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画屏
恭敬克俭,谦卑有礼,是这对母子共同的特点,也是康熙最满意良贵人的地方。闻言康熙也觉得舒心不少,一低头瞧见桌上的荷包,笑问道:“这是你绣的?颜色倒是不俗。”
良贵人温婉笑道:“谢皇上夸奖,这上头的穗子还是胤禩帮着配的。”
“哦?是么。”康熙饶有兴味的看了看手里的荷包,“那便送给朕吧,可好?”
这是极大的恩典了,良贵人心中自然欢喜,笑的愈加柔婉,点点头道:“得蒙皇上不弃,是奴婢的福气。”
胤禩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康熙今日前来并非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多年不受宠爱的贵人而来。
果不其然,康熙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前说道:“你入宫时间长,也是老资历了,儿子又教养的很是懂事,朕定然不会亏待于你的。”
两日后,康熙称卫氏德蕴温柔,性娴礼教,遣内阁学士席哈纳持节册封卫氏为良嫔。
自此,宫中人人皆知皇上因八阿哥而对良嫔另眼相待,对胤禩更是服侍的小心妥帖,对良嫔也丝毫不敢怠慢。可胤禩却是知道,上一世他额娘是直到康熙三十九年,才被康熙册封,而那时也是自己被封为贝勒之后的事了,现在康熙突然册封他额娘为良嫔,又偏偏挑了自己在的那天说了那些话,想必是为着自己在草原上中毒的事,赏下来的恩典吧。胤禩心知肚明,康熙平素最为痛恨那些高傲自满之人,故而不仅自己更为收敛,也劝告良嫔定要如往常一般,决不可露出半分锋芒,千万要比往日对人更加恭敬才是。良嫔素来便是与世无争的,如今见胤禩千叮万嘱这件事情,便也牢牢记在了心里,如此,反而更得了几分康熙的青眼。
康熙三十二年大年三十,康熙在保和殿设年宴,后宫中所有有品级的妃子俱数到场,地位尊贵的福晋,命妇等也会出席。一路自御花园走来便处处彩绸结挂,秀帷相连,殿内已有乐人笙歌互起,宫中的舞姬们且歌且舞,动作灵动轻盈,大殿内其乐融融,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胤禩正与胤禟胤誐玩笑着,抬头瞧见十四又拉着十三远远的要找自己来,想着一下要对付四个小鬼,顿时压力倍增,便寻了个由头向后头人多的地方扎去,刚走了没几步,却发现前头有两人正与费扬古相谈甚欢,仔细一看,果然是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胤禩想想人家自家人正聊得开心,自己过去反倒打扰了人家,正准备像另外个方向挪去,不料被胤禛抬眼看个正着,淡淡的唤他道:“是八弟啊。”
胤禩被他这样一瞟,只好硬着头皮凑了上去,笑道:“见过四哥,见过四嫂。大人安好。”
费扬古连忙还礼,又寒暄了几句便被别的同僚招呼去了,只剩下胤禩与胤禛和乌拉那拉氏相对相看。三人都未开口,气氛有些僵硬,胤禩遂笑了两声向他二人道:“平时少见四嫂的,都知道四嫂与四哥伉俪情深,不过四哥也不用天天将四嫂藏起来呀。”
乌拉那拉氏近日来虽与胤禛感情仍是淡淡的,但胤禛每日回房都很早,又不纳什么姬妾,对她也颇为敬重的,日子算起来过得倒是不错。如今胤禩这样问起,她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羞怯的含笑看了眼胤禛,对胤禩道:“八弟可别打趣四嫂了。”
其实论起年龄乌拉那拉氏比胤禩大不了两岁,只是今日年宴,命妇们全都盛装出席,乌拉那拉氏穿了件烟霞紫的旗装,盘着高高的旗头,她身为胤禛的嫡福晋,装束自然要稳重大方,如此这样打扮下来,倒衬得她真年长了些许,与胤禛站在一处,只让人觉得是赏心悦目一对璧人。
胤禛见胤禩与乌拉那拉氏谈笑愉悦,眉心微皱道:“这就快开宴了,别站在此处了,入席吧。”
胤禩听了一愣,见胤禛的脸色不冷不热的,心里不由也有些不快,应了个好,便转身回了座位。
胤禟胤誐见胤禩脸色颇不好看的回来了,赶忙凑上前来询问,胤禩只道无事,便一个人愣着,有些发呆。
这个四哥……自己当时好心劝他亲近乌拉那拉氏,本来就是为了他好,结果这人从草原回来后,便渐渐开始有些疏远自己,初时胤禩只觉得胤禛是听进去了他的劝告,但是现在看到自己,不似以前亲切也就罢了,竟还流露出几分腻烦的意思!
人家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胤禛现在却是老婆如心肝,兄弟如衣服了!胤禩越想越气,狠狠地朝着胤禛的桌上瞪了一眼,结果正巧看到胤禛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胤禩一个慌神,随手拿了桌上一杯酒就灌了下去。
第15章 香风吹人花乱飞
“咳咳……咳……”胤禩一仰头便将一大杯酒全吞了下去,顿时嗓子眼被辣的难受异常,可已经吞了进去的酒,吐又吐不出来,一时间脸憋得通红。
胤禟见状连忙递了清茶给胤禩漱口,胤誐在一旁乖巧的递上帕子给胤禩擦嘴,胤禩心里顿感安慰,哥哥虽然是娶了老婆便成了白眼狼,可是好在还有这样乖巧的两个弟弟跟在身边。
“八哥这是怎么了?又没人逼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隔着两桌的十四也拉着十三凑上前来,胤禩看着这几个小子溢满着关心的眼神,顿时有种子孙环绕的感觉,胸中一阵老怀安慰。对他们笑道:“只是八哥大意了,方才口干,随意拿了一杯便当是茶水饮了,倒教你们瞧了去。”
听了这话,便是乖巧如十三的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胤禩见自己被这帮小孩取笑,虽然面上略有些尴尬,但还是温言道:“好了好了,快回各自桌上去,这样凑成一堆,等下若是让皇阿玛问起来,还要八哥我更丢人不是?”说罢便将几个小阿哥遣回了各自的桌上,这么一闹,胤禩方才心中的怒气便已经荡然无存,他想到自己上辈子莫说与这四哥亲近了,谁不是想生吞活剥了彼此?这辈子虽然他刻意为之与胤禛交好,只是胤禛心思缜密,想法时常令人捉摸不透,只怕不知是自己的哪个举动惹着了他,这才让他疏远自己。
可见,两人的缘分终究是强求不来的。胤禩如是想着,微微叹了口气,左右自己这一世也不会掺和夺嫡之事,就算日后胤禛登基不能得他重用,起码也不会落得那样圈禁的下场吧?又想起那日二人雪天共饮时说的话,胤禩便不由苦笑。
如此,一个年宴下来,胤禩都觉得心中略带烦闷,不断有人前来敬酒,他也来者不拒,照单全喝,心里想着,若是这辈子再被这阴晴不定的胤禛给圈禁了,那这酒真是喝一口少一口了,如此想罢,更是放开了怀去喝。
老九老十他们几个因着今晚母妃不在身边,八哥也不去约束,便高兴地不知天高地厚,学着胤禩的样子酣畅的接了许多杯盏,不出半个时辰,两个人便歪斜着醉倒在了一边,被人搀着扶了下去。
十三十四年纪尚小,自然是不能多饮的,每人只在康熙祝词之后抿了一小口,便被身旁的精奇嬷嬷管的死死的,只得羡慕的望着诸位兄长,恨不能快快长大才好。
宴席到了一半的时候,妃嫔们大多不胜酒力早就告乏了去,康熙也有些哈欠连连,也回去歇息了,太子还是如往常一般侍奉康熙离去。二人走后,席间的气氛便顿时又活络了不少。
胤禩只觉得已经喝的两眼微晕,见眼前来人仿佛都有些重影,手上一下失力没拿稳下头宫婢递上的热帕子,掉在了膝上,宫婢登时大为惶恐,忙着要跪下请罪,胤禩自然是不许的,不禁没有怪罪还好言安慰了几句,擦干了衣裳上的水渍,胤禩刚想坐下歇歇,便见一人走上前来笑着举杯敬酒,胤禩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别人,竟是佟国维。
此人是先头佟皇后的父亲,算来也是位正儿八经的国丈了,佟氏一门忠烈,是朝中手握权柄的重臣。佟国维上一世便站错了边支持自己,幸而他是胤禛养母的父亲,最后得以善终,只是他儿子隆科多,却因贪欲加身,结党营私,最终被幽禁致死。
胤禩想起旧事,对这位佟大人不免多了几个心思,笑着饮满了一盏后道:“有劳佟大人了,论理这杯酒该是胤禩敬您才是。”
佟国维眯眼笑道:“老臣哪里担当的起呢?承蒙八阿哥不弃罢了,八阿哥宅心仁厚,善待宫人,实属难得啊。”
胤禩知道他定是看到了方才的一幕,笑道:“宫婢不过无心之失,她犯了错心中本就惶恐,又不是什么大过,我又何苦再多加为难责骂呢?”
佟国维赞许道:“八阿哥所言极是。”
胤禩见佟国维还欲同自己说下去,不由觉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便不好意思的道乏,向佟国维笑道:“实在想与大人再多说上几句,只是胤禩有些不胜酒力,只得改日再聆大人箴言,望大人切莫见怪才是。”
佟国维闻言忙让胤禩回去好生休息,胤禩这才得以脱身。
好容易出了保和殿,胤禩晃晃悠悠的往阿哥所的方向走去,吕联荣早早的便被自己打发了回去,只想着省得他总在耳旁唠叨,现在倒好,连个可以搀扶自己一把的人都没有。
往前行了不知多远,胤禩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困倦感袭了上来,随手一抓身旁的柱子,边想着先靠上休息片刻再说。
思绪混沌间,胤禩仿佛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双手,而后来,自己靠着的柱子,似乎变的温暖柔软,在自己耳边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
胤禛终是不放心胤禩的,看他一个晚上喝了不知多少杯酒下肚,又一个人晃晃悠悠的离去,心里想着万一在这路上遇到点什么事情,遂让乌拉那拉氏自行回去,自己赶忙跟在胤禩的后头,追了上去。
这些日子冷落胤禩,胤禛心里也并不舒坦,只是自那日胤禩在草原上同他说过那些话后,胤禛便觉得心里又是恼火又是不甘,索性回宫后便顺了胤禩的意思,日日与乌拉那拉氏相伴,不料自己这般做法,对方却是一点反映都无,胤禛更是大为光火。今日见面,胤禩竟只顾着同那些大臣,其他兄弟把酒言欢,甚至对乌拉那拉氏都能说说笑笑,唯独对自己视若无睹,想想这些,胤禛的火气便越来越大。
只是见他一人出来,还是放心不下的,果不其然,追上来时见他竟搂着一根柱子睡着了,胤禛顿时觉得脾气全无,好笑的将他从柱子上拔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想想自己前一阵子还与他生气,现在却不得不将他护送回去,胤禛也不由觉得自己对胤禩未免太好性儿了些。
“唔……”胤禛见他有些难受的皱眉哼哼,没好气道:“不能喝酒还学人家豪饮!自食苦果。”话虽这么说,驾着胤禩的手臂力度也放轻了些,腾出一只手帮他揉着脑仁。
胤禩被揉的舒服了不少,嘴里嘟嘟囔囔道:“四哥……”
胤禛见他如此情状下,竟还唤自己的名字,心情大喜,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四哥在呢,怎么了?”
“四哥……四哥……”胤禩始终嘟囔着这两个字,眼睛紧闭着,似乎是说着梦话,只是不知是因为醉了的缘故还是什么,脸上竟有几分委屈的神色。胤禛见状立时便心软了下来,暗想自己实在不该因些莫名其妙之事同弟弟计较置气,现在见胤禩连醉了都念着他,之前的怨气立时烟消云散,直在心里骂自己心胸狭小。
胤禩过了一会儿便不说话了,仿佛是睡熟了,胤禛看他这样半站着都能熟睡,未免觉得好笑,见他安静乖巧的靠在自己肩上,脸上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醉酒,染上浓浓一层红晕,一阵晚风吹过,胤禩似乎是怕冷,脖子微缩了缩,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胤禛盯着胤禩的脸庞愣了片刻,只觉得心里似乎某个地方被轻轻挠了一下,鬼使神差一般的凑近胤禩的脸侧,轻吻了一下,只觉得触感和亲吻乌拉那拉氏时大为不同,简直让他有些心痒了。
此时突然长空一声嘶鸣,胤禛一骇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只乌鸦,胤禛想起自己刚才的行径,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怎的就做出了那般举动,见胤禩依旧眉头微皱着合目睡着,胤禛轻轻舒了一口气,因着夜深人静,只有他们二人在此,胤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快速明显,他一向稳重老练,此时却有些做贼心虚似的,刚才那一下“咯噔”拨动了胤禛心中的一根心弦,如同触碰到他深埋在心底的一个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一般,让他倍感紧张,却又莫名有些甜意涌上心尖。
眼见胤禩已经靠在自己身上睡的七扭八歪,胤禛笑着叹了口气,翻过身子将胤禩背在自己身上,慢慢朝阿哥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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