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即之要,是韩非接了这诏令。君王颁诏,大将军宣念,不得不去。
哪怕只有一万兵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略微高能,老木要缓一缓…………
第57章 军师(一)
消息流传得比想象中快,许是有背后操手,韩非早朝时接的诏令,下午时分,街头的小摊小贩便都知道了。一时间,百姓都为止担忧,这场不能赢的仗,他要如何打?
明眼人都能看出,姬无夜散播这些消息,无非是想让天下人见证韩非的笑话。那时吃了败仗,罢官赎罪,自然无人不公。
“韩兄,姬无夜用心险恶,此仗......怕是不好打。”张良对着复杂险峻的羊皮地图,蹙眉发愁。
那时候,地图制作起来十分不易。大家对地形地势都只存在于单调的轮廓,那种比较精细的图纸,都是人一步一步用脚量出来的,多少步等于一尺,多少步等于一丈,再用尺子在图上画出来。南上北下,东进西出,大家的图纸拼到一处,才成了一张地图。
故而,每一张都来之不易。
而韩非今日拿到的,便出自一位游士之手,虽然轮廓边界还不十分细腻,但大体的地势都描绘得比较清楚,对提前熟悉作战地形而言,还是足够的。
韩非晃着酒壶过去,粗粗瞟了一眼,“嗯,是不好打。”
仍是事不关己,悠闲如旁观者。
这让张良更加焦虑,“但是韩兄看上去并不着急?”
韩非眉梢一挑,“你觉得我何时急过?”
除了张良中毒的那次。
张良垂眸,盯着地图上的那一片土地,仿佛要盯出一个洞,“然则,此仗非同小可。大王只派给你一万人马,恐怕......”
他自幼受张家的儒风教学,做事待人都很谨慎,没有九成的胜算,他断然不会轻易尝试。
韩非却不同,他对必成定局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同样是告捷,九成对上一成,显然后者让他更有快感。
他悠悠然卧躺在地图旁,晃了晃头,“子房,你也认为很难,对不对?”
张良蹙眉,“......是。”
韩非凑过去,抬手在他紧皱的眉间一点,柔声道:“莫要如此担忧,凡是打仗定然有难度,也定然有风险。你的重点,是思量如何见招拆招,不是愁绪满目。”
张良闻言,秀眉舒展些许,点头。
这是他从韩非身上学到最大的东西,在他多年后追随刘邦行军打仗,仍旧没忘这一点。世上没有常胜将军,凡动兵,必有风险,唯有承了这风险,方承得起胜利。
韩非似笑非笑地点头,又问:“不过,你倒是说说,这场仗难在何处?”
张良把心里的顾虑一条一条道出来,“一者,地势难攻。樊阴城身处高地,居高临下,我方进攻时为仰攻,目标容易暴露,又不可上骑兵,战斗力下降数倍。二者,人数悬殊。樊阴城的守城人马,加上其后方部队,有两万以上,而我方只有一万。三者,劳逸之别。我军长途跋涉,军心疲惫,胡军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这样看,胜算又低两成。四者——”
“——等一下。”韩非苦笑着打断他,可怜巴巴捧着他的宝贝酒壶,“我换个问题。”
张良勾唇,“韩兄请说。”
韩非斗志磅礴,胸前一阔,“除了之前你说的那些,你认为,我方有哪些优势?”
这些难处的对策,他倒是想出来了,只不过还得先卖卖关子,一咕噜全摊开来讲,子房对他的崇拜之情肯定会大打折扣。某人美滋滋地想。
张良想了想,垂首,“韩,韩兄。”
韩非下意识应他:“嗯?”
张良的脑袋垂得更低,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是说......优势是你。”
他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韩非先是一愣,后勃然大乐,“想不到在子房眼中,我这么重要?说说看,我如何是优势了?”
他美滋滋地眯着眼——要是“子房没你便不能行”之类的甜言蜜语,那他恐怕要飞升成仙了。
然则张良心中一片澄明,就事论事地分析:“一,你自从官封司法,严惩了许多仗势压人的军官,在那些秉公正直的将士中,呼声很高。而真要打仗,这些靠真刀真枪的将士恰恰冲锋在前,比依傍官职中饱私囊的田鼠米虫勇猛百倍。所以,上下一心,且又是强将与韩兄一心,这是我方调兵遣将的大筹码。”
这与韩非预期的虽有差距,但介于他家子房这么认真,又说得如此中肯,他便姑且秉公论战了,“听起来,还真是这样。”
张良半埋怨地瞋他一眼,“韩兄早想到了,只是留在腹中没说而已。”
韩非瘪嘴,顺带拍马屁,“我的心思哪有你这般细腻?”悠悠从卧席坐起身,“快说说,第二点是什么?”
张良眼疾手快,夺下他手中的酒壶,调笑道:“这问题该是子房问你。”
韩非一愕,挑眉,“我?”
张良蹲在他跟前,两人平视,眼睛虚了虚,“韩兄应该想到对策了罢?所以接了这么难打的一场仗,连眉毛都不带跳一下的。”
韩非盯着被抢走的酒壶,眼神发直,讨好着笑,“好子房,你先把酒给我,我自然跟你说。”
张良眸中划过一丝怒,“太医说了,你的身体大不如前,应该把酒戒了。”
韩非眼珠子一转,“这样如何,我先说我攻城的办法,你认为这个法子好,便还我酒壶?”
张良想了想,“尚可。”
韩非忙正襟端坐,义正言辞地咳了咳,道:“常言道,一将不可百胜,一策不可百成。自古以来 ,兵法上攻城拔寨的计策便数不胜数,而真正算得上良策的,却屈指可谈。”
张良不能更认同,“我也发现。史书上记载的许多胜仗,大多只是人数上的压制,并没有很精到的排兵布阵。”
韩非食指一摇,道:“他们排了,只是不适合当时的战场。”
张良倒没听过这个理论,脑袋一偏,问:“此话怎讲?”
韩非唇角一勾,“这与穿鞋是一个道理。”他望着张良的眸子,接着道,“做工再精美,造价再高。要是不合脚,走起路照样快不了。”
张良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似懂非懂,“韩兄的意思是?”
韩非咧嘴一笑,仰望着他求表扬,“我的意思是,我心中有几个不错的计策,但具体如何实施,还要到了樊阴城,因地制宜才知道。”
张良恍悟——合着这家伙绕来绕去,就跟他兜圈子了?
于是狡黠着一退,“韩兄这关子卖定了,那子房手中的酒壶恐怕也......”
韩非慌了,“——不过我可以跟子房探讨一下,指定几个方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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